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宵跟任通王阳朔他们几个说起王琪悦的时候,大家都没有开口,最后李梓舒忍不住抵了抵王阳朔的胳膊,“你去不去,我话放在这里,你去的话我们几个就去凑个人场,你要不去,我们哥几个找个地方喝酒唱歌,照样滋滋润润。”
“干嘛不去。”王阳朔看了一眼立宵,“我喜欢她喜欢地大大方方,明明白白,谁不知道啊,结婚也好,有男朋友也罢,那是她的事,我喜欢她,那是我的事,我去是要去的,她真要嫁人,那就祝她幸福,这么简单。”
立宵低头喝水,手指轻轻扣着桌子的边角,“我觉得没那么简单,王琪悦要真是想嫁人,不会再把人带回来给她爸妈过目一下,看看家世背景称不称,照她的性格,肯定是先斩后奏,要是带回来过目了,她爸妈同意了她才嫁,那就只有一种情况了。”
王阳朔的倒酒的手顿了一下,手腕按着酒杯在桌子上转了一圈,哐一声停下,啧了一声,“立宵,真有你的。”立宵没说话,他扭头看了一眼周围几个,李梓舒捏着酒杯陷入了沉思,任通一脸迟疑,“你说这年代兴不兴来个抢婚。”
“任通,你别添乱。”李梓舒皱着眉头看了一眼立宵,“你说王琪悦要是带着宵儿回家给他爸妈过目,他爸妈看不看得上?”
“那当然了,立宵在这一片可是数一数二的。”任通接了话茬。
“那我们阳朔呢,他们看不看得上?”
“阳朔的家世背景大家知根知底,有学历有能力,自然也是乐意的。”
李梓舒看着王阳朔,王阳朔手指一下一下碰着酒杯,要是王琪悦只是被逼婚逼烦了,为什么不找王阳朔结婚,王阳朔喜欢她谁不知道,为什么要找一个距离那么远,迷迷糊糊的人,答案也很清楚,纠缠越少,约好撒手,要是彼此都不相爱,那就更好了,依照王琪悦的性格,既然不会找一个喜欢她的王阳朔结婚,也就不会找另一个喜欢她的人结婚。
“宵儿,今天下午一起去吧。”
“王阳朔,你别犯冲。”李梓舒警告道。
王阳朔懒洋洋靠在椅子上,“九年了,我什么时候犯过冲?”
“她王琪悦能为了逃脱逼婚随随便便找个男的结婚,能是什么人,你他妈的能不能有点出息,你是不是还等着她离婚了当接盘侠呢,啊——王——阳——朔!”
“李梓舒!”任通站了起来。
李梓舒把酒杯重重摔到桌子上,狠狠踹了一脚,拎着衣服出去了。
“决定权在你手里。”立宵转了转桌子,转走了王阳朔脸前的酒杯,转过去一杯温水。
“我就觉得,她吧。”王阳朔笑了笑,声音有点抖,他抬头看着模糊的天花板,电风扇旋着旋着似乎要掉下来似的,“她这么一个女孩,合该过得好的,至少不该这样吧。”
草率结婚,为他人妇。七年的努力,多可笑啊。
立宵出去抽烟的时候看见李梓舒的车还停在这里,他走过去靠在车门上,李梓舒开了窗户,一股子烟味从车里涌出来,忒呛人。
“你这是要闷死自己。”
“呵呵,我觉得今天晚上不是王阳朔死就是我死。”
“给你们找个地方打一架,我看河坝上没人。”
李梓舒眯了眯眼,“大中午的,我疯了?”
“你自己在这里吸烟就正常?”
“你怎么知道王琪悦还是初中高中那个样子,她要是真的还是那个样子,我一句话都不说。”
立宵看了一眼正空上的太阳,挪开了视线,“梓舒,不止王琪悦,谁都不是以前的样子了。”
下午几个人约好在校门口见面,任通跟着李梓舒去找老师了,王阳朔去接王琪悦,她男朋友有事情,要晚些到,立宵坐在门口的长廊上等迟曙,也许那天晚上话说的不够清楚,也许是立宵听不懂,迟曙说他自己变了,喜欢的东西变了,喜欢的人也变了,高中没人说开始,他们心照不宣像情侣一样生活,后来没人说结束,他们又心照不宣断了联系,立宵刻意曲解,迟曙现在远不如年轻时候勇敢,生活的重压在他身上,他高中毕业之后就是驼着背往前走,看不见前路有多远,立宵后来一个人,看过很多风景,也想清了很多事,大学里各种各样的人都有,也许迟曙忙着赚钱看不到,立宵却看得很清楚,你自己想要什么,只有你自己知道,你装作不知道什么,也只有你自己知道,你不想明白的事,很难有人能让你明白。
立宵知道迟曙回去的消息,昏昏沉沉跟导师请了个假,迷迷糊糊坐了车,回来了这个小镇,在理发店里偶遇,在河坝上偶遇,后来一起喝酒,一起吃火锅。迟曙变了很多,归结到底只是成熟了,没有了少年时的莽撞,立宵也成熟了,却多了几分敢爱敢恨的通透,立宵承认自己自私,初中不敢直视自己的真心,现在又刻意忽略迟曙的处境,想要给自己讨一个机会,他明白地后知后觉,他放不下,他卑劣自私,懦弱逃避,他该死。
“立宵?”
“嗯?”
“他们人呢?”迟曙看了一眼周围,只立宵一个人。
“都有安排,今晚上去吃个饭,王琪悦想跟大家见见。”
“行。”
“我带你去校园里转转吧。”
“好。”
高中的三年很长很长,高二之后,高三的每一秒,都走在刀刃上,每一步都见血,高中有很短很短,短到还没来得及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立宵走过一墙一墙的成绩单,也许这个高中给他们留下最好的东西,就是这些过期未废的成绩单,立宵可以清晰地从这些数字里,感觉到自己当年的期望,痛苦,和顽强,可以感受到迟曙撞破头颅想要出逃的心,可是在迟曙被画地为牢的日子里,立宵家庭和睦,父母圆满,他想要迟曙,又不想离开,他贪心不足,所以现在一无所有。
“迟曙,你热不热?”立宵抬头看见小卖铺,刚下课,挤满了高一高二的学生,队伍从餐厅排到大道,完成一道曲折,立宵动了心神,“等我一下。”
没等迟曙反应过来,立宵已经跑出去了。
暑期是酷暑,立宵排队的时候有学生抱怨,排到的时候都被蒸干了,立宵想起来没有拿遮阳伞,他扭头看了一眼迟曙,迟曙也正看着他,立宵鬼使神差的,给了他一个大大的微笑,不是现在他下意识抿嘴唇矜持含蓄的微笑,是少年时候露出八颗牙齿,毫不含糊的笑,少年时的立宵凭着自己的笑斩人,迟曙太没出息,到现在还是觉得无法招架。他突然想起来昨夜里把立宵自己一个人留在桥头,车子拐过十字路口他突然想起来,立宵什么时候已经不怕黑了,他十一点把立宵留在那里,看着立宵一点从那里出发,沿着漆黑的路,一步一步走回去,走到家的时候已经凌晨两点了,路上的路灯很暗,像是太阳能灯,迟曙的车在后边,立宵却丝毫未觉,迟曙一直觉得立宵很神奇,他做什么都不认真,学习,生活,还是去害怕一个东西,都很不认真,淡淡的,玩似的感觉,以至于高一那年立宵追不上他显露出的种种不安全感,无助和烦躁,让迟曙觉得,自己是他淡淡的生活里,特别的一个,以至于迟曙自欺欺人故意忽略了立宵既得的一切,幻想自由爱情兼得,非要拉着他走自己的路,后来闹得那么难堪,也是自己活该。立宵或许很爱他,这爱很真实,会让立宵在夜里惊醒去找他,可立宵对他父母的爱,对他妹妹和家的爱,不比对他的爱少多少,迟曙当年对家憎恶至深渴求至深,逃避太过,忘了立宵,原本有一个不需要逃避,而是可以得到庇护的家。
立宵排队排到快上课,手里拿着两根冰棍跑回来,迟曙突然想,哪怕只有一个星期呢,为什么他要自我折磨刻意疏远,反正只有一星期。
“绿豆的,红豆的。”立宵喘着气把两根冰棍递到他面前,迟曙下意识抬手接了那个绿豆的。
“这队忒长,这一点跟以前真是一点儿没变。”
“队那么长你还跑去排,外边的小卖铺没人买,你偏要到这里排队。”迟曙吃着冰棍暗嘲。
立宵下意识扭头看了一看外边,真是啊,“你不早说,我根本没想起来啊。”
迟曙没忍住笑了起来,“还转不转校园了。”
“转转转,我带你去喷泉看看,我跟你说,那个喷泉……”
也许立宵自己都没感受到,到了校园,那份他在异地异乡多年沾染的无意冷漠,刻意疏离和死气,退得干干净净,倒真有几分倦鸟归巢的从容,多了几分少年的热烈。
倒真的像是以前的立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