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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寸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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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很快结束了,开学两星期后立宵回来了,但是走读,迟攸同没走,迟曙也走读,不过,迟曙不一样了。

迟曙进门的时候,吸引了全班的目光,他本就来得晚,班主任不高兴,但看见他的时候,脸上相当复杂,惊讶,好奇,最后是,高兴? 她甚至没批评迟曙一句,就让他回位了。

“同学们,我们是随机分班,很高兴大家来到我们班,希望班里的男生都向刚进来的这位同学学习,他的发型很符合我们的要求。”

饶是立宵,听了这话也不由得看了他一眼,这一看给他看懵了,这哥们儿太狠了,给自己整了个寸头!

他看了好几眼,总觉得这位哥们很眼熟,但是实在想不起来是谁。

迟曙回到位置的时候,刘宇潮几乎要贴他身上,“我特地给你占的位置,发消息不回,我以为你也不上了。”

“剪头发去了。”

刘宇潮一言难尽地看着他,“这发型有点太潮了。”

迟曙挑了挑眉,“所以你撑不起来。”

“切。”

“你这学期走读吗?”

“废话,我不走读,家里就刘女士一个人。”

“我也走读。”

“你住哪儿啊。”

“住你家。”

“别开玩笑,我认真呢,你家离这么远,你住哪儿啊?”

“我认真的。”迟曙想了想,“给你付房租怎么样?”

刘宇潮震惊地看了他一眼,这眼神太熟悉,迟曙以为自己发型乱了,下意识想照镜子,想起来自己没头发,结果刘宇潮这孙子说:“不把我当哥们。”

迟曙简直想揍人。

迟曙在刘宇潮家住了一个星期,日子很滋润,直到迟攸同说要来接他。

迟攸同说要来接他,就一定要接到他,可越是这样,迟曙越是不想让他顺利地接到自己。

晚上下课,铃一响迟曙就匆忙离开了,到门口太急,跟另一个同学撞到了一起,还是脑门,贼响,迟曙下意识揉着自己的脑门。

整个班的人都抬头了,坐观好戏,男孩们之间的战争要开始了。

迟曙一口气上来,下意识要骂人,结果对方赶在他前面说了句抱歉,他就直接把话咽回去了,像是咽了一块没嚼烂的馒头,总觉得有点噎。等脑袋从眩晕状态回过神来,那人已经匆匆离开了,迟曙皱眉看着背影,似乎是,立宵?

迟曙记得立宵是走读,也记得立宵救过他,迟曙叹了口气,鬼使神差跟了上去,立宵跑得很快,在下课时洪水一样的人群里泥鳅一样,一看就是练过,抄近道踩着滑阶,直接从教学楼跑到出了校门,跑五十米似的冲过一段漆黑的路,一直跟到一个小巷口,迟曙停下了,巷子很窄,很黑,两个人并肩走刚好,车肯定进不去。立宵的身影消失在巷子里其中一家,他没看清是哪一家。

迟曙站在巷口,有些出神。

或许正是因为被他看见了自己狼狈的样子,所以才刻意忽略这个人的存在。

看着漆黑的巷口,迟曙心情更烦了,有恩必报四个字对他的心脏四面夹击,一直刻意忽略的事情涌上来,让他对立宵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歉意,他想起迟母从小对他说的话,做善意不求回报,那是做事的人,不是被给了善意的人,知恩图报,报不了,也要一直记得。这话就跟乘法口诀似的刻在他脑子里,让他十几年来在无法无天的宠爱和突如其来的变故两重交错下不至于误入歧途,

“跑那么快干嘛?”刘宇潮跟上来,“还来这鬼地方,黑死了,怪吓人的。”

“我不是说今晚不用等我吗。”迟曙目光还在巷口里。

“我至少要看见你坐上车吧,谁知道你哥会不会像上次那样爽约。”刘宇潮埋怨道,“不知感恩的家伙。”

迟曙的心下意识一怔,转头道:“谢谢。”

刘宇潮露出一个一言难尽地表情,“曙儿,你刚不会是在巷子里见鬼了吧。”

迟曙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的话似乎有点矫情,轻咳了声。

刘宇潮有些别扭地扭头,“走啊。”

迟攸同在离校门口五十米的地方等他,在抽烟,迟曙看见车,就放慢了步子,慢悠悠走过去,迟攸同似乎不恼,“这几天玩开心了?”

“你要不来更开心。”

迟攸同笑了声,“不是你让我别走。”

“我喝醉了。”

“醉酒吐真言啊,小曙。”

迟曙懒得理他,直接坐上了车,车子经过分岔路口等红绿灯的时候他开口,“你以后在这里等我吧。”

迟攸同看了眼,离学校不太近呢,“怎么,怕被你学校同学看见你有个哥?”

“怕的话你就不来了?”

迟攸同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在路边急刹停了车,倾了半个身子压到了迟曙面前,迟曙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把手按在车把手上,打不开。

迟攸同的手擦过他肩膀的时候,他的脸色一脸煞白,迟攸同拽着安全带,一点一点抽出来,按进卡扣里,时间好像变成了零点五倍速,迟曙清晰地听见带子被拉出来的摩擦声,和滑进卡扣时咔塔一声,好像什么被锁住了。

迟攸同坐回位置上,一路上两人都没再开口说话,迟攸同晚上也出奇地很正常。

后来一脸几个星期,迟攸同都在分岔路口等迟曙。

再后来——

迟攸同过几天要走了。

这天晚上他回来,迟攸同没跟他回屋,而是回了自己的屋,迟曙支着耳朵无意识听见行李箱和地面的刮擦声,门开了,他迅速埋头写作业。

脚步声落在身后停下,一只手覆盖上他的脑门,“头发理这么短干嘛,摸着扎手,你不是想留狼尾?”

迟曙刻薄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不方便,扎眼。”

“是看黑板扎眼还是怕自己太扎眼。”迟攸同问。

迟曙说:“看黑板。”

迟攸同笑了笑,又摸了摸他的头,“今天这么听话?”

迟曙顿了下,转着笔杆子转头问:“我听话你能不走么?”

迟攸同似乎心情格外好,“我在家你不是躲着我?”

“那我不躲你了。”

迟攸同看了他一眼,手掌按上他的肩膀,迟曙肩背瞬间绷直了,手里的笔掉在了地上,不见了。

“你为什么那么不想我走。”迟攸同收回了手,“你很怕不是吗?”

迟曙今天格外反常,“你不是也害怕自己成为他们的同类吗?”

迟攸同笑道:“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

“这重要吗?”迟曙丝毫不觉得好笑,“重要的不应该是你不想成为那种人?是天使还是恶棍有区别吗?”

迟攸同唔了一声,下意识避开迟曙的目光,看见书架上满当当的书,“是不是很久没给你进新书了?”

迟曙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些还没看完,不过确实没几本了。”

“明天带你进进货好吗,我最近看了几本有意思的。”

“一次买太多会不想看。”

迟攸同目光转回来,看着迟曙的眼睛,“你前几天不是还说不想我去接你?”

“我以后每天晚上都在校门口等你来接我。”迟曙顿了下,“不让你等我。”

“迟曙。”迟攸同似乎很无奈,这样不通情达理的弟弟,长大以后真的很少见,“我要挣钱养家啊。”

迟攸同又揉了揉他的头,确实扎手,迟曙不讨厌这样的触碰,因为小时候迟攸同就喜欢摸他的头,“我催你什么了?”

“我在尽快长大,在努力学习,可以跳级,我数学好,可以参加竞赛,可以当辅导老师,可以干很多事,我也可以撑起一个家。”迟曙的话太幼稚,太理想,是十几岁的迟攸同才会相信的,二十几岁的迟攸同不信,却也笑不出来,他知道迟曙不是一时兴起,不知道他规划了多久。

迟攸同笑着低头,看着椅子的后腿,被磨地没了棱角。他很久没这样的感觉了,顶梁柱做久了,还以为自己刀枪不入呢,原来被顶梁柱护着的人是这样的啊。

“小曙,世界不是书里那么简单,你的才华和能力,或许真的出彩到能让别人看见你,但或许仅仅只是看见你,他们也许是你的资本,但是你上学不仅仅是挖掘这些资本。”迟攸同少有的有耐心,“更重要的,是要有匹配得上这些的能力,有很多人有才能,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发挥才能的。”

迟曙没耐心理解这段话的意思,“你要出去,我答应,但别去那里。”

“那里怎么了?”迟攸同低头看他。

迟曙没说话,迟攸同等了一会儿,起身作势要离开。

“哥。”迟曙叫了声,迟攸同回头看他,

“我能喝酒吗?”

迟攸同要笑了,还不是小孩,“你要借酒吐真言,还是壮胆顶撞我?”

迟攸同等着他绷不住,“不说我走了。”

“你在那里失踪的。”

迟曙看出了迟攸同不喜欢提那里,往常他不会往枪口上撞,但今天他顾不得。

他哥又要走了,又是未知归期,又是不知生死。

“你能保证那种事情不会再发生吗。”

“我保证。”

“你怎么证明。”迟曙今晚出奇地烦躁,“你是我哥,我五年没见你,没人跟我说你去哪儿了,迟林要送我走,他想我死了给你偿命。”

似乎是情绪发泄出来,迟曙连装酷都忘了,他哽咽的声音几乎压不住。

“我想你,我他妈的想你,哥。”

在莫名其妙被所有人抛弃,莫名其妙成了罪魁祸首,莫名其妙就一无所有,一瞬之间,被所有人讨厌了。

他哥走时他十岁,他还没从无法无天的小少爷日子里回过神来,就成了一无所有的乞丐。

不能说自己喜欢什么,想要什么,不能告状,不能在不开心的时候哭,不能在害怕的时候要一个拥抱,不能任性,受欺负了要忍着,生病了要忍着,有时候饿了也要忍着,妈妈伤心的时候要安静,不能在家里提到哥哥,不能发脾气,不能有小脾气,甚至不能有情绪,那是不懂事,那是认不清身份。

十岁的迟曙不知道自己除了是这个家的孩子之外,还有什么身份,后来他知道了,在有一次闹着要哥哥,在迟母抹眼泪迟林开车把他送回去,那家陌生人把他赶回来的时候,他知道了。自己不是迟家的孩子,是迟家钱财充裕时买来排解迟母寂寞的玩具,一个逗乐的宠物,一个哥哥不在时的替身,他甚至不是人,甚至不如狗。

只有迟攸同把他当孩子,迟攸同一走,他就连狗都做不成了,摇尾巴都没人看,呼吸都让人觉得吵闹,他的存在变成了错误,所有人都在后悔他的到来。

在每一个没有月亮的夜里,他都无比思念迟攸同还在的日子,在每次受了委屈的时候,他都要跑到哥哥的房间,躲在衣柜里哭,他想着哥哥替他出头的样子,假装自己很勇敢。在星星都不愿意出来的夜里,他却只有一个人。

那首迟曙第一次自己睡时迟攸同给他录的歌,在无数个夜里被放了无数次,好像这个人还在。

“小曙,你以前不说脏话的。”迟攸同打趣。

“你以前也答应我会接我去城里。”

迟攸同笑了笑,“相信我你不会想去城里。”

迟曙的声音里满是疲惫,“我想嫂子和在在了。”

“下次他们就回来了。”

“你还走?”

“小曙。”

迟曙看着迟攸同,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涌上来,“哥,你生病了。”

迟攸同眼睛深深看着他,一字一句把话从喉咙里发出来,“我没病。”

我没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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