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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因缘合(三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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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微亮的天光照出一张张陌生脸孔,大多神情焦郁,面黄肌瘦。

“这里头大多是私奴罢?”许双明摘下草笠。

李明念转目,视线扫过焦躁不安的人群,落向聚在外围的几道身影。周子仁半跪在那里,正替那小个子应试人包扎头伤。

“这几年四处天灾,不定公奴还多些。不过名单由寓信楼核定,究竟哪个更多也只我阿爹清楚。”她回答。

那高个子终于磨磨蹭蹭走回人群,独留席韧立于台上,展开一卷竹简,朝下方高喊:

“褚良!焦山!”

人丛里一个男子应声而出,慢慢踱上石台。他生得瘦削,肩膀却极宽,四肢格外修长,远远看着竟形似猿猴。许双明定眼瞧住,莫名生出一种古怪感觉,却抓不住头绪。他看着那人从兵器架上取下一柄弯刀,站到席韧身后,迟迟不见对手出现。

“你叫什么?”席韧转向那男子。

许双明竖起耳朵,听那男子答道:“焦山。”

喉音沙哑,与影卫面具下的声音倒很是相似。

台上的席韧似乎不觉有异,只再冲底下喊道:

“褚良——”

众人左右顾盼,嘈嘈杂杂。李明念也收回目光,望人丛里寻看。

“褚良在哪里?”席韧扬声。

“这里——这里!”

杂乱的人声中响起一道回应,一个半大男孩拨开人群,急急忙忙跑上演武场,两手各抓一只包子往嘴里塞。他两腮鼓鼓囊囊,撑得一张瘦脸扭曲变形,李明念却一眼辨出来,这人正是先前在山脚见过的男孩,年纪与周子仁相仿,身形比他才来西南那会儿更单薄,显是常年食不果腹。

思及初见这男孩的清晨,李明念脑中又闪过一双狼似的眼睛。她转头寻向那群应试人,却瞥得身旁的少年郎直勾勾看着台上,神情古怪。

“怎的这副表情?”

“……说不上来。”许双明歪近她耳旁,眼睛还盯在石台间,“李明念,你觉不觉得那人有些眼熟?”

“哪个?”难道他也见过那小子?

许双明小心指了一指,嗓音压得更低:“那个叫焦山的。”

李明念望回高台,褚良已在木架边转了两圈,挑出一柄臂长的短刀抱在怀里,一溜小跑向席韧。那焦山便站在席韧另一侧,看也不看那奔近前的矮小男孩,一张麦色的马脸筋肉麻木,动也不动。

“不认识。”李明念得出结论,再望去人群里,要找寻在山道上见过的狼眼男子。

“模样确是眼生。”许双明嘟囔,“但怪得很,我觉得有些熟悉……而且好像你也见过。”

李明念又目向台上:“我见过?”

席韧已退下高台,那瘦长的男子仍干立原地,只转了个方向,看男孩后退几步,拉开两人的距离。

男孩弓起了身子,两手紧握短刀,上下端量对手,喉咙里吞咽不止。对面的焦山却面不改色,见男孩再无动作,便拖着那柄弯刀朝前走去。他起先走得极慢,刀尖在石地间拖出锵锵响动,直到与男孩仅五步之距,才陡然拔步,举刀狠劈过去。

男孩闪身躲过,踉跄着抢到男子身后,提起刀锋扫向他下盘,却“铮”一声让弯刀架住——那焦山竟翻转了手腕,肘间一提便勾脱男孩的短刀,险些划破他脑袋。男孩仰身一避,扑通摔趴在地,骨碌碌滚出几丈远,才又爬将起来,冲向那几排木架,重新扯下一把长刀,气喘吁吁与焦山对峙。

两人力量悬殊,速度却不相上下。台下的李明念微微蹙眉,寻思那焦山打得颇有章法,不应如此迟钝。

“他这身法确有些眼熟。”她思索道。

许双明也若有所思地颔首:“可惜想不起来……”

余光忽捕得一丝异状,李明念转过脸,恰撞上人群里一束目光:那狼眼男子赫然立在摇晃的人影间,眼神越过重重肩头,直向她刺来。

对视的刹那,李明念记起一张旋转嘶吼的脸。她顿住身,眼看那男子移开视线,挤入人丛深处。

李明念拍上许双明肩头。

“带子仁去峰阁,马上。”她盯住那背影道。

一阵疾呼淹没她话音,那些观战的应试人叫嚷起来。她看去台上,只见男孩摔跌在地,那柄高举的弯刀朝他挥砍下去,刃光一闪,堪堪擦过他脑侧。

赤血飞溅,男孩痛叫一声,捂住耳朵使劲一翻,滚躲开来。

“你说什么?”李明念耳边响起一句喊问。

她不答,看回先前的方向,展眼已不见那狼眼男子的踪影。

“先带子仁去主道!”

丢下这话,李明念足尖一点,纵向石台。

“欸,李明念——”

背后呼喊声远去,李明念落脚男孩身畔,看寒光疾掠眼前,她只侧转腰身,提肘一撞,正中焦山握刀的手腕。

面前人影一滞,随那巨大的冲力歪向一侧,弯刀飞甩出手,落向台下。

人丛里爆发一圈惊喊,挤聚石台边的应试人涟漪般退开,只听得铛啷啷一串脆响,那弯刀已跌落在地。守在外围的虞亦鸿一惊,急忙拦住后退的人群,冲台上怒喊:“李明念,你作甚!”

李明念全然不理,顾自拔出锈刀,指向那倒跌几步的焦山。对方默然瞪住她,脸上筋肉纹丝未动。

席韧也跳上石台:“李明念,这是武试!”

“看好应试人,一个都不许离开!”李明念却厉声一喝,刀尖仍指着“焦山”,“这家伙是戈氏的人。”

席韧一愣。

“戈氏?”

听得身旁男孩挣爬起身,李明念目寻台下,依旧不见那狼眼男子的踪影。

“那个戈拓也在。”她道。

“戈拓?”

头顶传来粗声粗气的反问,边士巍跃下石窟,扛着刀步至李明念身旁。

“丫头,你没认错?”

“易了容,但我认得。”那一夜她接连十数刀也没能捅穿他脑袋,绝不会认错。

石台下方的人群躁动起来,应试人闻得他几个交谈,不由面面相觑。

“戈氏?什么戈氏?”

“是横骨岭的山人?”

“他们来做甚?”

攒动的人头渐渐拉开间距,泉涌般漫向林边,逼得外围的剑阁门人连连后退。车羽寒见状也落上石台,面朝弟子沉声开口。

“看好应试人。”他浑厚的话音穿过石地,“若是戈氏潜入,应当不止两人。”

年轻门人回过神来,各个挺剑向前,将应试人驱拢回去。底下吵嚷声更胜,席韧忙跳到台前喝令:

“都静一静!站在原地不许动!”

李明念凝神扫视推推搡搡的人群。脸可伪装,身形难易,她看上几圈却也未曾寻得戈拓身影,目光不觉移向石地后方的林丛:许双明已赶至周子仁身旁,两人似乎交谈了几句,将那伤患扶上许双明后背,一块步向主道。

又一道身影跳下石壁。李明念转目一看,一个耄耋老者抚须在侧,穿一身素色长袍,背一把暗红古琴,青绸系起的花白长须飘飞胸前。

“车兄,今年是你剑阁主持武试,你看该如何处置?”他启声道。

车羽寒看向“焦山”。那人自始未敢动弹,仅绷紧四肢,双目警惕地审视几个长老,不发一言。“巫长老,你与阁主相熟,先同李明念一道将此人押去峰阁,看阁主如何处置。”车羽寒道,“余人都留下,看住应试人,省得再出乱子。”

巫重阳轻飘飘落下来,铁伞轻拄脚边。

“小姐也同去?”他问。

“那戈拓大约已乘乱逃走。”车羽寒瞥一眼侧旁的少年人,“她先认出的人,理应由她解释。”

巫重阳沉吟片刻。

“也好。”他道,“那便劳烦小姐……”

一语未尽,却教一声啸响截断。

众长老神色俱变,仰头只看一线黑影冲出山林,挟着尖锐的呼哨声刺向上空。

“是号箭!”

“他们还有后手?”

李明念眯缝起眼,估测出那号箭出处,忽地向林边高喊:“趴下!”

许双明正背着伤患前行,乍一听李明念呼喊,想也不想便按下身旁小儿,飞快扑向冰冷的水洼。什么东西贴着发顶呼啸而过,许双明一头栽进泥水里,耳闻金属碰撞声响在头顶,有物件扑通落地,咕咚咚滚过前方。他急一扭头,只看一具无头尸身倒在近旁,颈上鲜血喷涌,温热的血泊没过指尖。

吴克元双足扎在许双明脸边,手中横刀抵住一柄长剑,膝盖一提,撞向执剑人胁下。许双明忙拽着周子仁爬起身,只及瞧清一双狼眼,便见那执剑人疾步退开,从颌下撕去一张人皮似的面具,大吼道:

“杀!”

人群中有人应声而动,数十双手扶上最近的头颅,喀拉一扭,转瞬将人放倒。外围几个年轻门人大叫起来,一时不防便教人夺走兵器,唰啦斩杀在地。

“放肆!”车羽寒袍袖一翻,数道剑气冲出身侧,自那几个夺剑人颈后一掠,霎时鲜血四溅,身首分离。

李明念躲开那凌厉的剑气,只听边士巍的大笑充塞耳里。

“好哇,才送走老子,儿子便上门了!”

话音未落,他已飞纵向戈拓,刀剑锵地一撞,缠斗林边。

侧旁一串哐啷啷的巨响,李明念转目急看,竟是假焦山乘乱掀翻几排木架,大半兵器流水般泻下石台,被蜂拥而至的人群抢去。

假焦山跑动起来,一面拾捡散落石台上的兵器,正欲扔与同伙,却肩头倏痛,身子猛地仄歪,半跪下地。一支竹箭深入膝前石地,他捂住肉绽骨碎的伤处,顺那箭羽所指的方向仰头,只看弓阁长老侧立石窟当中,手里弓如满月,三枚箭矢直指他脸膛,下一刻即数箭齐发,携风呼啸而至。

台下山人嘶吼着杀上来。假焦山将身一翻,躲开那锐不可当的飞箭,一径滚入人潮,没了踪影。

十数枚暗器射出铁伞,贯穿当先冲上石台的头颅。巫重阳从伞底露出脸来:“车兄——放信号,召集门人!”

车羽寒已落身混乱厮杀的人群间。他闻言不应,从刀口下扯开一名剑阁弟子,便拽出腰侧一支铜管,勾底部暗扣一拉,一星啸叫的黑影破管而出,砰一声在阴暗的天际炸出璀璨火花。

火光照亮湿淋淋的石壁,数团人影飞掠而下,是余下长老跳出石窟,抵挡涌上石台的敌手。

脑侧有刃响横扫过来,李明念弯腰从刀锋下一拐,反将那逼近前的敌手斩作两段。背后响起一声惊叫,是那男孩被踩踏在地,眼看要命丧枪下。她立马足尖一勾,挑起脚边一柄直刀,抓刀柄猛力掷出,呼地将那踩住男孩的山人钉上石壁,而后纵跃近前,往男孩襟口一揪,扔进上方空出的浅窟。

石台下打杀声愈演愈烈,惊惶的应试人或逃窜、或反抗,惨叫喧嚷,乱作一团。先前那高个子也夺得一柄大刀,嚎叫着胡乱挥砍,下一刻却教横出的利刃划过脖颈,头颅洒着血飞远,身子还奔杀在遍地横尸间。

李明念拔出那山人胸口的直刀,狠踢近旁一杆长枪,银亮的闪光旋即刮地而去,硌喇喇绊倒一片人影,箭一般冲向石阶。她蹬地而跃,踩上那银枪滑过阶梯,两柄长刀自胸前一划,一气斩下两列人头。

一道琴音蓦地响彻林间。李明念才堪落地,只觉一股无形之力随那琴音汹涌而来,震得脑仁颤痛、脏腑近裂,周围大半人影都跌跪下地。

林丛旁的边士巍一把捂住耳朵,蹬开面前趔趄的山人,转头冲石壁下嚷:

“酆之衍!你吵吵甚么!”

酆之衍正盘坐于石壁下方,赤红的古琴横置膝间。他抚定琴弦,抬首高叫:

“看北面!”

众人应声北望,入眼一簇鲜亮的焰光,竟是熊熊大火爬上高耸的楼影,浓烟翻涌着没入满天阴云。

“火?”弓阁长老射倒近处的敌人,“剑阁走水了?”

“不止剑阁!”车羽寒面色冷硬,“学庐的方向也在冒烟!”

巫重阳眉头一皱,从铁伞边缘眺出去,扬高声调:“边兄,那可是你刀阁学庐的方位?”

边士巍格开呼啸而来的刀锋,朝东边看上一眼,不觉瞪大牛眼:

“格老子的!都烧起来了!”

众长老闻言寻看,果见十八灰阁皆有烟影升腾。

“怎么回事?”

“方才有人跑出去放火?”

“咱们信号放出许久,为何还无门人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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