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诚在空无一人的宿舍里哼着歌，肖然回来了。
“哎？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迟诚有点纳闷。
“别提了，本应该准备刷机经，结果今年GRE考试改革了，把机考给停了。”
“啥叫机经？”迟诚听不太懂。
“就是吧，这个考试本来是机考，每半个月换一次题库，所以各路大神考完之后会把记住的内容在BBS上和大家分享，这就叫机经。”肖然解释道，“所以GRE考试每个月中旬和月底最难约，因为机经内容最多。现在看来考试主办方也知道中国学生都刷机经了，他们直接取消机考改为笔试了。”
“哦，那笔试时间定了么？”
“据说是十一月，具体还要等通知。”肖然上身躺在铺上，摆出一个绝望的姿态。
“哦，所以你们多了一个月准备，可以歇口气？”
“也就是歇一口气吧。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我感觉已经要竭了。”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万里长征刚走完第一步，你现在离雪山草地还远着呢。”迟诚给肖然进行心理疏导。
“行了，我差不多得撤了。这里有两张张学友演唱会门票，送你了。”肖然放了一个大招。
“啊？”迟诚糊涂了。
“晓如让我给你的，位置还挺靠前。”肖然一边整理模拟电路作业一边说。
迟诚还是有点犯傻，但是肖然已经开始忙活别的了。迟诚把票拿起来，左看右看，忽然“嘿嘿”傻乐了两声，把票很小心的摺好，放到了包里。
“这个，不便宜吧？”
“晓如说是赠票，演出时间就在考G前，我们俩肯定是看不成咯。”
“真够意思。”迟诚啧啧称赞。
上周，北京举办了全市大学生文艺汇演，晴湖学生艺术团的交响乐队、民乐队和舞蹈队都参赛了。舞蹈队的《文成公主》荣获一等奖。获奖的信息刚传回学校，BBS上就掀起了讨论热潮，多个系版都出现了热烈祝贺舞蹈队勇夺桂冠的帖子。艺术团的带队老师也没想到这次的参赛反响这么好，通过校团委给舞蹈队申请了一个优秀团支部的嘉奖，又给疏月妍申请了青年先锋突击手。疏月妍很清楚这背后的缘由，毕竟上学期她是见识过迟诚这个水王发威的。她约了迟诚一起吃饭，地点就在东门外双马餐厅，迟诚欣然前往。
“迟诚，你在BBS上面大展身手了吧？”疏月妍把土豆沙拉往迟诚面前推了推。
“没有，我哪有什么神威。”迟诚憋不住的得意。
“这个汇演两年一届，原本也只是艺术团内部的事情，这次在学校反响这么大，老师们都很高兴。上次艺术团的新闻形成这么大的反响还是九十周年校庆的那场归去来兮呢。”疏月妍说着，“你劳苦功高。”
“小事一桩！”迟诚环顾四周，看着墙上的漫画海报，“这家店好别致啊。”
疏月妍踟蹰了一下，开了口：“迟诚，我有点事儿想和你说。”
“我也有事儿想和你说。”迟诚用筷子扒拉着盘子里面的炸猪排。
“喔，那你先说。”疏月妍点点头。
“你喜欢张学友不？”迟诚问。
“…喜欢，雪狼湖。”
“我有两张张学友演唱会的票，是赠票我没花钱，而且位置挺不错的，我想…”
疏月妍看着迟诚绞尽脑汁组织合适的词语，“你想请我一起看演唱会是吧？”
迟诚羞红脸点点头。
“好的。”疏月妍痛快的答应了。
“真的？”迟诚一瞬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啊，除非你改变主意想邀请别人了。”
“没，哪能呢，我把票给你。”迟诚赶忙在包里拿票。
“不用，你拿着吧，当天咱们不还得一块去呢么。”
“哦，对啊。”迟诚喜出望外。来之前，他主要准备的是被拒绝之后应该怎么办，现在的进展他没有任何预案。
“疏月妍答应和迟诚一起出去了？”肖然惊讶得自行车把都晃了。
“你瞎激动啥，专心骑车！”后座上的唐晓如用拳头捶着肖然的背。
“迟诚可以啊！”肖然仍处于震撼中。
“票不是你给迟诚送过去的么？”
“是啊，不过我没觉得他能用上啊！”
“那你还是小瞧我了，我会没有缘故的让你去做无用功么？”唐晓如自鸣得意起来。
“你咋知道疏月妍会答应？”肖然好奇的不得了。
“你们这群呆子，哪能明白姑娘家的心思？疏月妍虽然说不上喜欢迟诚，却也不讨厌他。”唐晓如的眸子盯着在前面卖苦力蹬车的肖然。肖然背后没长眼睛看不到，所以他只能感到唐晓如又使劲捅着他问：“怎么还没到啊？”
“快了快了。”肖然委屈的说。
演唱会当天，澡堂子下午三点开门，迟诚拎着脸盆两点就在门口等着了，烧锅炉的大爷看着他纳闷，“天又不热，来这么早？”
“大爷早啊！”迟诚满脸堆笑把澡票递过去。
梳洗干净的迟诚回到宿舍，换上运动裤和绿色卫衣，又检查了无数遍钱包带了没有，票放好了没有等琐碎事宜，相信万事具备之后，出门了。
第一次和姑娘约会的迟诚起步就出了点小事故。他要把疏月妍带出学校才能叫车。正值下班高峰期，刚出校门迟诚看到前面有一辆出租车，生怕车开了，就紧骑两步。紧张的迟诚用力过猛，自行车追了出租车的尾。
“你长没长…”出租车司机愤怒的下车咒骂，后面的话还没出口，就发现一片乌云遮天蔽日的笼罩了自己。
“麻烦您，去工体。”迟诚的声音在半空中悠悠传来。
“你…我…”出租车司机一口恶气窒在胸口不得而出，骂也不是不骂也不是。
“师傅，对不起，不是故意的。”疏月妍走过来打圆场。
出租车师傅看到疏月妍的时候一愣，转头看看迟诚，“上车吧，傻小子！下回小心点儿！”
疏月妍叮嘱迟诚：“时间还早，别忙。”
“嗯嗯，下回一定注意。”迟诚频频点头。
演唱会结束了，喧嚣鼎沸的工体渐渐恢复了宁静，疏月妍溜达在昏黄的街道上，迟诚守卫在一旁。
好安静啊，迟诚觉得气氛烘托到这了，似乎应该说些什么。对，那就说吧！
“月妍？”
“嗯？”
“我，我…”迟诚气运丹田：“我，我真的，真的…”
“真的什么？”
“真的…肚子好饿…”迟诚好想给自己一个嘴巴。
“我也是，有点想吃蛋挞。”疏月妍笑了，似乎没有发觉迟诚的窘态。
“蛋挞？你等一下。”迟诚想起来刚才似乎路过了一家西点店。他一溜烟的跑回去，在一个居民楼的窗口里面的确有一个小橱窗，里面应有尽有。
迟诚付了钱，又一路跑回来，手里小心翼翼的捧着一个盒子。
“给，蛋挞。”迟诚把盒子送到疏月妍的面前，疏月妍惊讶的看着满山满谷的蛋挞。
“我把所有的存货都买过来了。”迟诚喘着气。
疏月妍抬头望着迟诚：“迟诚，我和你说说，我和向南是怎么在一起的吧？”
迟诚迟疑的点点头。
“我和他是高中同学，这你们是知道的。不仅如此，我们还是初中同桌。”疏月妍说着，思绪回到从前，“我妈是专业的舞蹈演员，爸爸是舞剧导演。我从小受家庭的影响开始练舞蹈，练得很苦。按照父母的想法，是希望我以后能够成为歌舞剧院首席的。”
疏月妍从盒子里面拿了个蛋挞，咬了一口。
“真好吃。我其实很爱甜食，完全不敢碰，怕发胖耽误练功。我长这么大过生日都没有吃过蛋糕，就用蛋挞代替蛋糕，点上蜡烛，许个愿，吃掉它。”
迟诚想不出来没吃过蛋糕是什么样的人生。他从小到大吃掉的蛋糕，估计可以把他埋起来。
“我初中的时候成绩很一般，基本上也不学习，每天都是练功，排练，演出。那时候，我是班上的文艺委员，向南是学习委员。”疏月妍把蛋挞托儿扔进垃圾桶，继续缓步走着：“因为我经常要外出，缺课缺的很厉害，班主任就安排向南和我坐同桌，让他在功课上带带我。有一次，向南碰到一个奥数题，全神贯注的做。我在一边看着，根本看不懂，但是在题干中有一个地方觉得读起来有点不通顺，和后面的表述矛盾。我就随口说这是不是错了啊？向南忽然兴奋的大叫起来，说月妍你太厉害了，我刚才就一直觉得这里不对劲，是一个印刷错误，这个a点其实应该是d点，这样就都对了！”
说着说着，疏月妍笑了出来，“其实我根本就不知道那道题是什么意思，就是格式上看着别扭所以随口一说。但是向南和我说，月妍你好厉害，这道题很难的，你一下子就找到它的错误，你好有天赋啊。”
迟诚感觉疏月妍说起陆向南，整个神情都变得不一样了。
“之前从来没有人说过我有学习天赋，全班同学和老师都默认我以后要跳舞的，没有人在乎过我的成绩，连我自己都没有关注过。向南是第一个说，我很厉害，很有天赋的人。”
“然后呢？”迟诚被这个故事吸引了。
“然后啊，我和向南说，有什么厉害的，而且厉不厉害又能怎么样呢？我长大是要跳舞的。结果他很认真的问我一个问题，你想跳舞么？”
疏月妍深呼气，调整了一下情绪：“那时候我刚上初二，哪想过这样的问题。我只知道初中毕业后，就要去舞蹈学院附中了，我爸和那边校长都打好招呼了。他这一问我，我整个人懵住了，开始回想。发现我喜欢跳舞，但是做专业舞蹈演员的话，我是看着我妈的职业生涯长大的。辛苦练功的部分反而最容易克服。伤病，还有与跳舞无关的勾心斗角，是她最大的困扰。我想了半天，和向南说，我想自由自在的跳，不想毫无选择的舞。”
“哇！”迟诚张大嘴，“命运的分叉口。”
疏月妍有点得意：“是吧，回想起来就是。向南一听，居然说没问题，我来帮你！我说你怎么帮我？”
“是啊，他怎么帮？”迟诚急切的问。
“放学之后，我们一起去了趟我家，在楼下等我爸妈下班。等他们进院子了，他直接上去打招呼，说叔叔好，我是陆向南，是班上的学习委员。”疏月妍想起当时的情形，眼中光彩熠熠，“他说我们几个班委都认为疏月妍的学习潜力特别大，所以共同制定了一个学习帮扶计划，希望您们也能支持我们班委的工作，让月妍试一试中考。我们认为她完全可以进入市重点高中，月妍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我靠，牛X…”迟诚由衷的赞叹。
“我也不知道他会这么说，我爸妈更是傻在当场，过了好半天，我妈问我，真的吗月妍，你有信心？”疏月妍继续说着，“我当时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就说我想试试。我妈盯着我好一会，转身和我爸商量去了。然后她和我说，不耽误练功的前提下，我们同意让你试试。但如果考不上市重点，就要全心全意练舞了。”
“再后来呢？”
“我心里也没底，但是向南说，放心，包在我身上。他每天帮我补课，我觉得只有破釜沉舟一条路了，就拼命的学，成绩开始突飞猛进。从班级中游，到班级前列，后来年级排名都进了前二十。我和向南说，快吃到他的尾气了。”疏月妍继续娓娓道来，“中考发榜，向南是第一个过来恭喜我的，他说你看吧一定行。我说全靠了你呀。向南说，不是，这全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我只是个外因，和你说，看，那儿还有一条路，仅此而已。”
疏月妍踢开脚底下的小石子：“我和向南都考上了市重点，还被分在同一个班。向南高中期间因为要参加竞赛，上课时间比较少，我就把每堂课的笔记都记得很清晰，觉得也许有一天他会用到。他后来拒绝了保送，我听说之后第一时间把所有的笔记全都送到他家。他怕耽误我复习坚持不肯收。我和他说，虽然理科你都不用看，但是语文和英语你多少还是要准备一下的吧？他说那我留一份复印件吧，怎么谢你啊。我说中考那次你说自己只是一个外因，是在路边喊说这里有一条路给我听。这次是一样的，我只是在路边给你送了一瓶水。如果非要谢我，那咱们做一个约定吧。”
“约定？”迟诚隐隐明白了。
“我和他约定，如果我们没有考上同一所大学，就彼此相忘于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