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离虽然一袭白袍亘古不变,但封尧和他日日相处,自然能看出每一件平平无奇的白袍都是最上等的烟云纱,一寸便可抵斗金。
“封尧,钱在你手里。”
将离的意思显而易见,既然给了你,那么全权交由你处理,他不会置喙什么。
无论最终封尧做出的结果是什么,将离都能平静地接受。
“你……确定吗?”封尧还在犹豫,“我不保证我看中的东西你会喜欢。”
每个人的喜好和品味差之千里。
“吾说了……全权交给你负责。”将离似乎笑了一声,随后补充一句,“吾想……只要不是大红大紫,应该都能尝试着接受。”
他看得出来封尧骨子里有些胆小怕是,但……那又如何?
小孩子嘛,多做成一些事,自然不会再畏首畏尾。
封尧怔愣了一瞬,那一刻他和将离对视,不禁笑了起来,“你怎么能……这么相信我。”
将离神情温柔,一言不发,他的眼底有封尧熟悉的期待,但却并不似记忆中的那个人眼里流出的期待那般压迫人,让人喘不过气,反而如同潺潺流水,温柔眷恋,让人恨不得腻死在他的目光里。
将离的眼睛好像在说:去做吧,无论做得好还是做得不好,都没关系。
封尧找人打听了皇城最好的布庄,就拉着将离一路赶过去。
天下第一布庄果然不是浪得虚名,上等的布料它这里全都有,但封尧转了几圈,老板也介绍了很多种,但封尧始终兴致缺缺,觉得这些布料不配穿在将离身上。
“都不太行。”封尧摇了头,看向老板,问道:“你们这儿最好的布料都在这里了?”
老板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这么一个十分挑剔的客人,他这里的布料素来都是达官显贵抢着要的,从未被人如此嫌弃过。他略带求助地目光看向红衣男子身后的白衣男子,希望对方能帮忙说一句,可白衣男子只淡淡看了他一眼,似乎没有开口的打算。
“大部分都在这里了。”老板打量着眼前两人的穿着,眼珠一转,继续道:“不过本店倒是还有两匹番邦送来的香云纱,只是价格……”
封尧眸子一亮,“拿出来看看。”
“哎,好嘞!”
香云纱娇贵,老板亲自去取,香云纱出现的那一刻,似乎整间屋子都被照亮了,和煦的阳光照在其上更显波光粼粼,伸手摸去,触手顺滑,确为精品。
虽然比不上上清境特供的烟云纱,但仅次一等的香云纱看着也还不错。
“真不错啊!”封尧刚想开口定下,忽然顿了一下,朝后退了两步,停在将离身边,问道:“上……”
刚开口觉得不太对,话头紧急被咽下。
这是凡间,他应该怎么称呼将离?
“小……叔叔?”封尧选来选去,选了一个还算合适的称呼。
可他刚说出口的那一刻就见将离透亮的眸子忽地幽深,但将离并没有开口说什么?
老板要替两人量身裁衣,视线在两人之间流转,最后绝对先给看起来好说话的封尧量身。
“客观,麻烦抬下手,下人给您量下尺寸。”
封尧应了一声,抬起胳膊,老板正打算给他量尺寸,却见一旁的将离拦下老板的动作。
“吾来。”
老板一愣,随后笑着把尺子交给将离。
“我们定这个香云纱好不好?”封尧一边量尺寸,一边笑着道。
将离爽快地点了头,“决定权在你,听你的。”
封尧徒然一愣,连老板什么时候去开单子都不知道。不知何故,他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一件事,那时候他似乎也和人一起去买衣服。
【尧尧,喜欢什么衣服,自己挑。】
【我觉得这间不错,我想要这件。】
【这件不行,颜色不好。】
【那这件呢?】
【这件款式不好,重新挑!】
【那这个吧?好不好?】
【贵死了!你怎么一点都不知道省心!】
【那……你来选吧。】
【一点主见都没有!跟个猪脑子一样!到最后还得我来,一点用都没有。】
所有的对话出现在大庭广众人声鼎沸之下。
“怎么了?”
一道温润的声音闯进封尧破败的回忆中,将处在风眼即将被扑面而来的飓风搅碎的封尧拉出来。
封尧从回忆中被扯离,他粗喘了几口,心口呈现异常的跳动,脸色惨白如纸。
将离神色一顿,放下长尺,连忙将人拉过来,藏在衣袖下的手稳稳地输入灵力。
发生了什么?封尧的灵力为何忽然暴动?
一旁正准备记录尺寸的老板也愣住了,“小客人这是怎么了?”
像是被什么东西魇住了似的。
忽然,一只手拉住了将离的衣袖,将离低头看见了封尧略带祈求的目光,“我们先走,好不好?”
将离毫不犹豫道:“好。”
他匆匆地给老板留下定金和两人的尺寸,便带着封尧离开了。
将离保持着封尧拉着他的姿势,两人一路沉默寡言地朝前走去。此刻日暮西天,走在最前面的封尧停在了一家馄饨摊子。
他们要了两碗馄饨,开馄饨摊子的是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他们家的馄饨皮薄馅大,很好吃。
摊子上不止他们两个人,隔壁还坐着一桌人,看起来和老板相熟。
“老刘啊,你们家明丫头这两天怎么样?”
身后传来老爷爷苍老的声音,“还是老样子,在家休息呢。”
那一桌人似乎想起了什么,“哎,你家明丫头也是命苦,怎么就生了这么个病。”说罢,就往桌上多放了一份馄饨的钱,“给你们家明丫头的药钱,你们也早点回去歇着,天天忙这么晚,铁人也受不住啊。”
老爷爷连忙道谢,“谢谢!只要我们家丫头病能好,辛苦点也好。”
那一行人走了,封尧始终没有说话。
汤汁溢满整个口腔的那一刻,封尧感受到了久违的心痛。
他忽然抬头对将离说了一句话。
“你知道吗?从前我也曾重病缠身,只差一步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