秦夜来忍不住瞧她，从高处往下看，只看见一颗圆圆的后脑勺，原来她是这么一个家伙，说起学习、说起考试就垂头丧气。
“你害怕考试？”
苏乐短促地“嗯”了一声，听起来像是不开心，又有点撒娇的错觉，“你不害怕？考试这种东西，哪个都害怕。”
秦夜来说：“嗯，害怕，”
说是这么说，苏乐却没从她语气里听出恐惧，根本就和自己不一样。
或许是家里给的压力不那么大，苏乐想，她妈妈可是专门让简弈转告她，一定要及格才行。
可是她连高中学的什么都不知道，一定要及格，这种事情对于她来说实在困难。
苏乐伤心道：“我恐怕及不了格了。”
秦夜来接住她的话往下说：“怎么说这种泄气话？”
她俩聊天居然挺自然，苏乐小嘴叭叭地开始说：“我本来就不是很聪明嘛，又不喜欢学习，一看到字脑袋好痛呀，大家那么努力，及格肯定要求很高，反正我就是不行，我真的很笨的。”
妖都要比人类要笨，就算她是狐狸妖，是各种妖怪种类中最聪明的那种，但她在族人里算是比较笨的，大家都说因为她是一只白狐狸。
白狐狸生来带着病，又笨又弱气，真是可惜，狐王唯一的女儿，竟然是一只白狐狸。
秦夜来说：“笨的话，努力也没有用。”
苏乐可怜地“呜”了一声，底气不足道：“可能也没有努力.......”
秦夜来鼻腔里哼出一点气声，苏乐没抬头，可怜巴巴地问她：“你笑了嘛？”
“没有。”秦夜来声音听起来端端正正，有些刻意，“怎么会笑你。”
说话间，她们已经走到教学楼，从楼梯上去，才到二楼就是她们的教室。
这段路似乎格外短，只说了两句话的工夫，上课铃响了，苏乐害怕迟到，慌慌张张跑进教室，还有好多人没到，坐下等了半天，秦夜来才慢悠悠走过来。
她站起来让秦夜来进去，秦夜来说：“高中生起床时间太早，一般情况下，迟到一两分钟是没问题的，就连老师都会迟到，不用着急。”
“好.......”
这好像是秦夜来第一次说这么长的句子，苏乐趴在桌子上为不知何时将要到来的考试忐忑难安，空隙时想想秦夜来。
今天秦夜来和她的相处还是很正常，甚至说得上愉快，完全感觉不出来以前发生过矛盾。
苏乐满腹心事上了一早上课，因为提防着考试，所以努力认真听课，可惜大部分内容都听不太懂。
有些知识记忆里若隐若现有感觉，只是朦朦胧胧隔着一层纱，要想很久才能想到。
但大多数内容她都听不明白，特别是数学，基本上所有超过乘法表的部分，她都是一头雾水的状态，一节数学课四十分钟，上完感觉好像过去了一辈子，累得呼吸都很费力，这辈子不想再动脑子。
上课时，她偷偷观察过秦夜来的学习模式。
很奇怪，秦夜来上课不听讲，看的是别的书，有时候会做题，好像也不是正在学的内容。
那些题看起来很复杂，草稿都要打一整页，她好奇问过秦夜来。
“那些草稿，是这一页题的内容嘛？”
秦夜来一边刷刷写字，一边说：“只是这一道。”
苏乐是从这时候开始怀疑，或许学习困难的人，只有她自己，并不包括秦夜来。
中午苏乐和简弈去食堂吃饭，简弈一边吃饭一边看书，两人不怎么说话，搞得苏乐压力很大。
“大家学习都这么认真吗？”
“嗯？”简弈放下手里的单词书，想了想，“我们学校排全省前三，能考进来的学生，要么特别聪明，要么特别努力，不聪明的就努力，聪明的也有特别努力的，咱们这代人命苦，除了努力，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她说的虽然是抱怨的话，但语气毫无所谓，好像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没日没夜地学习，除了睡觉就是学，人生再没有别的意义。
苏乐震惊地瞪大眼睛，“为什么会这样？”
简弈：“为什么会这样？我也不知道，大人一昧地催促孩子们努力学习，即便已经足够努力，剩下的都是天赋。”
“你看我们学校每个月月考，排名下游的那些，单个拎出去不管在哪个学校都是很优异的成绩，可是在我们这里，他就是倒数，要说是他们不够努力吗？人的智力有区别，兴趣所在也有差别，学习不能靠强迫，况且这也不是，或者说，不应该是人生唯一的出路。”
她一口气说了好多，碗里的饭菜都快凉了，苏乐听得呆呆的，觉得她说得对，虽然没怎么听懂。
“你想好多呀。”
“因为不服气，这世界真是不公平。”
苏乐说：“你学习那么努力。”
“没办法啊，我不算聪明，又没有改变社会的能力，只能拼命适应，不是我想把努力和时间浪费在这些无意义的事情上，是他们逼我。”
“他们好坏。”苏乐说。
简弈笑了一下，“就是啊，好坏，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却要求自己的孩子一定要做到。”
苏乐刨了口饭，抬头发现简弈还盯着自己看，手里的书丢到一边，坐姿随意，神情散漫。
“怎么啦？”苏乐问。
“下午的测验，准备得怎么样了？”
苏乐苦哈哈朝她笑，“不知道该怎么办，到时候考太差，被打死也没办法了。”
“不会的。”简弈安慰她，“苏阿姨很爱你，对你要求不高，智力健全，生活自理，三观正常，品行端正，就是好孩子了。”
苏乐听她说这话，后面的“三观正常，品行端正”，听起来还算正常，就是这前面的，“智力健全，生活自理”，怎么感觉像是骂人的话呢？
苏乐拧着眉毛想半天，简弈收拾了餐盘，喊她赶紧跟上，午休只有十五分钟，回去晚了午睡都来不及，坐一会儿就要上课了。
苏乐追在她身后问：“这样真的不算虐待吗？”
简弈说：“身体没有受到伤害，精神上的压迫，不作数的。”
她说的那些话苏乐听得云里雾里的，跟在后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安静静走了一路，回到教室，灯已经关掉，大半的同学已经趴在桌上休息。
两人悄悄回到座位，简弈坐下翻出书，埋头做题，直到午休结束最后五分钟才趴在摊开的书页上，闭上眼睛，也不知道有没有睡着。
想到下午的测验，还有简弈那番话，苏乐心事重重回到座位上，趴在桌上脖子疼，睁眼闭眼睡不着，无法理解为什么学生们中午要睡觉。
她以为秦夜来已经睡着，翻个面朝向秦夜来的方向。
秦夜来没有睡，正小心翻书，尽量不让书页发出声音。
苏乐就这么趴着看她，感觉还没看几分钟，午睡结束的铃声叮铃铃响起。
教室里随之响起倒抽冷气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这样的午睡令人更加疲惫，花费许多时间缓解后，大脑或许能够得到片刻的清宁。
过了大概五分袖，教室里学生们翻书翻得哗哗响，班主任抱着大捆试卷走进来。
苏乐第一次考试，紧张得头晕，试卷从前排传下来，她拿到手简单看了两眼，什么都看不懂，内容翘着十分高深，许多名词她见都没见过。
结果不出意外，她运气不好，选择题没蒙对几道，六科加起来还没一百分，荣登班级倒数第一。
班主任勃然大怒，将她叫到办公室一顿好骂说自己教书这么多年，带的全是极好的学生，从没见过她这种，选择题蒙都蒙不对。
她教的是语文，扯着苏乐的语文试卷骂她，“你别的科做不好就算了，语文呢？背的那些古诗句，背哪去了？这些句子填空，你都填的什么？啊？自己编的？”
苏乐埋着脑袋不敢搭腔。
班主任愤怒道：“这个星期，不，今天晚上，你就到补强班给我补课去！”
之后班主任红着脖子骂她半天，最后口渴了，咕咚咕咚喝水，看她低眉顺眼的样感觉气没处撒，摆摆手让她赶紧滚。
苏乐总算挨完骂，泪眼婆娑回到教室，同学们还在兴奋地谈论刚出的成绩，苏乐也没看过总排名，只知道自己的。
她难过但好奇地凑上去看，人头攒动，只能看到最顶上几个名字。
而“秦夜来”三个字，赫然屹立顶峰，仔细一看分数，“580”，拉了第二名三十多分。
苏乐顿时呆住，回头看向两人的座位，秦夜来平平淡淡坐在座位上，还在看书，那本开学时见过的大部头梵语书，不知怎么的这两天又被她摸出来看。
开学已经有一个星期了，这段时间两人只是偶尔搭话，并没有太多交流，苏乐潜意识有些怕她，不敢主动和她说话。
而秦夜来这人性格异常孤僻，独来独往，毫不在乎他人的目光。
不仅如此，她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气质，冷清疏远，让人无法亲近。
苏乐每次和她说话，总是感觉后背发毛，担心话中有什么地方冒犯到她，多说多错，干脆闭嘴，安安静静当一只老实的鹌鹑。
再过一会儿，上课了，这节课是物理，要做牛顿第一定律的实验，老师抱着各种仪器走进教室，路过苏乐的位置，特意倒回来和苏乐说话。
“苏乐，这次考试怎么回事？给我考个九分是什么意思？”
周围同学都看了过来，苏乐埋着脑袋，耳根红透，“对不起。”
“和我说什么对不起，你该和自己道歉，考这么点分，未来怎么办？继续这样，你看你还有没有未来。”
话说得这么严重，苏乐羞愧难当，况且同学们正看着自己，秦夜来就坐在身边，她根本不敢抬头，对上任何一个人的目光。
老师抱着器材走上讲台，新颖的实验很快吸引到同学们的注意，没人看着她，她却依旧不敢抬头。
秦夜来轻声说：“别管他们。”
苏乐抬头，表情懵懵的，看起来很可怜，“什么？”
秦夜来手里握着笔，一块钱一支，十块钱一大盒的那种，墨水写掉一半，摆在桌上的习题册也写了一大半。
她说：“别太在意，你和他们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