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整，林靳整装出现在FW基地会议室，几人才敢相信——林靳不是在开玩笑，他是真的要继续留在FW了，虽然仅仅是以助教陪练的身份。
不过进行长篇大论讲解的仍是基地配的蒋教练，林靳嫌他语言不够犀利、用词不够恶毒，偶尔插嘴几句。
比如现在骂的是何凯：“看不出来，身兼数职，给CNC当陪练呢？这么能干给你开多少工资啊？”
沈邱川听着听着，皱了下眉，有些想说：敢问你师承何人？
这股子毒舌劲像极了她一位故人。
她转念一想，她骂人不也这样吗？
嘴皮子厉害的人多了去，只是她没想到，林靳这样直愣愣的人骂人时会是拐弯抹角风格，一贯温温润润的三良妇男居然一点不嘴软。
诶，不，嘴瞧着是很软的。
沈邱川视线故作不经意地掠过林靳开开合合的嘴唇。
这时，教练等人看向了她，屏幕上是她的比赛回放，还没开始播放。
哦，到她挨骂了。
分析数据她倒是不怕，怕的是录屏一放，她和林靳双双丢脸。
不对，除她跟林靳之外，再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她的队友是谁。也就是说丢脸的只有她一个人。
难怪这人看上去有恃无恐，甚至分外积极，催促着：“开始吧。”
就这么急着看她笑话？
呸，一点也不软。
她默默改变评价。
蒋教练上前一步按了播放键，画面上却没有反应。他疑惑地“咦”了一声，在电脑上捣鼓了会儿，得出的结论是文件破损、视频无法播放。
奇了怪了，接收视频的时候他还挨个点开试过，说明是在他手上出的问题。
“可能是我今天整理文件的时候误触了，”他只好临时想办法，“我现在让负责人重新上传一下。”
沈邱川又去看林靳。
世上能有这么巧的事？其他人的回放都好好的，唯独她的放不了？
她差点真以为这人完全不在乎脸面呢。结果不是不担心，是留有后手。
林靳两腿交叠，靠在椅背上，微低着头看手表，似乎周遭一切都与他无关。
直到蒋教练拿起手机准备发消息，他才不慌不忙地出声：“不用了。娱乐赛而已，看不出什么。今天辛苦各位，先回去休息吧，明天以后会更辛苦。”
被骂了个狗血淋头的何凯：“？”
林队你三分钟前不是这么说的啊！？刚刚不是还说“娱乐赛也是比赛，不能抱着浑水摸鱼的态度”吗？！
何凯抹泪，没品出其中的不对，只以为是自己倒霉：“嘤嘤嘤，白挨骂了。”
心思细腻的吴旻品出来了，拍了拍何凯的肩：“没有白挨骂。”
何凯还以为好兄弟是要劝慰他，泪眼汪汪地抬起头来，满脸期待。
“你是一定会挨骂的，因为林队想骂你。”
“……草你的。”何凯猛地推吴旻一把，两人跟着蒋教练一前一后出了会议室。
林靳坐在靠门最近的位置，在沈邱川一脚踏过门槛的时候站了起来，开始一骨碌报数：
“从六点起，你一共看了我七眼，在我身上停留了九分三十六秒。”
所以呢？
好莫名其妙的闲人。
沈邱川脚下踉跄一步，哭笑不得：“你好看行了吧。”
她再次举步，背后又有慵懒温吞的声音说：
“林队你好较真啊，明明沈队也看我了很多眼。”
沈邱川又是一个踉跄。
林靳发神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冯逅怎么也来凑热闹？
“很多是多少？比七还多吗？”林靳跟冯逅探讨起来。
冯逅一本正经地掰手指头：“应该有五六眼。”
“那就是没有七多了。”林靳一副“你输了”的骄傲表情。
冯逅语塞战败，深感遗憾地点了点头。
一问一答，有来有回。且表情严肃，搞学术研究似的。
……她记得，FW全员都成年了吧？
两个脑回路不正常的人的对话，宛如小学生交流。
沈邱川实在无福消受他们的关爱，闭上耳朵跑回房间。
关门时她想起林靳的话，依林靳所言虚掩上门。
林靳没说具体时间，她只能等。
导致她做什么都很不安宁，频繁抬头望门口，总担心房间里下一秒就多出个人来。
做正事更是无法专注。
她刷起晴空后台。这是她无聊时找乐子的手段之一。
Devil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出现了。
正常现象，连粉丝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顶多偶尔提及两句便揭过。毕竟Devil大部分时间喜欢躺尸、然后某天突然上线搞波大的。
并且Devil有大手笔挥霍的实力，皮下应当比寻常人要忙许多。
只不过这次，她好像不太能忍受得住了。什么都没变，变的是她。
为什么？
这三个字最近在她心里出现的频率极高。
可她连跟她自己有关的问题都回答不出来。
她不知道为什么。
究竟谁能知道为什么？
沈邱川讨厌这种不能牢牢把握在手心里的感觉，空虚难安。
她越想越烦躁，下意识抓挠手背。理智回笼时，白皙的皮肤上刺喇喇地泛出疼痛感，红痕交错。
有点丑。她想。
深呼吸几下后，她接到一个电话，来电人是她意想不到的卡希特。
卡希特联系她做什么？
她跟董寓断得差不多了，更遑论交情浅如白纸的卡希特。她还以为这辈子不用再跟那群大小姐有交集了呢。
“什么事？”
卡希特不满：“我来找你就一定是有事吗？”
沈邱川一言不发，懒得反驳她，只静静等着。
“好吧，我的确有事。”
卡希特轻咳了下：“再帮我个忙呗？”
不等沈邱川回答是或否，卡希特说了下去：“帮我去跟一个男的见面，是相亲，但不用你相亲。”
“你就告诉他，最近先在父辈那边佯装我跟他有在接触，等两方合作完我就去挑明不合适。”
当个传话的，倒不是什么麻烦事。
“你怎么不自己去？”
“我现在这个男朋友占有欲太强啦！不允许我跟其他乱七八糟的男人接触。可是我目前还挺喜欢他的，不舍得分手。”
“再说了，我亲自去，那男的看上我怎么办？他要是借机死缠烂打会毁了合作的。”卡希特对自身魅力有着绝对自信。
“你没朋友吗？”
沈邱川发誓，她绝对没有嘲讽的意思，是真心发问。
“她们？”卡希特不屑。
“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那男的但凡长得是个人样，没准去了直接搞上床了。”
沈邱川沉默。
她知道卡希特圈子风气开放，但没想到这么开放。
稍做犹豫后，她答应了：
“可以。但我需要报酬。”
意料之中的，卡希特干脆利落地抛出一个数字：
“多少？十万够不够？”
沈邱川很想硬气地回“不缺钱”，但那可是钱。
钱啊。
没有人能够拒绝钱。
她咽下了自己的骨气：“多少都行。”
“你再回答我一个问题吧。”
“说。”
情场得意、事业风生水起，卡希特脾气变好不少，允许了沈邱川的得寸进尺。
“为什么会有人莫名其妙对另一个人好？”
“有多好？”卡希特好奇。
半晌，沈邱川憋出两个字：“……很好。”
这个对话的傻叉程度堪比晚上林靳跟冯逅对峙。
好在接下来卡希特开始点化她：“要么是图利，要么是图你。不过你傻啊？有人对你好你就受着呗，管那么多呢。后面叫你还你也别还，能咋的，又不是你抢的。”
“你要是喜欢的话搞一段也行啊。不过你不是有男朋友吗？你打算出轨还是无缝衔接？”
卡希特脑子不转则已，一转起来风火轮似的。
沈邱川纠错：“我没有男朋友。”
“哦，你记得跟你男朋友分手，别脚踏两只船。”
“怎么才算喜欢？”
“老天奶。”卡希特扶额，扶完才想起这是电话。
她知道沈邱川这类人保守，但没想到这么保守。
“就是会对他感兴趣和感性趣。”
担心对方听不懂，卡希特还专门强调了兴和性的区别。
沈邱川弱弱反驳：“那不是耍流氓吗？”
“……又没让你一上来就先对人家感性趣！”
卡希特忍无可忍，掐断电话。
沈邱川握着手机，保持原姿势不变，把最近这段时间发生的各种事回忆了一遍。
感兴趣的人有不少，尤其是对Devil。
至于感性趣……
她觉得林靳的嘴很软，算么？
话说林靳怎么还没来。
想着想着，阵阵困意袭来，她控制不住地阖上眼，意识昏昏沉沉。
就当闭目养神一会儿……
一会儿……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叮”了一声，发出振动，屏幕随之亮起。
刺目的白光分散在房间里，朦朦胧胧的，像从天降下一层纱雾白罩。
沈邱川躺在床上，有些愣神，暂时丧失思考能力。
她睡着了？好像睡了很久，那林靳会不会来过了又走了？
沈邱川强压住眼睛的不适，捞过手机看了一眼。
凌晨两点了。
消息正是林靳发来的：[抱歉，临时出了点事，下次让你鸽回来好不好？]
还什么下次，还什么鸽回来。
呵。
幼稚。
她才不会对这么幼稚的男人感性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