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入百米后,通道开始发生令人不安的异变。
白予简的作战靴突然打滑,本应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变得黏腻浑浊。他低头看去,发现网格地面正在渗出胶状物质,那些半透明的黏液在靴底拉出细长的丝线,像蜘蛛在编织囚笼。
“怎么哪儿都是这些黏糊糊的东西。”
江恪抬脚用靴尖挑起一缕黏液,黑红能量顺势游走。出乎意料的是,黏液突然收缩成球状滚落,在接触地面的瞬间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
落地瞬间,整个通道的照明系统突然频闪。
在明灭交替的间隙,白予简注意到阴影中浮现出无数细小的六边形光斑。它们正在组成与自己精神触须完全一致的纹路,就像某种精密的复制行为。
“滋……”
突然,终端爆发出尖锐的电流杂音,像是被掐住喉咙的机械生物发出的惨叫。
全息投影上的导航箭头开始痉挛般抽搐,其下方原本清晰的距离标注像被无形的手揉皱的纸张般扭曲变形。在彻底熄灭前,屏幕闪过最后一行猩红警告:【空间拓扑异常:局部曲率超出阈值】
于是江恪顺势将靴尖一转,就近碾碎了颗嵌在墙上的眼球状肉瘤。
脓液溅开的瞬间,整条通道的墙壁突然收缩,黏液层下浮现出类似肌肉纤维的纹理,仿佛某种生物被刺痛时的本能反应。
“两百三十七步。”声音在密闭空间里产生诡异的回声,每个音节都在金属壁上多反弹一次,“按步距换算应该——”
他突然噤声。
终端屏幕本已因信号干扰变成雪花状,此刻却突然清晰了一瞬。
在反光的液晶屏上,白予简看见有个模糊的人形轮廓正紧贴在自己背后。银灰色发丝的倒影与某种半透明的胶状物质交织在一起。
那东西的手部已经搭上自己的肩膀,五指延伸出神经束般的细丝……
但当他猛然转身时,却只见通道尽头微微晃动的黏液帷幕。
“是感知干扰。有什么正在重构我们的神经信号。”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右侧墙壁突然传来清晰的脚步声。
起初只是细微的“嗒、嗒”声,像是有人在踮着脚尖走路。但当他们停下时,声音却延迟了半秒才静止,就像某种存在没来得及刹住模仿的步伐。
继续前进后,那脚步声开始变异。不再是简单的回声,而是从侧面金属壁内部传来清晰的皮质军靴踩踏声。其节奏逐渐与他们错开,最终形成诡异的二重奏。
就像有另一个看不见的“队伍”正在平行通道里与他们并肩而行。
“不是幻觉,是寄生性精神污染。”
白予简的指尖悬停在墙面前方三厘米处,没有真正触碰,但战术手套的感应纤维却已自动卷曲发黑,像是被无形的火焰灼烧。
他翻转手掌,让江恪看清那些在纤维间隙闪烁的珍珠色微粒。
它们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殖,像某种活体结晶。
“这里充斥着污染源载体。”
江恪突然伸手掐住他的手腕。
黑红能量在两人皮肤相触处炸开,将那些试图攀附上白予简袖口的珍珠色微粒灼烧成灰。本人则直接上手,粗暴地帮对方扯下被污染的装备。
“你放心,这玩意儿——”
话音未落,左侧的墙壁就像水面般泛起波纹。
一团胶状物质从生物膜中剥离,以令人毛骨悚然的精准度开始分化:先是勾勒出修长的身形轮廓,接着复刻作战服的每一处褶皱,最后连领口若隐若现的银坠都分毫不差地呈现。
但当这个“白予简”张开嘴时,喉间震动发出的却是江恪标志性的沙哑声线:“——对我没用。”
江恪的反应比思维更快。
黑红能量从腰侧伤口迸发,在空中凝成四根尖锐的棱刺,其中三根呈品字形贯穿复制体的头颅、咽喉与心脏。可击中的部位没有流血,而是像破碎的全息影像般闪烁起来,暴露出内部纠缠的银色神经束。
第四根棱刺则被江恪反手握持,毫不犹豫地划开自己左臂。
鲜血涌出的瞬间,空气中游弋的黑红能量突然暴动,如同饿极的狼群般扑向伤口,在皮肤表面形成一层不断沸腾的暗红色薄膜,噬着渗入血液的毒素。
“别抢我的话呀。”
几滴血珠随着他甩手的动作飞溅而出,却在落地前被延伸的能量触须凌空卷回。
这违背生理学的现象被他做得如此理所当然,仿佛只是在掸去衣袖上的灰尘。
白予简的视线在那道迅速愈合的伤口上停留了一瞬。
通道尽头突然亮起刺目的红光,将两人的轮廓投射在身后蠕动的肉壁上。影子被拉长得不成人形,甚至从头部延伸出扭曲的尖角,宛如某种觉醒的恶魔。
颈间的银坠在红光中骤然发烫。白予简低头时瞳孔微缩,那些裂纹中渗出的不再是熟悉的蓝色光晕,而是粘稠的黑红物质,与江恪操纵的能量如出一辙。
这些物质如同活物般在银坠表面游走,竟将几道主要裂纹强行粘合。
这个异变转瞬即逝,却让他本能地按住吊坠。
某种微弱但规律的搏动从指腹传来。
怦。怦。怦。
那绝不是机械装置的震动频率,反倒像是鲜活的生命律动。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银坠深处沉睡。
“有趣。”江恪的吐息突然拂过耳际。
白予简抬眼时,正撞进那双在幽暗中泛着冷光的琥珀色竖瞳。
“你这小首饰不仅能检测能量……”他故意用染血的指尖轻点银坠表面,黑红能量与坠中的物质瞬间完成交融,在空气中短暂勾勒出DNA链状的螺旋结构,“……这是在吸收?还是同化?”
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白予简没有回答,而是转头凝视着红光源头。
精神触须传回的反馈正让他的视神经末梢泛起细密的灼痛。
在那里,剥落的生物膜如同腐烂的皮肤,大片蜷缩着脱落,露出后面锈蚀的金属闸门。门扉上原本应当镌刻着塔徽的位置,如今只剩下几个被腐蚀的六边形凹坑,边缘附着仍在蠕动的肉芽组织。而自门缝渗出的暗紫色光芒,正随着某种低沉震动忽明忽暗,每次亮起都照出门上几道深深的爪痕……
未等进一步探查,墙壁里的脚步声突然变得黏腻起来,夹杂着血肉重量的拖拽声。仿佛有数十具躯体正在管道夹层中爬行。
于是银蓝色的精神触须瞬间转向,再次织成一张全新且细密的探测网。
而这次反馈回来的信息让他的瞳孔骤然收缩:那些生物膜正在发生超速进化,细胞间隙形成突触般的神经联结,无数微小的生物电信号在其中疯狂传递。
“它们在构建集体意识。”白予简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罕见的紧绷,“这个通道……不,或许整个C7区本身就是个巨型受体。"
仿若触发了什么关键词,整条通道突然痉挛般收缩。
金属骨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圆形横截面被无形的力量挤压成椭圆。天花板的接缝处渗出大量透明浆液。
不同于之前遇到的任何黏液,这些液体澄澈得近乎诡异,在地面汇聚成镜面般的浅洼。
江恪的靴尖刚触及水面,涟漪便诡异地逆向扩散。
波纹中心浮现的画面让两人同时僵住:
季阳被浸泡在圆柱形培养舱里,橘发在营养液中如火焰般飘散。
赤裸的皮肤呈现出不正常的苍白色。上面蜿蜒着无数黑色纹路,如同某种寄生植物的根系,最终都汇聚在右胸的六边形徽记。
原本灵动的瞳孔此刻完全扩散,眼白部分爬满细小的血丝。
所有细节都清晰得可怕,唯独位于右手手腕的标记模糊不清。某种更高维度的干扰让那片皮肤呈现马赛克般的扭曲,但从中渗出的银蓝色物质却依旧清晰,在液体中织成神经网般的结构。
“全息投影?”
江恪眯起眼睛,黑红能量在掌心凝聚成匕首形态,却迟迟没有掷出。
“是记忆重构。”尽管声音发紧,但白予简还是尽可能平静地转述着自己通过神经触须感知到的信息,“这些液体能通过精神网络读取我们的深层记忆,然后……”
水面毫无征兆地沸腾起来。
无数银蓝色光丝从液面窜出,重新构筑出一个新的画面:
季阳站在某个环形控制台前,橘色发梢炸出细小电火花。他的手指在虚空中快速滑动,操作着根本不存在的光幕界面。
而在他身后,整面舱壁都是培养舱。
每个透明舱体里都漂浮着一个“季阳”。有的仅剩半边身躯,有的却还在微笑。最靠近镜头的一个突然睁开眼睛,虹膜里闪过与江恪如出一辙的暗红色光斑。
刺耳的警报声骤然响起,而红光也开始频闪,将两人的影子撕扯成破碎的片段。
没有言语,没有迟疑,这对搭档同时迈步向前走去。
而就在跨过某个无形界限的刹那,白予简余光瞥见水面倒影再次扭曲。
季阳的脸突然占据整个水面,放大的瞳孔里跳动着数据流般的幽蓝光芒。橘发少年扬起诡异的微笑,嘴唇开合间露出过分尖锐的虎牙。
没有声音,但他读懂了那个口型。
【欢迎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