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华君有瞬息的失。
与她初见时,也是这般的初雪时候,她持伞踏雪上前来,笑问道:‘你是何家的小娘子?’
都言往事如梭,再回首间恍如隔世,果真如此。
“三皇妃。”荀华君只向嬴静好微一颔首,嬴静好却已走到了荀华君的身边,为她遮了雪,笑容亲昵的哄道:“还在生我的气?”
“你怎得来此?”荀华君依旧温和有礼,乐衍松开了荀华君的裙角站起身来,她神色微变的瞧着与荀华君亲昵的绝世美人,曾经匆匆瞥见过她的身形,今日再见,只是一眼便猜出这位香远益清的倾国女子是谁。
远负盛名的乾唐第一大夫人,嬴静好。
嬴静好只瞧着荀华君,微蹙秀眉,水眸雨落,道:“自然是担心你。”
旁边的桑宁被迷惑了心智,双手捂在自己的小心脏上,半天了下巴都合不上,心道:今儿真是开眼了,一个两个越发美的美人接连出现,这位真真是我见犹怜的绝世大美人啊!开眼了!
荀华君对嬴静好道:“与我来。”
“好。”嬴静好笑盈盈应了,临走时却目光流转,回眸扫过了冷脸肃目的乐衍。
无需言明,挑衅与敌意。
桑宁望着嬴静好与荀华君携手离去,惊艳余味仍旧不消,凑在乐衍耳边兴奋道:“好美一大美人啊,嘿,和那袍子美人还挺配,叫啥来着,神仙眷侣啊!”
乐衍心中一梗,深吸一口气转眼狠狠挖了桑宁一眼,从牙缝里挤出字来,“给!我!闭!嘴!”
桑宁摸了摸脖子,对乐衍嘀咕道:“你喜欢那袍子美人?”
喜欢?
喜欢个猪蹄子!
乐衍一想到嬴静好挽着荀华君的手臂离开,荀华君竟不避开,脸色更是铁青了,对桑宁骂道:“滚。”
哟,这还急了?
桑宁胆大包天的奸笑道:“吃味了吧?”
乐衍眼珠子一瞪,就要发怒。
桑宁赶忙抬手挡住脸,叫道:“别急别急,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瞧那袍子娘子对你不是没情谊啊!”
乐衍收回手,瞥着桑宁迟疑道:“如何说?”
桑宁点着头肯定道:“我在旁看得明明白白,要不是那大美人来捣乱,你的苦肉计指定成了!”
“那人来的,当真是时候!”乐衍给自己喂了几个药丸子,回想方才情景,很不自信的问桑宁:“你莫不是错觉?”
桑宁故作高深的摇头晃脑,“我瞧着你,绝对有戏!”
乐衍扶着胸口,虽说苦肉计,但也确是受了苦的,不管是身伤,还是心伤,颓色道:“我们跟上她们回城去。”
桑宁巴不得呢,连连道:“快快!”
一回到洛川城,桑宁如获重生,“桑医师,我们去哪里呀?回客栈?”
乐衍进城时候便察觉洛川城的守备比之前严密了许多,还能感觉到暗处有若有似无的视线不断扫来。
境北将有大事发生。
乐衍没有直接回客栈,而是隔着人群与桑宁躲在客栈对面的街面上,两人猫着身子偷偷的望察客栈。
桑宁扫了扫肩头上的雪茬子,“小爷好冷!”
乐衍压着桑宁的脑袋,“看到没,那是个修为在身的练家子。”
这雪花泥土地的,人来去都是灰扑扑的,那么远看个锤子,桑宁饿着的肚子叹气道:“看不出来。”
乐衍自然不关心桑宁回答什么,只自言自语道:“吃酒的那个,是兰姐姐的影卫,她们还在客栈,再等等看。”
“啊?”桑宁盯着自己破洞的鞋子,流泪认栽,要冻傻了!
过了老半天,
“是兰姐姐,她要走了?跟上我,我们去跟她告别。”
“好嘞!”桑宁欢喜得救。
客栈内。
席玉焚香热茶后,退出房内,在楼廊两侧各有一便装护卫在看守,少司宝守在楼下,仰头见席玉捧着盘子正下楼,她目滞憔悴,本就尖瘦的脸颊更加尖了,少司宝看着,有些难受。
少司宝正伤心,一个高壮的身子挡住了眼,少司宝抱刀瞪人,可比她还高壮的女子完全不理睬她不满的眼神,往那儿一杵就是一座山,女子往楼梯口上挪了挪,少司宝被迫往旁边挪了挪,女子又垫了垫脚,少司宝不服输,也将自个儿提起脚尖提溜了起来。
席玉下了楼,却被两只大块头堵在楼口,换做平时席玉自然是要斥上两句,如今心殇难愈,无心其他,只是木然的从两人缝隙间‘滑’了出去。
楼上屋间,荀华君正抵腮席前,目光落在冒着热气的茶杯上,嬴静好正静坐在她对面,面上带着一丝怨气。
嬴静好自知有愧,一直放低姿态哄着荀华君说话,可几次下来总被荀华君敷衍应对,因而有了幽怨气,荀华君直起身,指尖拂过茶杯,抬杯抿了口茶,而嬴静好本是怨气丛生着,一抬眸便看到荀华君掩在袖中的手。
她葱白修长的手,可是生生的断了的!她受了那般的罪,自己又怎可与她生闷气不言不语呢?
嬴静好起身,而后坐到了荀华君的身边,荀华君抬眼看她,并未阻止,嬴静好捧起荀华君的手,用豆蔻指尖儿颤抖的触碰两下,心疼的问道:“可还疼?”
荀华君垂眼看嬴静好精致的鬓角,她正用不点而红的朱唇触碰自己的断指,荀华君握了手指,道:“不疼。”
嬴静好只好缩回手,轻拭了泪角,温声道:“她伤的你。”
荀华君开口道:“此事无需再提。”
嬴静好冷了眉眼,道:“我早早告知于你她与得溪军关系匪浅,你怎可不顾自身安危放任她许久?”
荀华君微蹙眉道:“此事,与你无关。”
嬴静好隽美的脸上有些难堪,片响道:“你还是怨我。”
怨?候你十年,你却毁我之约另嫁他人,怨,自然是有的。
荀华君凤眉垂落,声色平淡道:“可还记得你大婚前夕与我之言?”
“怀渊!”嬴静好面色着急的开口道:“你应该知道,大皇子和二皇子的人在我身后步步紧逼,朝堂争斗我并未有太多胜算,与唐三郎奉旨成婚,实属无奈之举。”
荀华君勾了唇,眼下流出冷意。
嬴静好停了话,更软了神情期期艾艾道:“我知你是气我令你一等再等,是我失约令你伤心。”
荀华君摇头,道:“已是旧事,无需再言。”
嬴静好立刻握住荀华君手腕,道:“好,不提。”
荀华君不话,面上已经起了烦闷之色。
嬴静好见此更是小心翼翼,但也不得不开口道:“怀渊,那日策儿之言你莫要放在心上,我也责罚了他。”
荀华君抬声打断了嬴静好的话,“既已成定局,为何一而再谈?”
大婚之夜,被你儿奚落而走,如今想来许多难堪,可最令我难堪的,并不是那无礼小儿的多番讥嘲,而是你知而不理,每每只是‘赔罪’罢了。
荀华君拂袖微愠道:“若无它事,今日便罢了吧。”
“怀渊!我到底要如何解释,这一切都是权宜之计,我与他不过是互相利用,只有这样我嬴氏才能以最快的时间稳固朝堂势力!我与你便可随心了!”
荀华君挑眉斜视嬴静好,冷笑道:“稳固朝堂?你嬴氏已在朝中只手遮天呼风唤雨,怎么,仍嫌我做的不够好吗?”
还是怕我,吞了你!
嬴静好急于辩解,“并非如此!”却不知如何辩解。
荀华君疲累道:“你我注定无缘。”
“怎会无缘!”嬴静好不安,在五段城时,怀渊的态度尚未如此!
荀华君无气无怨道:“十四年前,我在你窗前放下玉环求娶,你言天下战乱,不可因私欲逃避责任,如此,我便回府平兵乱,你为嬴氏应亲事,十四年后,我提笔聘书,你仍改嫁他人,只与我言嬴氏安危,嬴静好,你我都变了。”
此话一出,嬴静好的绝色容颜失了色,嬴静好读懂了荀华君眼下的绝决,道:“你决心要与我生分了?”
荀华君笑了,手抚腰间腰佩道:“明明是你,不要我了。”
嬴静好怔然,这才冷静了下来,道:“是因为乐衍吗?”
荀华君道:“是因你,并非她。”
“并非她?怀渊,你何必遮掩?你早早移情与她了对吗!”嬴静好不明白,高声逼问道:“乐衍几次三番的骗你,杀你,为何你肯原谅罪大恶极的她,而不肯原谅身有苦衷的我!”
移情?荀华君笑道:“她并不需要的我的原谅。”
嬴静好煞白了脸,此话之意,从未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