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衍嘶着嘴唇,任劳任怨的将昏睡的青鸾歌抚平身子,为她盖好外袍,确认她一切正常了,才抱臂蜷缩在她身侧,方才折腾的气力耗尽,闭上眼,也跟着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蜷缩的乐衍觉得四肢暖了起来,因累极了,伸展四肢后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山涧沥沥,林鸟幺幺。
在祥和闲适的山野之中酣眠,一夜皆是香甜。
乐衍懒懒的伸了个懒腰,哼唧一声,浑身是说不出的舒坦,披散着发的青鸾歌正对乐衍盘腿而坐,见她伸腰,小声问道:“醒了?”
乐衍迷糊的眨了眨眼,听到声音,猛地起身,身上的外袍随之跌落,露出袍下的润腻凌乱,青鸾歌视线侧移。
“你醒了!”乐衍高兴灿笑,再要趴动,发觉身上凉,低头一看,猛的双手合胸。
昨晚记忆回溯,乐衍红腾腾着眼皮瞪向不知情的青鸾歌。
青鸾歌低垂着视线,有些僵硬道:“那人伤到你了?你的嘴?”
乐衍眉心一皱,她这话什么意思?
青鸾歌不见乐衍回答,脸色更硬了,就差吃人。
乐衍脑袋一转,明白过来了,难不成,她以为是别人把我摔了个青青紫紫?心酸的冒火,呛声道:“你忘了?”
青鸾歌这才抬眼看乐衍,见她委屈又生气的表情,心头起闷火,沉声道:“是我护你不周。”
乐衍瞬间变脸。
不周,不周,不周!不周你个头!不周你个头!尔乃狗辈!尔乃狗辈!
乐衍冷下脸藏着不耐的火气,呲呲牙道:“那人没追来,是我抱你跑的时候,跌,了,几,下!”
去他的跌了几下!是个人都看出,这不是跌跤能有的痕迹!
青鸾歌紧绷的身子这才松了些,就连松口气的呼吸声都忘了控制,这下好,直接被乐衍听了个真切,乐衍憋屈的更难受了。
青鸾歌抵在膝盖上的双拳半握,对乐衍道:“我定会将那人捉了,交你发落。”
乐衍手指不自觉痉挛,只觉此刻一脸懵懂无知还要报仇雪恨的青鸾歌,更可恨!
都不知自己害的什么羞,明明可以告诉她,喂,你差点把我吸干了血!
这句话有什么好羞的?也没什么尴尬的嘛!
算了算了,乐衍捂着开始发烫的脸,细想,挺羞的。
对旁人来说。
这要人命的蛊虫能叫人九死一生,生也得扒上几层皮,但青鸾歌休息了几日,身体便恢复了,并急着离开山洞回宫,青鸾歌这个重病的都要走,乐衍也没借口留。
青鸾歌出去,带回了衣物和吃食,两人收拾了一番,便下了半山腰。
乐衍望着四处的景物,这几日因为担忧,四周从未仔细观赏过,今日的阳光温和,四周充满生机,像一处的隐秘仙境。
抬头向上望那个离开的山洞,山洞已被瀑布覆盖,不会被人察觉,昨夜山洞里发生的事情,恍如一短暂的浮波,荡漾片刻便了无踪迹。
青鸾歌收回迷失在乐衍脸上的视线,淡淡道:“此处不宜久留,我们需快些离开。”
乐衍叹一口气,转回头找扫兴的青鸾歌,她人已经走远,无谓一笑,“喂,慢些!”
她不记得了,也好,只是,她不声不响,不清不楚,不言不语,难道不怀疑我情急之下使出的招式?
重回驿道。
乐衍心不在焉的甩着马鞭,不疾不徐的骑马小跑。
青鸾歌目不斜视,为照顾乐衍,配合小跑赶路,“前面不过几里便是驿站,我们歇歇脚。”
无形间,两人不似之前坦然,平添了许些尴尬。
“嗯。”乐衍闷闷的应了声。
青鸾歌桃花眼儿微斜,扫了眼旁边的‘焉骨朵’,目视前方开口道:“若杨医监知晓你是鬼医,他必定在你门前大骂三天三夜。”
乐衍耷拉的小脑瓜子抬起,心情好了,高高的唇峰笑皱起来,“老头的气性大,十天十夜不得行。”
青鸾歌轻笑。
乐衍轻抿下唇,问道:“你不问我吗?”
青鸾歌沉默一息,道:“鬼医罢了,无关我事。”
乐衍敛收笑意,“是吗。”
青鸾歌转睛对上乐衍冷下的浅瞳,每每看,都要叹她光下折射的瞳孔好看的心惊,面无波澜的开口道:“既行鬼医,自然懂鬼术,你可是怕我惧你?”
乐衍心弦稍松,故作可怜道:“怕不是噢!”
青鸾歌薄唇勾起冷冷的轻哼她一声,“正医鬼医本是一派,救人害人乃心术,非鬼术。”
乐衍笑着回哼她一声。
“说起鬼术,花样是极多,我也见了不少,”青鸾歌深黑的眸子定回道路的前方,“但你施展的鬼术,我从未见过。”
乐衍笑不见眼,“你见过几个鬼医?”
驿道上迎面疾驰过一辆马车,马车经过青鸾歌时,车帘掀动,露出里面隐约的人。
青鸾歌忽的眼色一紧,立下勒停了马,转个马身向着后面跑远的马车望去。
乐衍跟着停下,“怎么了?”
青鸾歌一直看着马车,沉吟道:“你先去驿站,日落前与你会合。”
乐衍开口问,“你去哪儿?”
青鸾歌马鞭扬起,向着马车消失的方向便直奔去,几下便远远离开了。
乐衍不满的嘀咕,“好歹听人说完话呐。”
只是,那马车里的气味,乐衍露出一抹笑意,好熟悉呐。
“驾!”驿道上又有马蹄声响起。
四五个男子驱马疾驰,乐衍自觉往一侧靠一靠让出道来,其中一男子路过乐衍多看了两眼,眼中满是探察。
乐衍悄无声息的甩那人屁股上两针。
看什么看,本姑奶奶正心烦。
空旷的稻野田。
几捆扎起来的杂草堆零散各处。
天将黑,几声鸟叫响在寂静的稻野田里,一座土屋,土屋墙上一个巨大的灰褐色蜈蚣慢慢蠕动,蜈蚣慢慢褪为人形,是一个长长胡须,高瘦脸长的中年男子,正是吴工。
吴工旁边,堆着一人高的杂草堆,杂草堆散落,凭空出现一个肚子很大的大块头短布衫男子,正是史良才,史良才悠悠道:“这都等一个时辰了,邹凯,你那鱼饵不行呐,青鸾歌不上当。”
灰头土脸的邹凯从土屋墙下的一个洞里爬出来,吐着口里的泥,疑惑道:“怎么会。”
史良才道:“这不怪兄弟们不帮你了,咱请人,发不出去请帖呐。”
吴工觉着脚腕一疼,低头一看,一个蝎子尾巴叮了自己一口,正要发怒问罪,只听地底下传来急促的声音,“还不快跑,我们被围了!”
吴工反应极快,旋身一转竟然又变成一只巨大蜈蚣,弹身一蹬扒在史良才身上,史良才胖身子咕噜躺地上,刚着地,便被蜈蚣几十个爪子卷成团,给塞到了地底下。
地底下是吴工用御物飞速开的泥道,史良才钻在土里便吃了一嘴的沙子,呸呸呸的直喷口水,还不忘怒骂邹凯,“你大爷的邹凯,这个青鸾歌怎么这么快找来帮手了,你不是说一个人吗!特娘的这是一窝人!”
邹凯也是机灵,一看不对也跟着往洞里跳,人刚进洞,几发暗器射在洞口,心想果然这青鸾歌果然不好对付,身边竟有这么多人。
元迎春拽起邹凯,反手对着洞外甩了几个圆滚滚的水球,“走!”
洞口炸出黑水,当场逼退了追来的人。
本是了无人迹的野稻田今天异常热闹,走了几人,又来了几人,几个蒙面的黑衣人远远围在土屋外,其中一短衫女子不同他人一样蒙着面,从田地外跃了过来,正是青鸾歌。
之后跟来一相貌寡淡的女子,气息内敛,轻浅的让人难以察觉,女子眼盯土屋墙下流淌黑水的洞口,在十步开外抱臂捂鼻。
一蒙面黑衣人在女子身旁道:“主,他们跑了。”
青鸾歌轻笑道:“果然有不俗手段,鬼手四圣的名头不是白得。”
女子扫了眼四周,对青鸾歌道:“我已招揽其一,其他若不能,不会留下。”
青鸾歌颔首,飞身离开。
女子带其他人亦飞快消失。
田野在一瞬间恢复寂静。
驿站,客栈。
“客人请!”
“好。”
天黑,驿站外亮起了几盏灯。
驿站的伙计热情的给乐衍打着招呼,乐衍回以微笑,伙计招呼另个人将乐衍的马儿牵了去照顾。
此处西邻岩磊崖东邻阳泉城,驿站可比归鸟城那边的好多了。
驿站不算大,两层高,中间摆了些桌椅,此时的人不多,一侧摆了些消遣玩意儿,两个人在掷壶,楼上一两个人在垂帘间隙走动着。
乐衍选了一角坐下,伙计来招呼,乐衍跟着伙计推荐点了两菜,点菜后,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越发的强烈了。
自进了驿站,就感觉有人在扫着自己,乐衍转睛寻了下,在角落了寻到了视线的源头。
这不是在驿道上碰到的那伙人吗。
乐衍招呼了旁边经过的伙计问道:“这儿离着阳泉城还要多久?”
伙计笑着回答道:“莫约一个时辰就到了呢!”
乐衍又问,“附近有什么好玩的?”
“这阳泉城好玩的可多了呢!”小伙计嘴皮子利索的给乐衍介绍着阳泉城。
驿站又进来一个俊俏的书生,布帽布衣,纤细柔弱,乐衍起了眼,自己女扮男装颇有心得,这人与自己有几分相似,一看也是女扮男装。
俊俏小书生拿着把折扇,在驿站内坐下,叫了伙计点菜。
乐衍瞧角落那几人完全不在意自己了,反倒是一直有意无意的打量这个俊俏书生。
“你去忙吧。”乐衍掏出几个铜板给介绍半天的伙计,伙计嘴巴一啧,穷嗖的,把几个铜板揣了,之后没再来搭理乐衍,乐衍悠哉吃着菜,眼神在那几个人里乱瞄。
听闻有些人牙贩子,专挑着漂亮男子卖到黑市里去,给那些贵人们玩,莫不是今天被自己碰到了?这俏书生举手投足间一副足足女儿姿态,一看就不是常做男子打扮的人。
扮作男装的书生吃了几口,起身走了,乐衍余光扫到一直坐在角落里的那几人,他们也起身跟着走了。
乐衍托着腮,望着外面黑下来的天。
一只小黑虫,悄悄落在桌上。
乐衍未动,眼帘垂下看着小黑虫,小黑虫翅膀掉落,爬了两下,嘎吱死掉了。
那俏书生一副弱不禁风的身板,而跟上她的那几人,虽说敛气了,但还是能感受到他们是练家子,不好惹。
乐衍心想,我也挺柔弱的,但是可以看看热闹,再者,师父在附近。
和伙计吩咐了几句,乐衍便出了驿站,走出去不远,在偏离驿站的角落里站定,微闭双目,手掌平抬,掌心向上,一团青雾从掌心升起,团雾升腾变化形状,对着一个方向‘突突突’。
乐衍张目远眺,是几座如同刀削了一般的山峰。
听伙计讲,这片山峰叫做半刀峰,因山峰如同被切了一半般,因而有了这个名字,后又有人在山峰尖上盖了半个小亭子,叫一刀亭,听着有趣。
反正不远,瞧一瞧去,早些赶回来便是。
半刀峰不算高,但崎岖陡峭,刚过炎夏,树木添缀层叠深绿。
乐衍爬到半腰,忽觉有身影闪过,赶忙屏气躲在了一处茂密后,估摸着几人全都闪过,才从树后走出来。
几人在追逐,而最前面的人,正是那个俏书生。
乐衍这次瞧清了几人的功力,其中一人修为深厚,而那人,好生眼熟,只得向着那几人飞去的方向寻了去。
几人将俏书生逼到了峰顶。
“你们不要再逼我了。”
乐衍躲在粗树后头,远远听着是个女子在说话,于是躲一边去,藏着气息听墙角。
“宋呦呦,你真是被那畜生迷了心了!不过几年,你便忘了那国仇家恨了吗?!”
“叔叔,我哪有一刻敢忘?可是,当年我们宋家,有许多事情,我实难认同!如今做了这些事,我真的,不知是对是错。”
“你可真是宋家的好女儿啊,那个白石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简直是枉为宋家后人!”
“是我们毁了他一家!叔叔,更是您的儿子将他一只眼睛生生挖了去,百般折辱他!若非这天地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