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刚一发送完信息，萩原研二就迅速、而又不引人注意地来到了那个消防栓旁。

——他要找的消防栓正深嵌入在某个走廊拐角处的墙上：

和壁纸颜色相近的铁制外壳上用红色写着“消火栓”的大字，原本鲜艳的红色在昏黄的灯光下泛出一种暗红的色泽，如同一汪浓稠的血泊。粗略看去，倒显得像是恐怖片里的场景；而兴许是因为年代久远、铁门的把手处已然泛着密密麻麻的铁锈痕迹。

如血液般四散的铁锈似乎侵蚀了内部的机械结构，让手柄的弹出变得有一些困难，萩原研二尝试了好几次、才成功将手柄扳起（而不至于将它损坏）。

总而言之，这里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似乎无论看多少次都是这样。

但萩原研二现在有着非凡的耐心和求知欲，他静下心来，抛弃所有第一直觉下的判断，然后再一次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手机图片的角度、以及每一个细节——

随后，他用力将连正常使用都有些坑坑卡卡的手柄逆时针旋转了九十度：与此同时，消防栓的背后传来了微弱的、齿轮转动时发出的“咔哒”声。

原本沉钝的手柄在转过半圈的时候就变得轻盈起来，最后的一点弧度甚至像是它自动完成的。萩原研二稍微退后一步，准备迎接前方不知是何的路途：万幸，在他眼前出现的不是一排黑漆漆的枪口、也不是身比天高的巨兽；消防栓所在的墙面慢慢张开成一个黑漆漆的口子、其中横亘的只是一条向下的路。

他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让光线洒向下方。

但也许是为了避开铺设的管道、又或许是为了防止让人一眼看出它所通往的地点，这条路实在是过于蜿蜒而曲折，萩原研二拐着弯照了好几次都没能看见一丁点松田阵平的身影——小阵平匆忙而没头没尾地给他发送了关于这里的照片，现在又不在外面，那么很大可能是他为了躲避服务员之类的人而来到了暗道内部。

弯腰进入里面，他动作极快地按下内部关门的按键、以防外人路过时察觉到端倪，随后放轻脚步，靠着手电筒的灯光行进着。

伴随又一阵极轻的响动，方才张开的巨口缓缓在萩原研二身后闭上；手电筒在他身前铺成一片梯形的亮面，向萩原研二展示着前方的道路：

最开始是几阶向下的台阶，随后是一段幅度甚微、让人难以察觉到的弯道，像是要不知不觉间绕过哪个大型建筑物；考虑到平面上应该相当复杂的、仿佛冒险游戏里的地形图，也许此时应该配上一曲RPG里主角团探索神秘山洞时的配乐——可惜这里的路就算走到底应该也不会有什么珍奇异宝。

路途并非一帆风顺。

阴暗的隧道往往会滋生出一点微小的“黑暗生物”，比如悬在人眼前的蜘蛛、不知何时就会掉下来的细虫，好在萩原研二并不是和这些生物水火不容的关系，他要烦恼的只是频繁地拍拍刘海会不会破坏做好的发型。

最糟糕的是、暗道内的信号很差，萩原研二接连发了几十个表情包才成功发送出去一个、让还在包厢里的同期们确信他只是在（相当漫长的）路上，一点事没有。

最后一截路倒是条直道，终于走到最后、拿着手机向下照的萩原研二恰好撞上了一团相似的光源：嘿，原来松田阵平是在这等着他呢。

他晃一晃手机，而后关闭手电、向下走去。

同样踩着台阶向上的松田阵平看起来安然无恙，身上没一点和什么人打过的痕迹——除了和降谷零打架时留下的累累战功——这么一来被胁迫的选项倒是肯定不存在了。

没有先开口解释突然来到这里的原因，他只是用手抵了抵唇，示意萩原研二先不要说话。

随后，他用手机打字道：“尽头是扇门，不知道通往哪里。我听见门那边传来一点说话的声音，就没有贸然开门；不过门板大概用了隔音材料，谈话的内容倒是没听清。说话的应该是两个人，一男一女。”

迅速共享完自己已知的情报后，松田阵平才开始讲述自己偷跑出来冒险的原因：“这里的走廊好像被有意设计得很复杂，我想着你们那边大概也不急、就多在外面晃了晃，绕到了进来的地方。来都来了，那个消防栓和通常的设计有点差异，我就多看了几眼。

“扳动把手的时候，我听见了轻微的齿轮转动声…这可不常见，开关那里明明一个弹簧就能解决的问题，居然用得着齿轮。仔细研究了一下，我发现里面很可能是双层结构——照片也是这个时候拍的。转动把手，那个暗道就打开了。

“我本来是想把你们都叫来的。可刚一打开相机、远处就传来了脚步声，站在外面可能还得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我只好先一步进入暗道，关上门、往里走了两步。没想到里面信号这么差，想解释也没什么空间。／_＼。”

他往下拉了一下聊天页面，露出自己确实努力过的证据：加载失败的消息排作一列，旁边清一色的、代表加载失败的箭头就那么直勾勾地摆在聊天页面里，像是在控诉恶劣的信号。

萩原研二挑了挑眉——他看出松田阵平语末的颜文字模仿对象其实是自己——然后继续打字道：“0.0。小阵平还有什么要说的吗？看在我其实专门给你拖了一点点时间的份上。”

没办法，松田阵平真的一点都不会撒谎。

——更别提这还是在他的幼驯染面前。

他刚刚的话未免有点将自己的行为轨迹和动机解释得过分清楚，这通常昭示着松田阵平有什么东西瞒着萩原研二：他小时候瞒着萩原研二吃掉千速姐准备的布丁、或者偷偷和别人打了一架时也这样；更别提还有刚刚那个有服软之疑的颜文字（开玩笑，研二酱是那么容易退让的类型吗？即便是小阵平也不行）。

而在幼驯染一边头脑风暴一边打字的时候，松田阵平还迅速瞄了一眼他的表情、确认没什么事后才又开始打字：“没办法，我这不是听到了那个过来的人说了点什么吗——其实也没太听清，只是一两句话，‘…雷司令那边怎么说？’和‘还需要一点时间’。”

——也正是因为这句话，原本打算躲一会就出来的松田阵平才决定看看这条路的尽头到底是哪里。

原本好奇追问的萩原研二在听到这句补充后反倒了然地噤了声，他比出一个给嘴巴缝上拉链的动作，又摆出招牌的笑容：“不过一直在这里等着也没什么用？看起来门那边的世界不是我们轻易能涉足的呢。他们肯定知道这边的暗门，万一等会进来就不好了。”

“怎么样，要回去吗？不过暂时待在这里也不是不行。”

松田阵平一向是只会踩下油门的性格，所以…

——然而松田阵平却只是罕见地摇摇头，率先向上走了一步：意思是“回去吧”。

于是萩原研二也跟着迈上一阶，只是、就在这时——

门的那边、接连传来两声枪声。

……

“萩原那边说是还在路上。”伊达航说道，萩原研二给他发的消息是在恶劣的信号下唯一幸存的那条、于是班长便担负起了传递信息的责任，“…那边信号貌似很差啊——他专门说了一句让我们别担心。不过他们两个到底去了哪里？居然这么久都没回来，联谊都要开始了。”

“嗯…萩原他应该是知道松田在哪里了吧。”诸伏景光想了想，“…他们两个应该也碰头了，还没有回来的话、说不定是那边遇上了什么事？比如突然遇到了需要扶的老奶奶、刚扶过去又看见小猫挂在树上，好不容易抱下小猫又…”

降谷零沉默了一秒：“这好像是我们开学前一天遇到的事吧。”

“举个例子嘛，zero。”

诸伏景光微笑脸。

“话说回来，如果不是hiro说的那种——该说是让人头疼的情况还是什么好呢——的话，这两个人还能在外面干什么啊。”识时务地不和某个切开是黑色流心的幼驯染计较，深皮肤的男性托着下巴沉思，“要说能让松田执着的事……”

被纷飞的樱花裹挟着的、那日天台上的记忆重新浮现在眼前。

降谷零皱了皱眉：“…我可能有一点思路。”

他将那日二人的对话吐出。当然，属于他自己的部分做了细微的模糊——比如、关于宫野艾琳娜的事情——至于原因嘛、大概是他还不想被当众嘲笑“对年长者抱有特殊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