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爵夫人脸色一沉，眼中寒芒乍现，虽然仍保持着镇定，语气却变得尖锐，“这是你任性的理由吗，雷斯林？一个beta，一个园艺师？你想让斐迪南家族成为笑话？”

雷斯林看着自己的母亲，面无表情地和她僵持着。公爵夫人秀眉紧蹙，严厉地直视着他，显然对他的行为很是不满。

雷斯林俄而一笑，笑容带刺，语气却很平淡，“既然父亲都能娶一个费列蒙家族的女人，我即使看上一个beta，大约也算不得离经叛道。”

“雷斯林！”公爵夫人霍然起立，厉声呵斥，美丽的面容因愤怒而微微扭曲。

“好了，母亲大人，谈心到此为止。”雷斯林完全不为母亲的怒火所动，目光落在窗户外，眼神悠远，声音冷漠得接近无情，“女皇对我们家族的猜忌排挤，不会因为我想娶她哪个女儿而改变。况且，萨拉公主是奥布莱恩伯爵的未婚妻，至于伊莎贝拉公主……她是个野心勃勃的女人，我想比起斐迪南公爵夫人，她更想成为伊莎贝拉二世。”

他说到这里，才顿住话锋，看向公爵夫人，面色冷峻，不紧不慢地说道，“既然你也知道我是斐迪南家族的未来，那就不要擅自替我做决定。”

公爵夫人气得浑身发颤，胸脯剧烈起伏着，看着自己已经完全长大成人的儿子，咬紧银牙，脸色阵青阵白。

雷斯林只是平静地望着自己母亲，直到她的怒火在他威严的注视中，逐渐平息。

公爵夫人和他无声对峙良久，最后败下阵来，无奈地叹息了一声，颓然在餐桌前坐下，手肘靠在餐桌上，低垂着头颅，一言不发。

室外忽然刮起一阵狂风，原本风和日丽的艳阳天，转瞬就变得阴霾。狂风吹得窗户哗哗作响，餐桌上方的水晶吊灯晃动不止，一切似乎都摇摇欲坠。

狂风席卷过花海，吹落蔷薇花瓣如雪缤纷，从大敞着的落地窗飘飞进来，落满房间，室内霎时间弥漫着一股清新又略带苦涩的花香。

许久，房间里才响起公爵夫人充满忧虑与哀愁的呢喃，“雷斯林，我只是关心你，关心我们家族，想替你父亲分担一些东西……”

雷斯林神情微动，眼神逐渐柔和下来，绕过餐桌，走到母亲身旁，轻轻揽住她纤细的肩膀，替她摘去鬓发间的花瓣，语气沉稳坚定，“母亲，你不必太过忧虑。斐迪南家族栉风沐雨数百年，不会轻易倒下的。”

公爵夫人靠在儿子怀里，垂着脸庞，低低地抽泣了一声，“雷斯林，妈妈也希望你幸福……可我总被梦魇困扰，担心你会受苦。”

雷斯林抽出手帕，递给母亲，柔声安抚她，“我们不必着急返回都城，或许你可以在这里住上一阵子。霍兰德庄园的美丽与幽静，有助于你调养身体。”

公爵夫人接过他的手帕，擦干净眼角的湿痕，闻言抬头对儿子勉强一笑，笑容却显得有些凄苦。

“雷斯林，我们大概没有什么机会再回到这里了。你父亲不日也将抵达霍兰德，之后我们将一起前往仙女星系。”

雷斯林微微皱眉，沉默良久，才道，“我们不会一直留在仙女星系。”

公爵夫人轻轻摇了摇头，笑容泛起苦涩，“谁知道呢？雷斯林。”

雷斯林俯身亲吻了一下母亲的面颊，握了握她冰冷的手，便要转身离开。

公爵夫人却拉住他的手臂，面露恳切，“雷斯林，你今天可以留在家里，陪陪我吗？”

雷斯林看了看母亲，思忖片刻，还是拿开了她的手，“……我已经有约了。”

公爵夫人面色一寒，一敛适才的柔弱之态，一下站了起来，生气地道，“你真的打算和一个beta结婚？”

雷斯林看自己母亲翻脸比翻书还快，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女人的脾气就像外面变幻莫测的天气一样，让人难以捉摸。

他看向母亲，平静地道，“我已经求婚了。”

……

这回不仅是公爵夫人震惊得花容失色，就连侍立在一旁的管家都惊诧地变了脸色。

雷斯林说完就转身走了，身后却传来公爵夫人失态得接近歇斯底里的怒吼——

“我绝不可能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雷斯林连脚步也没有停下，神色如常地走出饭厅。

管家匆忙追了出来，颇有些战战兢兢的，“少爷，夫人正在大发雷霆，是否需要……”

雷斯林却只抬了下手，连眼皮也没有抬，“不用管她。”

管家面有疑虑之色，但却不敢多言。

雷斯林朝大门外走去，边走边问，“我父亲什么时候会到？”

管家忙回禀，“根据公爵大人行程安排，不出意外三天内他就会到霍兰德庄园了。”

雷斯林不置可否地点了下头，继续朝外走，却在大门口碰到了幕僚长杜达。

杜达是个长相英俊，面目温和的中年男人，灰色的眼睛却如老鹰般锐利，时刻都像在观察或者警惕着什么。

他是斐迪南家族的幕僚长，也是他们家族的核心智囊，深得公爵一家信赖。

杜达任何时候见到雷斯林都是毕恭毕敬的，弯下腰向他行礼，“雷斯林少爷，您要出门吗？”

雷斯林看了一眼来人，抬了一下手，示意管家不要跟过来，自行朝宫殿大门外走去，杜达忙跟在他身后。

雷斯林漫步走到了蔷薇花园里，在一处休憩凉亭中坐了下来，甚至谨慎地打开了手环的屏蔽磁场，防止窃听。

他这才看向幕僚长，开门见山，“情况如何，杜达？”

杜达面色凝重，说，“雷斯林少爷，非常不幸的消息。我按照您的吩咐，向皇家科学院的凯恩爵士发出了邀请，凯恩爵士也欣然接受了，说他很多年没有见过公爵大人，十分荣幸能接到您的邀约。前日里他已经启程离开蓝星，前来伊南娜。但昨天晚上，他的飞船在猎户座附近遭遇了伽马射线暴，不幸罹难。皇家科学院已经公布了他的讣告。”

杜达说着，就打开手环调出了凯恩爵士的讣告。

雷斯林看完那则讣告讯息，心下一沉，皱眉望着杜达，“有这么巧合的事？”

杜达关掉手环，无奈地苦笑了一下，“的确非常巧合……但事实就这样发生了。我也查过了，昨晚猎户座附近的确发生了伽马暴。”

雷斯林坐在长椅上，沉吟了一阵，心中隐隐觉得怪异，但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只点了下头，就站起身准备离开。

杜达脸上露出些许迟疑的神色，望着雷斯林，欲言又止。

雷斯林看了他一眼，顿了一顿，又坐了下来，“杜达，有话直说。”

杜达看了看雷斯林，眼中流露出担忧疑惑，虽然有屏蔽磁场，但他仍谨慎地压低了声音，问道，“雷斯林少爷，凯恩爵士是皇家科学院首席生物学家，主攻基因工程学方向，为生育工厂提供技术指导……您是有什么样的需求，才想要会见他呢？”

雷斯林面沉如水，淡淡地说，“也没有什么特别需求，只是因为我们将要前往阿比斯星，我想和他交流一下那边的行星生态环境。”

杜达闻言，像是松了口气，表情放松下来，然后会心一笑，“雷斯林少爷，你难道打算在阿比斯星开一家新的生育工厂？”

雷斯林皱眉，没有回答他的话。

斐迪南家族的统治并不严苛，生活在伊南娜星的beta人类，正常情况下也会被赋予公民权，比起有些星球将beta人类完全当做奴隶压榨，大概已经算得上十分仁慈开明了。

雷斯林受家族教育的影响，不太喜欢帝国普遍性的将beta人类完全工具化的态度。

杜达见他不愿详谈，也就识相地不再追问，只颇具遗憾地叹息了一声，“可惜了，凯恩爵士是个难得的人才，就这么陨落了。”

雷斯林站起了身，面色无波，按下手环关掉屏蔽磁场，结束了他们的谈话。

“替我向皇家科学院转达我的歉意与问候。”

杜达垂首领命。

雷斯林刚站起身，却看到有两个青年沿着走廊，朝他们的方向走来。

雷斯林挥手示意杜达退下，又坐回长椅上。

两个青年和他年纪相仿，一个黑发黑眼，容貌俊秀，身材清瘦，总是笑眯眯的，神情间自带三分潇洒，七分风流。另一个青年穿着一身黑色军服，身姿挺拔，黑发蓝眼，五官端正，神情严肃坚毅。

黎渡和宿雾来到凉亭里，黎渡笑眯眯地抬手和杜达打了个招呼，看着他走远了，才回头对雷斯林笑道，“雷斯林，恭喜你啊。”

雷斯林在他俩面前便放松了许多，身子一歪，后仰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掀起眼皮，不动声色，“恭喜我什么？”

黎渡拍了拍手掌，“我们刚回来就听到了好消息，听说你要结婚了？”

雷斯林刚才在餐桌上向母亲宣告了自己求婚的消息，没想到这么快就传到黎渡耳朵里了。

雷斯林讽刺道，“你的消息还是那么灵通。”

黎渡不以为忤，仍然微笑，“毕竟我们才去宅邸那边找过你……”他顿了顿，颇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雷斯林，“公爵夫人正在发飙呢，需要我去替你安抚一下她吗？”

雷斯林坐直了身体，淡淡地说，“不需要。她反对的态度越激烈越好……”他顿了一顿，略带深意地看了黎渡一眼，“最好传遍整个帝国。”

黎渡心领神会，嘴角仍然带着一丝玩味，俯首领命，“好的，我知道了，雷斯林。”

“雷斯林少爷……”宿雾这时才走上前来，弯腰呈出一封书信，神色严肃，“凌诺少将托我带来了这封信，他让我转达，祝您生日快乐。”

雷斯林听到“凌诺”这个名字，眼神瞬间就冷了下来，冷冷地瞧着那封信。

“他有没有交代其他？”

宿雾微微一僵，“……没有。”

雷斯林站了起来，扫了一眼那封信，却没有接过，冷冷地道，“替我回复他，在他放弃和费列蒙家族联姻之前，我和他是敌非友！”

宿雾闻言，顿时面露难色，握着那封亲笔信，嗫嚅着不知该如何应答。

黎渡这时却在一旁哼笑了出来，抱起双臂，朝雷斯林昂昂头，露出玩味的表情，“据说，费列蒙家族原本指派给他的联姻对象，已经失踪两年多了……看来即使是费列蒙，也会畏惧凌诺少将“加索尔屠夫”的威名啊！”

雷斯林和宿雾都没有接话。

黎渡从宿雾手中接过那封信，自顾自替雷斯林拆开，道，“雷斯林，放轻松点，我们不必那么严肃。凌诺少将本就是费列蒙家族扶持的人，原本就和我们是敌非友。”

雷斯林面色微沉，道，“但他如果和费列蒙联姻，性质就不同了。”

黎渡却噗嗤一笑，取出里面的信件，将信封纸丢给宿雾，打趣地看着雷斯林，“公爵夫人不也姓费列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