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离婚吧。”
闻铮缓缓与宋初墨分开,双手握住他的肩头,像是没听清一般,定定凝视着眼前那张平静而姣好的面容,语气辩不出喜怒:“你刚刚说什么?”
平静的脸孔下隐藏着滔天巨浪。
宋初墨是设定成对闻铮一见钟情且永远深爱着对方的炮灰,这些年,他对闻铮的感情早已深入骨髓,成为他生命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主动提出离婚无疑于亲手剖开自己的胸膛,取出跳动的心脏。
明明只是作者笔下寥寥几笔刻画的工具人,竟也能尝到痛彻心扉的滋味。
可既然他已经觉醒,即使是刮骨疗伤,那也是他必须要做的事情。
宋初墨抬眼看着闻铮,轻声回答:“你的听力一向敏锐,我相信你已经听清楚了,不需要我再重复一遍。”
闻铮抓着他肩头的手骤然收紧:“闹脾气可以,但要有度。”他命令道,“把刚刚说的话收回去,我就当做没听到。”
宋初墨哑然片刻,用溢满哀伤的眼睛看着他:“怎么收?难道你不知道【覆水难收】这个道理吗?”
闻铮骤然松开手,眼神变得十分可怖,寒声问:“理由?”
宋初墨不答反问:“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点吗?”
闻铮眉心微皱,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问这个问题,但还是压抑着情绪,吐出两个字:“餐厅。”
宋初墨本就没有怀揣任何期待,所以他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沉默片刻后,他开口道:“也许,从一开始,我们的相遇就是错的。”
“宋初墨!!!”
闻铮猛地站了起来,胸膛起伏数下,厉声诘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如果是在寻光集团的顶楼,那些高层恐怕早就吓成了鹌鹑,可宋初墨只是顿了几秒,随即仰头望着即将暴怒的男人。
“好在,现在还不算太晚,我们还可以纠正这个错误。”
宋初墨忍着锥心刺骨的疼痛,一字一句地说:“等我病好出院,就去找律师拟定离婚协议书。”
听着宋初墨字字句句都在说离婚的事情,闻铮的拳头捏得咔咔作响,目眦欲裂,只觉一阵热血轰的一声冲到了头顶。
被铁链锁住的巨兽似乎就要冲破牢笼。
宋初墨垂眸看着光洁的地板,恍若未闻:“你放心,离婚之后我绝对不会去纠缠你,我会消失得远远的,衷心祝福……”
说到这里,宋初墨哽咽了一下,才续道:“祝福你和沈言溪重归于好、白头到老。”
滚烫的岩浆在体内疯狂碰撞、翻滚,只差最后一点外力,它就要冲破微弱的束缚。
但在最后关头,宋初墨的话让沸腾的岩浆落回了地壳中。
闻铮垂下猩红的眼珠,无声地盯着青年毛茸茸的头顶看了片刻,慢慢俯下身去,伸手抬起了他的下巴。
跟以前一样,闻铮在那浅棕色的瞳孔里面看见了自己的倒影;不同的是,青年的眼眶泛红,绵绵情意被浓重的哀伤取代,总是弯出好看弧度的红唇也紧抿着,没了以往的生机。
闻铮落下来的目光很沉,他倏地用大拇指拨了拨那微微上扬的唇峰。
宋初墨呼吸一滞,想要偏头躲开,但闻铮动作更快地用另一只手固定住他的脸,粗粝的大拇指在他的唇上来回碾磨,让苍白的嘴唇渐渐有了点血色。
宋初墨心中所有的复杂情绪尽数被男人轻佻随意的动作激发出来,他倏然抬手紧紧握住闻铮的手腕,然后张开嘴,狠狠咬在了那作恶的手指上。
指尖传来一阵尖锐的痛感,但闻铮神色丝毫未变,任由宋初墨发泄般咬着,等他咬够微微松开齿关时,用指尖轻轻撩过他的虎牙,语气笃定地说:“你在吃醋。”
宋初墨瞬间泄了所有力道,他一把扔开男人的手,心中涌起巨大的荒谬感和无力感。
他难以置信到嗓音都在轻颤:“所以,在你看来,我做出的决定、说过的话,都只是在和沈言溪争风吃醋吗?!”
闻铮反问:“难道不是吗?”
宋初墨久久失语,哑口无言。
闻铮在床沿坐下,不容抗拒地搂过他的腰身,保证道:“初墨,我已经让人去调查事情的始末了,最迟明天就会有结果,”他眼中闪过一抹寒意,“你放心,我一定会让背后搞鬼的人付出惨痛的代价。”
宋初墨已经生不出反抗的力气,他面上毫无波澜,缓缓偏头问他:“调查什么?调查是谁让我来的音乐厅?还是调查那些记者为什么会认出来我?”
闻铮沉沉地凝视着他,没说话。
宋初墨苍白地扯了扯唇角,知道自己说对了。
“我倒是觉得应该好好感谢TA,如果不是TA通知我,我还像个傻子一样,乖乖地坐在家里,满怀期待地等着丈夫下班回家跟我一起庆祝25岁的生日。”
宋初墨转开眼,目光没有焦距地落在窗外:“而我挂念的丈夫,却在公开场合与自己的初恋成双入对、亲密无间。”
横贯在腰际的手臂骤然收紧,闻铮皱眉道:“我说过了,我跟言溪只是合作关系。”
“既然只是合作,为什么要瞒着我呢?”
“怕你误会。”
“怕我误会?”宋初墨喉头一哽,又问,“那之前你明明答应了我回家吃饭,却为了见沈言溪而放我鸽子,最后谎称公司有事,也是怕我误会吗?”
“是。”
从来没有人敢这么盘问闻铮,他本就不多的耐心几乎都用在了青年身上,耐着性子主动解释道:“那天言溪刚从国外回来,我只是去坐了会儿,一件小事而已,就没跟你说。”
宋初墨转过头,满目悲凉地看着他:“可那天也是我们的结婚周年纪念日,你不记得了吗?还是说,在你心中,给沈言溪接风洗尘的确比我们的结婚纪念日重要千百倍?”
闻铮沉默几秒:“我……的确不记得了。”
“也是。”宋初墨自嘲地笑了一下,“在这段婚姻里,你永远什么都不记得。”
闻铮皱眉:“为什么要执着于这些形式?在我看来,【结婚纪念日】跟普通的一天没有任何区别。”
“我是商人,我再清楚不过,所谓各种【纪念日】、【情人节】,都不过是资本创造出来的刺激消费的手段罢了。”
“如果你实在介意,我们可以补过这一天;还有昨天的生日,没来得及把准备好的礼物给你,也可以补过。”
闻铮的话如同一把利剑,把本就伤痕累累的宋初墨直接捅了个对穿。
他伤心欲绝地看着眼前自己爱了三年的丈夫,从未有像此刻一样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和对方不是一路人。
宋初墨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感情不是买菜,不是说今天没买到喜欢的菜,明天再去买也一样,纪念日和生日,一年都只有一天,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不管往后再怎么补,都回不到那一天。”
站在商人和理性的立场,闻铮根本无法理解宋初墨的伤心所在;再加上竟有几个不怕死的报社无视他的警告胡编乱造,虽然最后用手段处理了,但还是让集团的声誉受到了一定影响,董事会那些老家伙也趁机发难,他从昨天到现在几乎没合过眼。
而以往乖巧懂事的青年也一再顶撞他,闻铮的表情冷了下来,出口的话不自觉冒火:“那你想要我怎么补偿?”
被男人的冷漠刺痛,宋初墨的手指攥紧了床单,片刻后又缓缓松开:“我不需要任何补偿。”
宋初墨轻声说:“等我找律师拟好离婚协议书,你在上面签字就好。”
闻铮猝然闭了闭眼。
忽然间,伴随着玻璃破裂声,“砰”的一声巨响响彻整间病房。
宋初墨惊魂甫定地看去,只见男人重重一拳砸在床头柜上,整只右手被砸破的玻璃杯碎片划得鲜血淋漓。
他瞬间慌了心神,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查看闻铮的伤势,但就在即将触碰到男人的右手时,又硬生生逼自己刹住车,慢慢将微微发颤的手背到身后,僵硬地偏过头,提醒道:“闻先生,你已经是成年人了,请不要拿自己的身体胡闹,如果需要,我可以帮你叫医生过来。”
闻铮像感觉不到手上的痛一样,盯着宋初墨问:“你叫我什么?”
宋初墨藏在背后的手紧握成拳,“闻先生,如果你不喜欢我这样称呼你的话,我也可以叫你‘闻总’。”
“好。很好。”
闻铮被宋初墨一副铁了心要离婚、要划清界限的模样彻底激怒,他站起身来,淋漓的鲜血顺着手指滴滴答答落在光洁的地板上,他置若罔闻,紧紧盯着青年,冷声问:“宋初墨,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是不是当真要离婚?”
宋初墨的目光从那摊红色上移开,浓密的睫毛轻颤,嘴唇翕合:“……是。”
“好!”
闻铮忍着砸了整间病房的冲动,神情倨傲地昂起头:“宋初墨,你真以为我没了你就不行?既然是你提的离婚,就千万别后悔。”
闻铮整了整歪掉的领带,一脚踢飞拦路的椅子,大步往门口的方向走去,扬起的大衣衣摆飞速蹭过宋初墨的小腿。
宋初墨脊背僵直地坐在床沿,听着逐渐远去的脚步声,用尽全力才堪堪克制住挽留的冲动。
那端,闻铮都已经到门口了,又鬼使神差地停住脚步,扶着门把手,施舍般扔下一句话:“看在我们三年的夫妻情分上,只要你明天之内来集团找我,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
宋初墨神情怔松,张开嘴,刚要说话,回应他的却是一声关门的巨响。
不知过去多久,宋初墨紧绷的脊背一点一点放松下来,整个人也如同被抽走骨头一样软倒在病床上。
他拿过手机,快速编辑了一条消息发送,随即身心俱疲地闭上了眼睛。
原来,结束一段三年多的感情,只需要一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