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栗川日流默默收回了探究的视线。
在第无数天“被主动”晨跑加圈后,他已经深刻认识到了他的这群同期都是些什么样可怕的存在。
不是他说,这群人好像丝毫不知道什么叫累……就算他现在是(附在人身上的)鬼,也还是知道累是什么样的感觉的啊?!
真是恐怖如斯。
——所以,为什么“栗川日流”的死亡前摇会这么长?
明明他上一次做卧底的时候都只有半个月来着……
这次他居然足足要在警校待上一个月——也就是说,他得体会整整一个月的魔鬼特训。
在栗川日流身体素质只能算是一般般的情况下,这显得尤为可怕。
啊,对,光顾着吐槽,差点忘记解释了。
死亡前摇这个词顾名思义,是死亡前“必须经历”的一段时间;因为只有经过这段死亡的前置剧情,最后的谢幕才能被世界勉强认可为“死亡”。
至于为什么叫这个呢……很简单,因为其实这是他自己根据摸索出来的规则、然后瞎取的名字。
……
勉力跟上前面那几个体力值高到可怕的人的步伐,栗川日流在心里画了很多、很多个圈圈。
——所以,“栗川日流”这种只是普通人类体质水平的人,为什么要来当警察?
诚然,这个问题好像听起来有点怪;但在见识过他这群同期的超凡体格后,这成了清水琉生的唯一心情。
哎。
他感觉自己现在的怨气好像比鬼还重…哦不,他本来就是鬼:
那他现在的怨气就是好像比厉鬼还重。
……
日光明媚。
微风簇拥着挤过少年们的面颊,而后经过枝头、挟走了一色粉红,打着旋一样扑到人眼前,让人一时间不知感慨是春意盎然,还是风调皮可怪。
也许是因为人、或者说鬼在这种时候尤其容易走神,随着他渐趋平缓的呼吸声和脚下机械般的动作,那夜樱花树下的场景便如同四周飘扬的樱花一样、不由自主地漂浮在他眼前。
……
是夜。
栗川日流正用手不厌其烦地轻轻描摹着天花板上顶灯的轮廓:他下午看书的时候,为了能保持清醒,多给自己灌了几杯黑咖啡;而房间外隐隐传来的打斗声更是雪上加霜,让本就没有什么睡意的他更加清醒了。
他明天晚上一定飘出去过夜……现在可是凌晨一点多了吧,到底是谁在闲得没事打架啊?
没好气地换好衣服,他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宿舍楼前。
月亮也恰时从云雾中款款走出,让他目睹了一出精彩的武打戏——更确切地说,是一场拳拳到肉的互殴:
樱花树下,金发深肤的男性——栗川日流记得他叫降谷零——正干脆利落地挥出一拳,如同破风之矢一样冲向对面的男性;事情似乎并不存在任何的转机。
然而就像二人唇边的血迹所昭示的那样,这是两个势均力敌的家伙:面对这样的攻势,有着一头卷发的家伙迅速矮下身子,躲过了这看似无可躲避的一击,然后很快调整姿势、挥出带有同样力度的拳头!
“真是没想到,居然有人能在吃了我的拳头后,还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这应该是我的台词吧!”
对视一眼,两人都“默契”地露出了势在必得的笑。
刚一来就看到这幅场面的栗川日流不由得感慨道:……哇,这是什么互放狠话的大场面?
虽然他们两个确实有这么说的资本就是了。他在心里补充道。
给自己挑了个不会被人察觉到的位置,栗川日流颇有兴致地观赏起来这两个人之间的打斗:
说实话,就算是抛开他们极具观赏性的动作不谈,这两人打架也确实挺好看的,物理意义。
樱花因他们打斗的动作而纷扬,似乎为这近乎野蛮的交锋增添了几分唯美的意境;配上争斗的两位主角俊朗的面容,简直可以不经处理就当做什么杂志封面。
不过,这两个人……呃,还真是能打啊。
就这样来来回回了几次,栗川日流甚至注意到那个卷毛的假牙都被打掉了,然而二人还是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你们不是警校生吗?难道这也是你们增进感情的方式?
涉世未深的栗川日流大为震撼,他真情实感地疑惑了一把。
……所以,接下来的一个月,他一定要远离这两个人。
万一中道崩殂不会计入kpi呢。
他悻悻地想。
不知过了多久,眼见二人终于要有停下来的迹象,他赶忙放轻脚步、像来时那样悄无声息地溜走了。
开玩笑,他可不想让这两个可怕的人类发现他在偷看。
那样的话,会被灭口的吧,绝对。
说起来,他为什么不像原本设想的那样、干脆飘出来看来着?
……
跑完最后一圈,整齐而富有节奏感的脚步声终于停下,栗川日流的思绪也随之戛然而止。
——时间已经悠然迈过七点的大关。
该吃早饭了。
和大部队一起来到食堂,栗川日流深思熟虑后、选了个相当低调的座位:这是个与降谷零和松田阵平——他是后来才知道这个卷毛男的名字的——几乎隔着一整个食堂的位置;同时,他旁边还坐着不少人,这让他不会太引人注目。
——在警校,突出程度仅次于前面那两个人和他们无形之中形成的五人小团体的,大概就是孤狼了吧…这样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他本该度过一段相当平静的、没有波折而令人愉悦的早餐时光。
然而,同桌的人似乎永远不能体味到这种平静的宝贵——眼见着话题又即将拐到“降谷零的金发是不是混血来的”上,栗川日流连忙嚼完嘴里的煎蛋、而后插话说:
“唔,降谷同学是不折不扣的日本人吧——他本人强调过好多遍了。好了,不说这个了,还是不要在背后议论同学了喔。”
“好吧。栗川,你真的相当无趣哎……明明八卦才是人生的动力吧!”那人如此抱怨道。
开玩笑,我这哪是无趣……我这是为你们的身家性命考虑啊!
难道你们也想晚上相约在樱花树下、然后单方面挨揍吗?还是说你们想当伊达班长寝室里被一举消灭的蟑螂?
嘴上打着哈哈将这事搪塞过去,栗川日流在心里沉痛地想道。
……
呵呵。
所以那五个人真的是神仙下凡来折磨底层人民的吧?
怎么会有人在刺头成那样的情况下,还照样保持强到离谱的成绩……现在好啦,压力全部都给到他们这群普通人类身上了!
——在时间被大大压缩的情况下,课程难度和要求都成倍提高了呢。
苦着一张脸的栗川日流彻底摆烂似的把书往前一推,他趴下身子、无意识地转动着手里的笔,然后看着只短短几天就近乎用完的笔记本发起了呆。
不过好在并不是他一个人在受苦,同在学习室的几个人也一样是哀声连连:“我说啊,能不能来几个人堵住他们几个的嘴…怎么会有这么多作业,我真的写不出来一点了啦!”
他话中的“他们几个”并没有明指,但大家都知道是谁。
虽然除了降谷零和松田阵平(尤其是松田阵平,他好像总是以一己之力孤立了所有人),其他几个人在鬼冢班内的人缘都还很好,但日复一日地经受着如此摧残,是个人都难免会有怨言。
“就是啊,我感觉鬼佬自从松田上课分毫不差地背出来警察守则的内容之后就颠颠的…”
“——还是因为他要和降谷抢风头、又把警察的尊严踩在脚下,才把他叫起来提问的呢。我是鬼佬我也得气个半死。”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短短几分钟就把这几天的不满发泄了个遍…不过更多还是玩闹的意味。
唔,所以果然还是很喜欢他们几个嘛。
这也是人之常情吧。
……就好比打打闹闹的皮小子总比难以接触的高岭之花更具有真实感、也吸引人一样?
这群人真实而又鲜活、热烈而又自由,是随便一个人看到、就会产生憧憬和喜爱的存在啊。
“——行啦。快别贫了,早点收尾就早点回寝,明天不还有个硬茬等着呢吗?你们也不想第一次实弹测试就因为补作业所以没睡好这种理由出丑吧。”
最后、不知道是谁说了这么一句,于是,众人又再度忙碌起来,姑且结束了刚刚的话题。
……
翌日,术科训练楼。
今天是鬼冢班第一次实弹演习。
“……这次的射击测试一共四轮、每轮打五发,取其中最好的两轮成绩相加为最终成绩,没满70环的,视为不合格!”
随着鬼冢教官带着些严厉的声音响彻在射击场上,所有人都是心中一紧。
在此之前,大家都只碰过没有上膛的樱花……理论上熟悉是一回事、可实际做起来,又该是另一回事啊。
“呜啊,我可不想第一次测试就不及格…”
“能不能降低一点标准啊——”
然而这样的愁绪还没持续多久,射击场上便倏然响起一连五声枪响——
这枪声如同穿透层层壁障那样,冲破了众人心中的阴霾。于是、仿佛受到鼓舞一样、越来越多的人举起了枪。
——枪声的来源是降谷零。
而且,五发子弹,全部命中靶心。
“厉害啊小降谷,五发子弹几乎全部打在正中央欸~”萩原研二笑着夸耀说。
“枪法不错嘛,降谷。”就连鬼冢教官也靠过来评价道。
不过还没等降谷零露出不好意思或是得意的表情,鬼冢教官就好像怕他翘尾巴翘得太快那样补充说:“不过,人外有人,虽然你的成绩已经相当突出了……”
“但是,之前你们的一个学长,可是第一次射击测试就拿了‘满分’。”
“——也就是,20发子弹全部打在靶心的天才啊。”
不光和降谷零关系极为密切的四人,其他围在旁边吃瓜的人皆是一愣。随后,像是终于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一样,人群中开始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叹声,萩原研二甚至还作死般地吹了声口哨——虽然他在鬼冢教官给了他个眼刀后很快安分了下来。
“哇啊,这个天才现在肯定在搜查一课当着王牌刑警吧?”身为班长的伊达航也感叹似的插入话题。
“啊、呃……”鬼冢八藏露出了有些尴尬、而又一言难尽的表情,“这个嘛……”
“其实他现在已经辞去了警察的职务,转而在米花町开了家侦探事务所呢,哈哈……”
“喂喂,不是吧……”和周围的人一样,伊达航也露出了些许吃惊的神色。
然而站在后面吃瓜的栗川日流倒是对此接受良好:
嗯,按照现在的社会现状……也确实是侦探赚得多嘛,辞职也不是不能理解的啦。
——而且,侦探的社会地位也比警察高多了。
他在心里默默补充道。
……毕竟这里可是东京。
有机会再试试当侦探是什么感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