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颂恩拿着一叠考卷从办公室回来,放在讲桌后快步走回位子上。
“你听说了吗?”杨颂恩离李曦洋很近,声音也刻意压低许多。
李曦洋没有停笔:”什么?’’
杨颂恩指了指前座:”王一,要休学了。”
“不合理,都要考试了。”
“是很不合理,但他爸妈都来了,现在正在办公室,外面都挤满了人。”
李曦洋抬起头,扫了一眼教室:“都挺闲。”然后又低头回到书堆。
杨颂恩继续说:”我听到他爸妈跟老师说,他今年不考试了,复读一年再考。你说他们怎么想的?卷卷头有那么差吗?”
“他在旁边没说什么吗?”
“没有,我不敢靠近,太明目张胆了,但是我有听到他在哭。就是那种哭一会,停一会的那种哭法。”
李曦洋阖上书:”没有人想被他人安排好人生,以王一的成绩,211的学校没问题,但是他父母可能想要他考得更高。”
“太残忍了,我估计他偷你考卷就是因为压力太大,不得不想办法超过你。”
李曦洋恍然想起他曾在楼梯间对王一讲过的那句:”任何理由都不是你能做出这行为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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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后。
[做错事就是做错了。]
李曦洋盯着屏幕。
林予冬正一条条的传讯息过来:
[你不必因为他现在的处境,而为当时说的这句话感到愧疚。]
[因为没有人会希望自己的东西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弄丢。]
李曦洋怎么会不懂这个道理呢?
只是他看见王一回来,在镜片底下那双哭红肿的双眼,他不得不想起那时候他对王一说过的话。
[或许我有更好的回应?]
李曦洋边走边传消息:
[我今天原本想要去找他聊一聊,但其实说什么都挺尴尬。]
[他从高一就对成绩很执着,我也不知道该以什么立场和他说。]
林予冬:
[换作是我,我努力了三年,连考场都还没踏进去,就告诉我明年再来,这无疑是在变相告诉我,你不行、你是个失败者。]
[我忽然想到,年前我在书店遇见过他。]
李曦洋:
[或许那时候他就在准备复读的事。]
林予冬:
[他一定对自己大概能考到什么分数线很清楚,如果他不满意,复读也许是挺好的选择。]
李曦洋:
[我觉得这应该不是他想要的选择。]
就算他和王一不熟,同班三年,早就知道他是很骄傲的人,怎么会容许自己承认失败?
林予冬:
[你心里有了答案,对吧?]
[想做就去做,支持你。]
李曦洋默默复诵一遍,才收起手机,走进家门。
“予冬,我这题早算好了!”
林予冬回过神,接过本子。
“进步很多,可以奖励一块蛋糕!”
周心乐呵呵的笑:”那我想要吃最近新出的口味。”
林予冬点点头,又多勾选几道题目让周心作答。
“周周,高二分科妳会选文组吗?”
她们走出咖啡厅,到附近的长椅坐下聊了一会。
“当然,我当然要去自己擅长的地方生存。”周心说,”所以我猜,妳应该会考上重点班。”
“其实在不在重点班我无所谓,我现在只想做好自己身为学生的本分,继续画画,找到属于自己的天空。”
周心:"妳知道吗?一般来说学霸讲出这种话的时候就是在凡尔赛,但妳说出来就像在劝学。”
林予冬:”我们考完出去玩吧!”
周心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去哪玩?”
“妳想去哪玩?”
“去哪都行!如果可以,最好可以搭火车,或搭客运,去到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
结论就是,考完试两人哪里也没去。
要算真的去到最遥远的地方,大概就是到周心家看电视剧的那天。
两人都在各自忙着社团的事。
而林予冬在学期中交给社团老师的两幅画作,一幅拿到本地画作金奖,另一幅则是校园赛二奖。
对林予冬来说实在意外,毕竟她不是美术生,还能拿到如此殊荣。
“作品细腻,小镇最美风光,被林予冬同学透过画笔刻画。我们从她的画中,很清楚看见了一种’温情’的表达,通过光线,细腻笔触将小镇纯朴风光一览无余。 ”
她的画和评审标语,皆被挂在穿堂的玻璃橱窗,来往的人都看得清楚。
美术社南老师可高兴坏了,一连好几天都跑到林予冬的班导座位,苦苦央求她不要错过这位天赋异禀的孩子。
“我早就问过了,予冬不愿转换跑道。对她来说画画是兴趣,是抒压,她不想让画画这件事成为种压力,变成掌握未来的考试”。
南老师碰了一鼻子灰,但他有某种莫名的坚持。
在最近一次的社课时间,他又找到了林予冬,和她当面聊一聊。
“妳是很有天赋的孩子,我知道妳平时成绩很好,但说不定美术这条路更适合妳。”
林予冬没料想南老师这么坚持:”老师,你也有美术生,其中一定也有很有天赋的人,为什么你会这么希望我也去读?”
好像问了南老师一道很困难的题目,他站在原地,表情瞬间复杂了起来。
“老师以前也遇到过一位学生,普高生,成绩很好,但是她画画技术也非常厉害,几乎是专业生的程度了。”
南老师接着说:”我那时,就只问过她一次考不考虑改专业,她想了好多天,最后还是没有换跑道。”
林予冬点点头:”所以老师是觉得很可惜吗?”
“当然可惜,但不只是可惜。”
“后来她考到一所非常好的大学,在外地,偶而放假还会回来学校找老师、看学弟妹,她跟我说:’我早就不画画好久,每天一睁眼就是读书、考试,已经不像以前有那么多闲情逸致。’我就跟她说:’当初老师叫妳改专业不听,现在后悔了吧…’
林予冬心头一愣。
她已经猜到故事的结局。
“后来我听其他老师说,她没挺过最低潮的时间,20岁,人就走了。”
南老师话锋一转,很快又说:”好多年前的事,老师没有要强人所难,如果妳真的不改志愿,老师完全是祝福妳的。希望妳能继续热爱画画,在生活和学业中有很好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