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夜的欢庆。伴着月影舞蹈,萤火虫之夜难得的喧闹。不过并不厌恶,小孩们拿着印着九尾图腾的麻桑跑着,成年的狐族高兴的攀谈着,不知是谁先搬出了人类酿制的米酒来。醇香的酒,微醺的脸色,一种自然里可能不会存在的奇妙状态,
从几百年前开始,它们就在模仿人。一颦一笑,一行一停;为什么模仿呢,大概是羡慕那种比依偎更幸福的相处方式吧。
最高那处的树屋,圣姬在树沿处安静的坐着,眼间望着树下,偶尔有追逐跑过的幼狐,嬉笑声,乘酒相碰的碗碟声.白色九尾缠绵的散在她的四周,她笑了,轻轻的喃喃:“真好呀。”
旁边正襟危坐的男人听闻,背又直起了一些,他点头:“是圣姬大人庇佑的福泽。”
圣姬转头看他,有一点忍俊不禁,男人都不看她,只是一直注视着前方。圣姬用指头戳戳他:“沧。你在看什么?”
男人被戳得浑身一颤,六条尾巴上的毛毛又竖了起来。“没、没有的……圣姬大人,在下什么也没看。”
“那沧看看我吧。”圣姬突然将脸凑近了男人,挡在他的视线面前。面前人的耳朵一瞬间竖了起来,脸上有绯色。
“噗——哈哈哈,沧你怎么还会害羞呀。”圣姬笑了,“我们的两个女儿都已经长大了哦。”
男人低头,耳朵在颤。他说道:“圣姬大人说笑了,在下不过是族群推举上来助您延续血脉的……的臣子,您、您在在下心中,一直、一直都是像月亮一样的。”他一直没敢看她,但还是抬手指了指月亮。
“傻不傻。”圣姬先打断了他。她像曾今一样把头枕在了男人的腿上,“什么推举呀,那是我先看上了沧,然后借着族群的名义“强娶”了沧。”
“大人……”男人的脸更红了。
“以后不许再这样讲了,不然我可要生气了。”圣姬闭着眼睛,往男人的腹部贴了贴。
男人低头看着她,一只手没忍住抚上圣姬的发。
“好。”
·
“又一个钟年了。时间真快。”圣姬仍然闭目歇息着,突然睁开了眼睛。
“雨回来了。”
她坐起来,眼睛顺着夜望向边界。远处,在那灌木之外,有一个女孩的身影轻巧的跃过。
她的眸散了一下,九尾旋开,脸色有一瞬的怔住,“不止雨呀……”圣姬回身看着男人,突然对他说:“沧,你知道这次我苏醒为什么会比月相的时间晚吗?”
男人摇头。
“因为是到飞升之期了。”她又看向山尽头的那一弯月弧,似笑,又似闭目的眼睫。“可真是计算得紧.”
她不再多言,一步踏空。双手凝起咒,光丝以她身后的树屋为点,绕过了枝桠,一瞬间连接到所有有灵狐所在的区域。
她随着重压从空中坠下,最后的心念传接到男人的耳边:“沧,保护好大家。
·
几乎是在点地的同时她便出现在了千溟雨的身前。
“圣姬大人……”千溟雨出声,下一刻消失在了原地,出现在了树屋之下。
眼前只看见一个阴影越过山川,九尾幻化为九轮,白色的残影还滞留在空气里。
“母亲……”千溟雨想要迈步,六尾缠住了她的腰侧。
“溟雨。”男人带着尾巴把她移正。
“父亲。”千溟雨有些急切的想要询问:“圣姬大人她……”
“大人说要保护好大家。”他回神看着千溟雨,向她传达着圣姬的要求,眼间恻隐着闪动的光。
“会无事的。”说完便跳跃到了更高的树桠上。
·
月弧在远处被红日所替代。黑袍的女人立在红日前,手中的扇子徐徐展开。她看着前方,有些吃惊道:“来得这么快。”
地上有一个男人笑得张狂,“来啦来啦!”他嗜血的双眼通红,拿着铁链的双臂上满是铮铮的伤痕。
“今天就把这狐狸的脑袋拿去献给大人!”他还没等远处的人影移近,手中的铁链被他甩动起来,有烈焰和火花在铁链上攀岩,熔岩在吱吱作响。
像套索一般,那如同地狱而来的黑锁飞蛇一般窜出,近到了圣姬面前,套上了她的脖子,但在下一秒套住的就变成了一条白色的狐尾。然后白尾如烟,从铁索中散了,圣姬出现在了男人的脸前。她凝着指尖,细小的水流如针,刺进了男人的眼睛。
“啊!”男人惨叫,手中的铁索开始乱甩。打在地面上,即成一片熔岩的裂缝。
空中的女人身上的黑袍变为了金色。她扇动扇子,风带着太阳的光从四面向着面前打去。
“信徒太多莽撞,自食其果。”她冷眼看着男人,山川在下一秒被金色点燃了全部。铃音出现在女人的耳边,她诧神,迎面对上了一双紫色的眼睛。
——蛊惑
女人的手不由自主的摇动起扇子,被点燃的金色被风熄灭,燃向了男人所在的区域。
“你……”待女人清醒,只有耳边的惨叫和一只足踏在她的额头一闪而过的触感。
再看向眼间,金色的丝线交织缠上了她的四肢,轻柔的线绷紧,她全身燃起火焰堪堪躲过,再看向自己的手臂,无数的血痕,指尖还有没来得及低落的血。
女人大概明白了大人所说的它。
半神。
不同于原来所遇到的草芥,是绝非他们可以弑杀的存在。
也幸好有她在……
远处的圣姬端坐在半空散开的九尾像捏咒的手指,无数水流从混沌里展出,时间仿佛被慢放,水似游蛇而来,缓慢,但自己的身体却动弹不得。
要……要死了吗……
这是扇第次感觉自己离死亡这么近。
眼看着水流已到眼前,那水流却突然散了。远处的九尾也消失在了夜空中。
树屋之下,男人被眼前的女孩刺穿了腹部。女孩紫色的眸光闪烁着,身后的六尾摇动。
似乎是有狐族惊叫,认出了刺杀了族长的她。
——是噩梦般的六尾狐狸。是圣姬生下的不详之物。
女孩看着面前的男人倒下了,抽搐着,远处那些人的眼里只有恐惧,不敢向着她靠近一步。是敬畏吧……
一种久违的虚荣感让她自然的笑了起来。
是,就像曾今一样。也叫她不祥之物。
幼狐会向她扔石头。年长者只会拿着木藤驱赶她,让她滚远点。那些母亲看见她会抱紧自己的孩子……
是,就像曾今一样。今天她依旧还是那么的不受待见。但他们在怕她。很好。
什么圣姬……她甚至连她的面都没有见过。什么钟年?在她最需要她的时候,她就只会躲起来。在她看来,所谓的圣姬不过也是只想着抛弃她而已。
然后让面前的这么男人把她连夜送走了,像她是多么肮脏的垃圾一样。呵……今天啊,你终于死了,被我杀死的。
“溟葵……”倒在血泊里的人竟然在叫她。他为什么笑,现在不是应该很痛吗?
“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千溟葵看着他,有些好笑,“现在知道忏悔了?奴家可不吃这一套哦。”
男人又吐出了一口血,她刚要上前,猛烈的水柱冲击了她的身体,耳朵边有哭声。
九条尾巴……
是那个小杂种啊。
“父亲!”千溟雨抱住男人,她很匆忙,眼泪几乎模糊的视线。
圣姬在下一刻到了。千溟葵被一股威压压着再不能动了。她的眼间有泪。
“圣姬大人!母亲!你……你快救救父亲!你快救救他呀!母亲!”千溟雨哭着,她抱紧男人,一只手捂住了他的伤口,想要帮他止血,但血一股股的流出来,无用。
金丝凝结在男人的伤口处,缝合,男人渐渐平息了呼吸。
千溟葵看着那边的三人,露出一抹讥笑。
这才是和和美美的一家人……我算什么。
她的眸中有愤恨的神色,还有一丝难察觉的羡慕。
远处的族群里又有些难听的声音:“找就说了,六尾就是不详,族长是因为圣姬大人的洗赎才得以恢复,那东西……当年就应该火刑处死才好……”
“我还是觉得族长面上的那道刀疤给轻了。怎么能让这么个祸害降临下来,应该让族长断臂谢罪的。”
……
铁索在下一刻从天际砸下,直落向千溟所在的地方。
火的温已经灼烧到了千溟葵的皮肤上。千溟葵闭上了眼。
好像终于要解脱了。
白色的九尾却在上方挡住了铁索。
千溟葵震惊的看着,又摆弄出嘲笑挖苦的脸:“你到这个时候都还要保持住你菩萨心的样子吗?不恶心吗?救我干嘛哈哈哈哈。”
金丝绕过了她的头顶,地面的距离缩为寸尺。圣姬到了她的面前。用金丝绑住了她,把她带到了千溟雨的身边。
“今是天道。”圣姬看着空中的金色漫下来。她的脚尖点在地面上,慢慢向着空中飞去。再说声,似是在问天,也似在问自己:
“我已断红尘,绝俗念,往飞升,为极乐仙。”
被金光笼罩的天空突然被雷声击破,连绵的雷在圣姬头顶的天空聚集,她看向地面的三人,是在笑。
“她疯了吗……飞升……她断干净了吗……”千溟葵趴在地上痴痴的说。
千溟雨在哭,“母亲……”
水幕突然将那空中的一男一女送到了圣姬的身边。金丝一端绑在圣姬的手上,一端绑住了他们。雷,带着天神的怒吼。
降下了。
圣姬一直在笑。她一直看着地面的那一处。有三只狐狸,是她这一生最不后悔的挚爱。
按照人的说法:是为夫,是为女。
雷音送到耳边了,她笑着开口:
“葵和雨啊”
“都是我最爱的女儿。”
·
好像又回到了从前,他们要火刑她的女儿,她托丈夫把她送走了。那是她唯一一次从钟年里半途苏醒,耗光了大半的气血。
好像又回到他带着怀孕的她去逛人间灯市的那一年。
丈夫小心的护着她,她说什么他都说好。
他们就像一对最平常的夫妻一样。前面有卖花的老人,是卖的向阳葵。
那天好像在最后下雨了,人都在跑,丈夫担心她也要拉着她去躲雨。她就缠着丈夫给她买花,连卖花的婆婆都被迫留在了雨里。
“哎,沧。”
“以后我们的孩子出生了,就叫葵和雨好不好。”
“好。”
“快走啦,可不要淋湿了。”
——
我的孩子呀,以后你不用向着太阳生长,有妈妈在,有爸爸在。
向着雨也不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