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初墨心乱如麻，张了张嘴，可却没有勇气将到了嘴边的话问出口。

闻铮走进来，旁若无人地脱下西服、马甲和衬衫，换上了一套灰色的家居服。

宋初墨僵立在原地，眼角余光瞥见了对方暴露在空气中的上半身。

闻铮身材极为优越，标准九头身，宽肩窄腰，再加上长期坚持健身，身体线条极为利落，恰到好处的肱二头肌和排列分明的腹肌充满了力量和美感。

以往，宋初墨面对这具雄性荷尔蒙爆棚的身体时总忍不住脸热，但此刻，他却生不出任何旖旎的心思来。

衣帽间里很安静，静得能听到布料摩擦皮肤的细微声响。

宋初墨默然片刻，终于抬手将刚刚保养好的西服挂进了衣柜里。

他抿了抿唇，只来得及说出“闻哥”二字，后背就贴上了一个火热的胸膛。不知何时欺身过来的闻铮从背后拥住他，掐住了他的下巴。

闻铮的呼吸有些沉，眼中仿佛酝酿着一场暴风雨，他在宋初墨耳旁冷冷质问：“宋初墨，你就这么耐不住寂寞，上个课都要出去勾三搭四吗？”

宋初墨被他这话问懵了，什么叫他“上个课都要出去勾三搭四”？难道不是该他质问闻铮，昨晚到底在哪吗？

见怀中的人不说话，闻铮眼睛危险地眯了眯，随即张口咬住了他温软小巧的耳垂：“不说话是承认了？嗯？”

宋初墨吃痛，回过神来，下意识想要从他怀里挣脱，可男人力大无穷，一只手臂就紧紧禁锢住了宋初墨，让他无处可逃。

他只好语气急切地解释道：“闻哥，你误会我了，我今天一整天都在正常上课。”

闻铮横在他腰间的手臂收得更紧了，冷哼一声：“误会？”

“那你解释一下，微信上想送你礼物的野男人是谁。”提到这个，闻铮就心头火起，他刚回到家就看见宋初墨放在桌面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大概是设置了弹窗显示对话内容，所以闻铮一眼就看到了消息内容——

【程：宋老师，今天真的太谢谢您了，我感觉收获非常多！另外，我自己手工做了一个小礼物，想送给您可以吗？[龇牙笑]】

宋初墨一头雾水，软着声音央求道：“闻哥，那先让我看看微信吧，我真的不知道是谁发过来的消息。”

闻铮沉默几秒，终于放开他，宋初墨转过身来，秀气的眉毛紧紧蹙着。

闻铮高高在上地睨他一眼，直接将手机扔到他怀里，语气不善：“自己看。”

宋初墨连忙解锁，一点进微信就明白了闻铮口中的【野男人】是谁。

那一刻，他半是心虚，半是无语，半晌，才在男人虎视眈眈的眼神中解释道：“闻哥你真的误会了，这是今天我带的学生，刚加上的微信。”说着就把聊天页面递到了闻铮眼前证明清白。

“既然是学员，在画室教学就可以了，有加微信的必要吗？”闻铮扫了眼手机屏幕，简单粗暴地命令道，“删了，立刻。”

闻铮冷漠且不容置喙的语气让宋初墨睁大眼睛，无意识攥紧了手机，思绪一下子飘回到婚后第一年的某天。

那时他还常和高乐一起参加各种画展，某次，参加完一个现代油画展后，一个大学生模样的男生伸手拦住了他，神情紧张且兴奋：“宋学长好，我也是G大学画画的，是刚入学的新生，我真的非常、非常喜欢学长的作品，可惜我刚入学，学长就已经毕业了。”

“没想到今天运气这么好，能在画展上见到学长本人，我能加一下学长的微信吗？”

高乐在旁边疯狂调侃他：“咱们宋学长走到哪里都有粉丝，真是嫉妒死我了。”

宋初墨本身的性格就很外向开朗，经常结识各种志同道合的朋友，他不想让同学校的学弟失望，当即欣然同意，加了对方的好友。

学弟喜欢画画是真的，喜欢他的作品是真的，可话多也是真的。

加上好友后，学弟几乎每天都要给宋初墨发很多条消息，即使他偶尔才回一条，学弟一个人也能聊起来，话密到宋初墨这个公认的e人都开始怀疑自己其实是i人。

直到某天晚上，他无奈地低头给学弟回微信时被路过的闻铮看见。

男人默不作声地看着宋初墨回了一条又一条，然后勃然大怒，鹰一样锐利的眸子紧紧盯着他：“宋初墨，时刻记住你现在的身份，不要挑战我的底线。”

那是婚后闻铮第一次对他发这么大的火。

宋初墨被吓得呆住了，手机也无意识砸落在地，过了好一阵，才委屈又无措地解释：“闻哥，这只是我在展会上加的学弟，他也是G大学画画的，平常会问我一些画画上的问题。”

闻言，闻铮的怒气似乎消了一些，但脸色仍然格外冷酷。

宋初墨咬着嘴唇，蹲下身去捡手机，刚弯起腰，就听到对方用冰冷的语气说：“删了，立刻。”

宋初墨睫毛轻颤，还想再争取一下，还没开口，闻铮睨他一眼，拂袖而去，并且连着两天晚上没有回家，更没有任何电话和微信。

他受不了被闻铮这样对待，主动找去公司，当着闻铮的面删除了学弟连同以往结识的各种朋友的微信和联系方式，即便如此，他还温言软语地哄了闻铮好几天，对方才肯给他一点好脸色看。

从那时起，宋初墨就知道，闻铮说一不二，决定好的事情谁也无法改变。

一如此刻。

如果不想再跟闻铮闹不愉快，最直接高效的方法就是按他说的做，像两年前那样，删除程奕文。

可心底莫名生出一种抗拒的冲动来，宋初墨抬眸，漂亮的桃花眼中满是倔强：“闻哥，我能不删吗？他只是一名高二学生，很喜欢画画，而且有天赋，我想多教教他。”

闻铮面色阴沉，一字一句开口：“为了一个今天遇见的高二学生，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他深深地看了宋初墨一眼，“你太不乖了。”眼神中满是失望。

宋初墨心口一窒，仿佛看见了一年前的场景重现，他被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心神。

在闻铮将要转身之际，宋初墨下意识一把拉住了他的手：“闻哥，你不相信我？”

闻铮冷眼看着他，“我只相信自己看见的。”

他反问：“集团里那么多贪污腐败的蛀虫，都让我相信他们，我该不该信？”

宋初墨没想到他会将自己和公司里的外人作比较，眼中的委屈几乎要溢出来，他轻声问：“既然你只相信自己看见的，那你看不见，我全心全意爱着的人是谁吗？”

闻铮心头一颤，被青年充满破碎感的表情震住。

宋初墨抓起他的右手放在了自己的脸颊处，偏头亲昵地蹭了蹭，喃喃道：“看不见也没关系，只要能感受到就好。”

手背上传来云一样柔软的触感，过了几秒，闻铮才低声问：“感受到什么？”

宋初墨不说话，只是缓缓带着他的手移动到了自己的心口处：“感受到，这颗正在胸腔里跳动的心脏，是为你而跳。”这句话说完的瞬间，一滴泪从他的眼眶中坠落，无声地砸在了闻铮的手背上。

眼泪明明是冷的，可恍惚中，手背上却传来了被火灼烧的痛感。

闻铮瞳孔微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了，心慌的感觉瞬间席卷全身，浇灭了他所有的怒火和不满。

“哭什么。”他靠近宋初墨，小心翼翼地用大拇指抹去那行泪痕。

谁料这个动作就像触发了某种机关，豆大的眼泪源源不断地从宋初墨脸上滑落，很快就将闻铮刚换上的家居服衣领打湿了一片。

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男人破天荒地手足无措起来，他一把将青年打横抱起，脚步急促地走向窗边，在沙发上坐下，让青年靠在自己怀里，笨拙地安慰道：“好了，不哭了。”

这个姿势给了宋初墨极大的安全感，他双手搂住闻铮的脖子，伏在他宽阔的肩膀上，咬着唇默默流泪，像是要把这两天心中的委屈和猜疑都通过眼泪宣泄出来，止都止不住。

很快，闻铮的肩膀处也湿了。

他浓眉紧蹙，手法生疏地抚摸着宋初墨薄薄的脊背，听到青年发出压抑的抽噎声时终于忍不住，双手握住了青年的肩头，试图让他抬起头来：“乖，让我看看。”

宋初墨抽抽鼻子，反倒越发往他怀里埋了埋。

闻铮知道自己手劲大，也担心弄疼他，一时简直无从下手。

“别哭了宝宝。”

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宋初墨身体抖了一下，他怀疑自己听错了，因为除了在床上情到浓时，闻铮从来不在清醒时叫他宝宝。

感知到抽泣声停了一瞬，闻铮闭了闭眼，趁热打铁，继续说：“只要你不哭，我就不逼你删那个高中生的微信了。”

宋初墨还是不说话。

闻铮威胁道：“三十秒后作废。”

含着浓重鼻音的声音立时响起：“真的？”

“当然。”

宋初墨靠着男人的肩膀点了几下头，像只啄木鸟：“那我不哭了。”

闻铮无声地松了口气，揉了揉青年柔软的发丝，问：“现在能抬起头让我看看了吧？”

谁知青年猛地摇头，拒绝得很果断，“不行。”

闻铮拧眉：“为什么？”

犹豫两秒，宋初墨瓮声瓮气地说：“丑。”

闻铮：“……”

他眉心跳了跳，感觉自己这辈子为数不多的耐心都用在了宋初墨身上。

“不丑。”

“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

“这些泪水就算狼狈了？你难道不知道自己情浓时全身都水光淋——”

最后的字音被封在了喉咙口。

宋初墨闪电一般抬起头，瞪圆眼睛，气急败坏地伸手捂住了男人的嘴：“……别说了！”

闻铮的唇角微微扬起，就着这个姿势吻了吻宋初墨的掌心。

后者像被火苗撩了一下般，迅速收回了手。

闻铮双手握着宋初墨的腰，似笑非笑地看他：“宋初墨，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竟然敢在我面前为一个高中生哭。”

宋初墨抬眸瞪他，眼睛红得跟小兔子一样：“是因为谁哭，某人心里没数吗？”明明应该是很凶的表情，可此刻的宋初墨做出来更像是撒娇。

青年一向温柔、体贴，何曾这样跟他抬杠过？

可闻铮不但不生气，心情反而很不错，他喜欢青年身上因他而起的这份鲜活和偶尔的恃宠而骄。

想起青年拉着他的手说的那句话，心硬如闻铮也无可避免地软了下来，他占有欲极强地将人搂进怀里，然后俯下身吻了吻青年还有些湿润的眼皮，近乎诱哄道：“初墨，只要你一直这样乖，我会好好对你的。”

宋初墨浑身都轻颤了一下。

尽管不是告白，可这是婚后三年，闻铮第一次对他说出类似回应他心意的话。

他用力抱紧闻铮，小心又郑重地承诺：“嗯，我会很乖很乖的。”

接下来的一周气氛格外和谐，闻铮几乎每天早上出门前都会给宋初墨一个早安吻，晚上八点之前又会准时回家，和宋初墨一起吃他做的可口的饭菜，不时给予肯定和赞赏。

夜晚，两人再相拥而眠。

宋初墨能明显感觉到，自从上回的衣帽间风波过后，闻铮对自己更温柔、更上心了。

他放松自己，完全沉浸在闻铮给予他的爱意里，不去想结婚周年纪念日那晚闻铮到底在哪，不去想他为什么已读不回，也不去想他西服上的柑橘调香水究竟属于谁。

仿佛只要刻意回避和遗忘，营造出一种相爱的错觉，他和闻铮就能一直这样，蜜里调油的过下去。

可一周后的上午，一条陌生短信残酷无情地打破了宋初墨精心伪装出的所有相爱幻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