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庭往北有一脉青山,取名洞庭山峦,蜿蜒小道穿两侧小青山环绕延伸,自南向北,道路愈宽,直到岔口一道分三向。
山坡遮荫,葱葱郁郁的鹭草堆将三道分划的泾渭分明。
灰蓝的天还没亮透,马蹄儿声轻响,东侧小道上出现一人一马,女子神色游离,骑在马上任由马儿随意指路,马儿去哪儿她便去哪儿,只见她衣衫凌乱,脸上、手臂上都有被杂草杂石划伤碰撞的痕迹,好好的裙摆也被勾破的七零八落。
小道儿边鹭草堆晃动,有人隐藏其中细碎言语。
“九宝,你真能搞定三个?”
“应该,可以。”
“九宝,我们上。”
“有人。”
女子停马侧耳,听到周围常人不可察的悄声细语,此人正是重创神伤后独身离开的桑梓。
鹭草堆晃动,一个大汉挤了出来,肥头大耳满面横肉,身子胖的跟球一般,一前一后,又蹦出来俩大汉,前后左右,将马上的女子围困在岔道口上。
三大汉皆是一人一手持斧一手举锤,为首的七尺大汉嘿哈大笑,“臭娘们,可算让兄弟我们逮着了!”
马儿受到惊吓,四蹄踢蹬,马背上的桑梓倾身拍了拍马儿。
“臭娘们,你爷爷我今日非把你弄死不可。”中间一瘦杆的大汉指着女子凶神恶煞,“兄弟们,就是这个娘们坏了兄弟好事!”
堵在正前方的大汉五官端正,两臂露出健硕的肌肉,上下打量端坐马背上的女人,眼露馋欲,色迷迷的笑道:“大哥,这女人合弟弟胃口啊。”
“臭小子,狗改不了那口臭屎,”被唤作大哥的人,虽然骂了句,但也应了弟弟,“直接弄死的确是便宜这臭娘们了,弟弟们,抓活的。”
“... ...”桑梓听这几人大放厥词,努力回想哪里引来这几个龌龊玩意,听这三人说话,气息强劲有力,应是高手,若是几日前,举手间便能将其解决,但现在,眼睛还是白茫茫一片瞧不见东西,对付他们有些棘手,“你们是谁?与我有何冤仇?”
“臭娘们,竟然忘了小爷!”中间精瘦的大汉将手中铁锤砰的一声砸在地上,掀开垂落的布帽一角,露出两侧的脸颊,两侧的脸颊都包着厚厚的纱布,恨骂道:“贱人,记得了?”
“... ...”桑梓看不见,自然不知这大汉掀开了头巾。
“妈的!”瘦汉子见桑梓一脸无辜,气的啐了口,叫骂道:“贱人!兄弟们,把这个臭娘们给我片了!一片片的给爷下酒吃!”
“是你?”听这骂声,桑梓突然想起来了。
那日,和晟珏路过武滨城外,听有女子呼救,正碰到这个郝斗欺负一个书生和书生夫人,于是出手相助,救人时顺势摘了郝斗的耳朵,可惜他跑得太快,没把他命留下。
郝斗、郝色、郝赌,本是武滨城街头的小混混,走了运,碰到个濒死的修士,趁机骗了本武籍又受了点点拨,三兄弟虽然是豺狼虎豹,但有修行天赋又有点悟性,努力刻苦几年修为便步入了多少人渴望的大乘期。
三人自称三魔王,到处游荡,惹是生非,抓了两次,因为没沾过人血,关些日子便放了,可人性就是这样,肆意作恶不能自我约束,便会把恶性慢慢放大,三兄弟越发的阴险凶恶,近些日子伤了好些人,正被通缉着。
郝斗阴险的笑着,舌头在口里转了下,腮帮子一顶嘿嘿笑道:“死到临头知道怕了才记起你爷爷我?贱人,让哥几个饶过你也不是不可以,让爷三个开心开心,要是我的兄弟满意了,就饶你一命,怎么样?”
三魔王哈哈大笑。
桑梓冷下了脸,污言秽语。
“你可想好了?”郝色大笑,忽然阴狠一笑,“可惜,哥几个更喜欢自己来!”话音未落,三人默契十足,同时挥舞着锤斧砸向桑梓。
桑梓不去硬接,脚下一蹬,快速向后掠去,身下的马儿无法躲闪,嘶鸣一声,瞬间被砸塌了马身。
郝斗再次一锤砸来,桑梓旋身落地卸去力道,衣摆翻飞,左手青光闪烁,数根青针激射而出,三魔王将斧锤挥舞的呼呼作响,将桑梓射出的青针尽数挡去。
桑梓暗恼视线受制,青针暗毒难从下手,不然哪会让这三兄弟轻易挡去。
三兄弟是混迹江湖多年的阴险歹人,什么阴招损招有的是,又加上三兄弟配合默契,三面夹击密不透风,一时间将桑梓攻的连连后退躲闪。
“想跑?”郝斗手中巨锤向后一扬,甩手向桑梓背部捶去!
桑梓凝神辨声,飞身而起,一掌将巨锤打歪了方向,经脉受伤之下仍强行用功,虽将巨锤震飞,自己也在落地后口出一道鲜血。
大哥郝斗呵呵一笑,“没想到还有这身手?那便拿你消遣了吧!”不再废话,再次蓄力向桑梓攻去。
桑梓侧头细听,待三人靠近不过两臂距离,右手长袖忽然一卷,一阵青烟霎时扬起!
三兄弟大惊,慌忙折身后退,郝斗大骂,“好一个毒妇!”
“大,大哥!我,我的手。”郝赌抬起右手,手背泛起青黑,皮下黑丝游动,向着右手腕内钻去。
“不好!”郝斗见状,举起巨斧,一斧将郝赌小臂砍下!
“啊啊!”郝赌一声惨叫,巨斧带着断臂落地。
“大哥!”郝色在旁大惊失色,惊惧心疼的叫道:“三弟!”
郝斗见郝赌这般模样,心中大恨,涨紫了脸瞪向桑梓,阴沉的可怕,“你是哪边的英雄?”
桑梓轻抚衣袖,柳眉浅笑。
若是平时,郝斗自然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先走为妙,但如今三弟为了给自己报仇断了手臂,心气上来,岂能就此吃了亏?
郝斗也是个有脑子的,不敢贸贸然出手,小声对郝色道:“二弟,你看她,是否哪里有些奇怪?”
郝色被这么一提醒,也觉出有些不对劲,“她的眼?”
郝斗道:“她真那么厉害,为何拖延到现在,我猜那手是要唬住我们,她现下没法出手打败我们或是逃了。”
“不错。”郝色得意一笑,“我有一计。”附在郝斗耳边嘀咕两句。
郝斗笑道:“三弟,你躲于一处,待我们示意,你便锤斧相击发出声响。”
郝赌给自己止了血,架起兵器躲在一旁,郝斗郝色俩兄弟屏气凝息,缓缓向一侧移动。
看到桑梓侧耳听辨,三兄弟互相示意,果然那臭娘们眼睛不好,郝斗转头向郝赌示意,郝赌举起斧背,一下一下的击打地上的巨锤。
铁器相击之声尖锐刺耳。
桑梓自然知道了他们的意图,在击打声干扰下,自己无法听声辩位,忽觉脸前有罡风袭来,桑梓身子本能的向后一折,一击铁锤杀招堪堪躲过,手中同时洒出毒粉,正要走身换位,身后忽然出现呼吸声,再要躲闪,右臂已被死死扣住。
郝斗用尽力气牵制住桑梓,得意大笑,“贱人,终于让我逮着你了!”
桑梓冷笑,左臂手肘向后捣去。
“嘿,”郝斗轻易挡掉,正要讽刺,忽觉右手掌心又疼又麻,桑梓手腕一抖趁机挣脱了束缚,还未站稳,后背又有呼呼声袭来,不急多想,旋身快速躲开,奈何距离太近,肩膀钝痛,登时被罡风扫了个踉跄。
“臭娘们!”郝色恨声怒骂道:“竟敢出阴招伤我兄弟!我要将你好看!”举起重锤,便要把桑梓脑袋砸烂了去!
桑梓面露狠辣,既然你们找死,那也怪不得我了,至于暗处两人,便给他们看个热闹吧,思罢,掌心青烟凝聚,只要一息便能取了郝色性命。
力拔山兮的重锤,迟迟没有落下。
一息前还在狰狞怒骂的郝色,突然没了声音,僵在原地,眼珠凸出挂在眼眶。
桑梓察觉不对劲。
郝色的身子缓缓后倾,七窍流血,跌倒在地。
“大哥!二哥!”郝赌大吼一声,疯狂冲了过来,可没跑几步,巨大的身子忽然一顿,口中猛的喷出鲜血,身子不受控的在空中飞旋,鲜血从他身上四处喷涌,惨叫声起,身子干瘪后,坠落地上。
“大,大哥。”郝赌口中涌出鲜血,绝了气。
郝斗眼中流出黑色的血泪,痛苦的捂着胳膊,对着已经死去的俩兄弟嘶哑一声,一头栽倒在地上。
血腥鬼魅的一幕,在电光火石间发生,小岔道口,重归安静祥和。
桑梓全然不知眼前发生了什么,只能感觉到周围陷入诡异的寂静。
风停,尘落。
时间凝固,令人异常不安。
桑梓右手捂住左肩缓解疼痛,蹙眉侧耳,戒备周围,能听到身前几步外,有人在缓步靠近,气息轻浅绵长,修为极高。
“何人?”桑梓再问,只有一步之遥,不声不响,是敌,是友?
桑梓只得再次出言试探,“妇人桑梓,多谢侠士出手相救。”正开口说着话,忽觉嘴角被人轻触,桑梓面上一紧,快速躲闪开。
来人搓了搓手指上的血,操着奇怪的口音,“你,流血了。”
桑梓怔了。
心,从山头一路滑滚到山底,久久不见落地之声。
“九宝!”狗剩兴奋的跑过来,“郝氏三兄弟可是独霸一方无人敢惹,九宝你厉害啊,三下五除二就给除掉了,这下咱们的赏钱到手了!”
九宝木讷着脸,道:“我很厉害,有了赏钱,可以去春满楼了吗?”
“不行!”狗剩双手交叉坚决反对,“九宝啊,薛记酒楼又出了两道新菜色,不想去尝尝?”
不怪狗剩如临大敌,九宝逢赌必输的运气,实在让人大开眼界!赌小开大,赌大开小,一直赌大,一直开小!
九宝润粉的桃花眼儿泛了光,“想。”
狗剩赶紧动之以情,“你看,赏钱你一我九,咱说好的,对吧?”
九宝点头。
狗剩加把劲晓之以理,“你那点赏钱,去春满楼摇两把骰子就没了,那酒楼的新菜色你还吃不吃,尝不尝了?”
九宝纠结的皱起了眉,想了想,豁然开朗,“你去酒楼点菜,我吃你的。”
“... ...”狗剩干笑着给九宝鼓掌,“你真是聪明的娃!”
九宝骄傲,“我很,聪明。”
狗剩嘟囔,您可真敢说。
桑梓听她俩旁若无人地交谈,想起自己上一次被这样无视,还是上一世。
狗剩这才想起旁边有人,手掌在桑梓眼前摆动几下,“不用感谢我们。”
桑梓侧耳辨别九宝的方向,靠近小步,狗剩忙拽着九宝走到一边躲开,对桑梓道:“他兄弟三个你也没什么用,作为报答救命之恩,就给我们了吧?”
桑梓笑而不语。
‘磨刀霍霍’的狗剩拔刀走进郝斗的尸体旁,青黑的尸体有些浮肿,肚子里咕噜咕噜的从内而外开始腐烂,能看到血黑的肠子,这惨状让人胃里一阵恶心,狗剩忍着别去看太多,裹紧衣袖准备动手,“咱把人头割了去领赏。”
九宝乖巧的站在一旁等候。
桑梓出声阻止,“他的血,你碰不得。”
“啊?”狗剩瞅着尸体犯了难,挠挠脑袋,“这么厉害?你什么人啊?”
桑梓没理睬她。
狗剩‘嘶’了声,想到郝氏兄弟差点把这美妇人给收拾掉,“你与他们有何仇怨?”
“他等恶人,何须仇怨。”
九宝站在狗剩后面,视线在桑梓憔悴的脸上扫来扫去,默不吱声听她俩说话,狗剩心想这美妇人是个修士,惹不得,对九宝耳语道:“九宝,咱把另外的赏钱拿了,走人。”
“哦。”九宝乖乖点头。
桑梓道:“你们要走?”
狗剩仰着脑袋,傲慢道:“救你一命罢了,不必感谢,咱们大道两宽,各走各边。”
桑梓柳眉轻扬,柔声笑道:“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
九宝开口道:“不,是以身相许。”
桑梓:“... ..?”
“哎哟我的祖宗!”狗剩一把捂住九宝的嘴巴,贼兮兮的在是九宝耳边道:“救命之恩怎么报咱要分人!以身相许是咱俩之间,她是外人!不用!”
九宝眨眼,明白了。
桑梓实在不想听清她俩偷摸的说什么混话,细语笑道:“我一个瞎子,又受了伤,两位恩人不如好事做到底,将我送护到一处?”
“你有病啊!”狗剩拽着九宝走,“走走走。”
“且慢~”桑梓抬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