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商伯玉发现时,闻记已经向北跑出几里地,身后还追着一干家丁,远处,王水和另一人气喘吁吁的继续追着。
倒也算不依不饶。
闻记回头,用仅存的体力跑到了主街,这里商贩最多,此时临近端午,大街上都是来采买艾叶雄黄酒等过节用品的人,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谅他们也不敢在这里下手,闻记暗自思忖着,鬼魅似的身形钻进了人堆里,他常年混迹在外,身法轻盈如燕,一时竟真叫那些追兵失去了方向。
赶过来的王水已经出了一身的汗,活像从水里捞出来的,张着大嘴呼哈呼哈,没见到自己刚买的小美人,便一脚踹在家丁身上,“废物,人都能跟丢,还不赶紧用那招!”
家丁听此,犹豫道,“少爷,可是这样老爷会怪罪的…”
“废话少说,天塌下来我顶着!赶紧的!这样的货色一辈子也就碰见一个,弄丢了唯你是问!”
听见王水如此说,那家丁也不再犹豫,动手掐诀。
只见他周身隐隐有灵气环绕,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只因世家宗门都有规定,弟子不可在外随意动用灵力,在外要与普通人一样自处。是以普通人都没怎么见过传说中的修士。
原来是个修士,不过看他没穿道服,应该是个散修。
如今散修倒是不常见了,寻求进步的修士都会选择加入大宗门,正统的修炼体系,浩瀚的典藏名籍,比自己修炼要进步更快更节省时间。
而要说中原的最大宗门,非玲珑门莫属,离这最热闹的主街也不过是几里地。
稍微站的高点,就能看见玲珑门那标志性的金顶。
一时间这修士周围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人,都好奇这修士是要施展什么独门武功。
蓄势了这么久,那家丁犹豫了一瞬间,狠下心闭上眼睛在人群中搜寻起来。
不是这个…也不是这个...
找到了!
此法术名为寻息术,是依靠气息寻找的法术,蓄势后在周围布下磁场,根据不同的气息来分辨,来达到快速寻人的目的。
只有方灵境以上的修士才可以施展。
但对施术人的伤害极大。
那修士找到闻记后,吐出一口黑血,“在...西巷客栈那里…”说完便晕了过去。
“哼,还算有点用,不枉我花这么多钱雇个修士,听到了吧,赶紧追!”王水对身后其余人一摆手。
西巷。
闻记正躲在一家客栈的杂物堆,呼吸声小的几乎听不见,他从主街绕了几个弯子才到这里,估计那些人也找不到这里。
不知道商伯玉怎么样了,闻记又等了一会儿,见四周没甚么动静,正要从水缸里出来。
“这边,来这边找找!”
听见此声音,闻记又缩了回去,把水缸盖子盖的更严,呼吸声更浅。
除了众人翻找东西的声音,闻记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其实他这个方法有些鲁莽,但却是最快的下船方法,他才不要在那阴暗湿冷的船舱多呆一天。
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能自求多福了,希望他们不要找到自己。
听见周围动静渐渐远去,闻记松了一口气。
砰!
水缸被人砸开,瓷片碎了一地,露出浑身湿透的闻记。
瓷片砸伤了闻记的腿,鲜血混着清水流落一地,被明烈的太阳一照,更显鲜艳夺目。
“真以为自己是躲藏大师呢,不过用些拙劣的手法也想骗过我们。”
“给我把他的腿打断,只要不影响少爷的兴致就好。”
说完一群人露出一脸坏笑,手上木棒高高举起,就要往闻记的膝盖砸去。
闻记认命似的闭上了眼睛,他已经竭力了。
“住手!”
一道清亮的女生响起,随之而来的是一只势如疾风的长枪,准确地将快要打到闻记膝盖的木棍顶开,钉在墙上。
木棍从中间劈开,掉在地上,那长枪依旧钉在墙上,烈烈红缨随风翻舞,和地上的鲜血对比分明。
“在我玲珑门脚下,还敢以多欺少!现在向我求饶向他道歉我就放你们一马,不然我的枪可不长眼睛!”
说完一伸手,本来死死钉在墙上的长枪便轻盈的回到那红衣女子的手中,仿若默契无间的伙伴。
那女子约莫十一二岁年纪,生的俏丽姝色,眼神却坚毅,眉眼张扬,身段高挑,站如韧竹,一身红衣耀眼夺目,耳边一串红色流苏和长枪上的一应一和,相得益彰。
和天边的耀阳一样,光彩夺目,给人带来无限温暖与生机,却又让人自惭形秽。
后来闻记常常以太阳来比喻这位天之娇女。
秦乐。
“妹妹!”
一青衣女子惊呼,随后而来。
要说刚才红衣女子给人感觉灼灼若石榴花,那这位青衣女子便是清清若翠色槐花。
与衣服同色的情色发绳穿插在麻花辫中,侧放在女子肩头,平添了几分温婉气质。
走路时娴静安稳,手中还拿着本书,不知道还以为是谁家的教书老师。
正是滕殷。
在看到秦乐站在几人面前时,原本沉稳的步伐也变得慌乱,快步小跑至秦乐身边。
“你没事吧?怎么跑这么快,他们没对你怎么样吧?”青衣女子边说便绕着秦乐转了一圈,浑身上下都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确定没受伤才渐渐放下心来。
她这个妹妹喜爱舞刀弄枪,却免不了受伤,让家人担心。
“放心吧姐姐,我一点伤都没有,他们修为加起来还没我一半高呢。”
“是是是,我们秦乐天下第一。”青衣女子说完摸了摸秦乐的头。
秦乐蹭了蹭滕殷的手掌作为回应。
还真是姐妹情深,闻记心里想。
“你们少在这里演什么姐妹情深,知道我们公子是谁吗?你惹得起吗?念在你也是修士的份上,现在走还来得及。”这家丁虽被秦乐的长枪吓了一跳,但也不能就此罢休,不然王水可饶不了他们。
“呦呵,你还狐假虎威上了,说吧,你家公子是谁,我看看又是哪个小虾米。”
此言一出,围观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他家公子是我。”王水说着不紧不慢的从人群中走出,腰挺得够高做足了气势,也显得大肚腩更大了。
身后家丁架着商伯玉跟着王水,见到闻记这样子,商伯玉泣不成声:“哥...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
他跑到南街时见闻记没有跟上来,便回头去找,正好碰见王水的人,将他一顿打骂,揍得鼻青脸肿带了过来。
他本以为凭借闻记的才智可以脱身,这样自己也没有顾虑了。
可此刻闻记正捂着腿坐在血水中。
“你这个不长眼的连我都不认识了……!”
王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待细细看清了那女子的容颜后,立马深深的鞠了个躬。
“你刚刚说谁不长眼?”秦乐气气道。
“是我!是我不长眼,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放小的一马。”王水腰弯的更低了。
没人比他更懂以大欺小,但坐到他们这个位置,却更要懂得谁大谁小,孰尊孰卑。
这红衣女子他见过,他曾跟着父亲一起去过中原商会,父亲已经是商会会长,谁人不敬仰,在与一个人碰杯时却把杯子低了一半,如此地位,只有玲珑门的宗主了,而那红衣女子,他亲眼见到她管宗主叫爹。
想必眼前这个女子便是玲珑门宗主的女儿,秦乐。
这可是搭上他们全家都惹不起的主,王水虽是个好色的,仗势欺人的,却不是个傻的。
见对面没有反应,王水赔笑道:“瞧我今日这事情办得,多不体面,这样吧,这人我不要了,我的家丁打错了人,随您处置,我改日亲自登门道歉。”
说完便转身想溜之大吉。
“慢着。”秦乐出声。
“如果刚刚我没感觉错的话,那股灵力波动产生的特别磁场,应该是寻息术吧?”
王水表情绷不住了,心中暗暗骂娘,却在转身时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容,“没有的事,您一定是感应错了,如今谁敢用寻息术啊。”
说完踩了踩家丁的脚,家丁连忙附和,“是啊是啊,您一定是感应错了。”
“哦?你们是在说本小姐学艺不精喽?”
王水倒吸一口凉气,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哪敢说您的不是啊。”
“不敢?是不敢说还是不敢想啊?”
王水快晕过去了。
滕殷捂嘴笑道,“好了妹妹,别逗他了。”随即又正色道:“若我妹妹说的是真的,你们这可就算是犯罪了,你可知寻息术产生的灵力磁场会让笼罩在其中的的人脑部受到损伤,严重的甚至会变痴傻。”
“姐姐别跟他们啰嗦,他们肯定知道,不就是为了找这个小白脸才罔顾人命动用寻息术的嘛,我倒不知道,什么人值得王少爷大动干戈呢?”
“不是的不是的!您听我解释啊!”王水都快哭了。
“有什么想说的,去跟审讯的说去吧!”
秦乐抓起王水的领子就走,惹得众人侧目。
“嘿,这王水真是活该!恶事没少做。”
“就是,我租他们家商铺做生意,还要比别处多收保护费呢!”
“也不知道这女子是谁,真是做了一件好事,除掉了一个恶人,真是大快人心!”
秦乐揪着王水也不忘了地上的闻记,“小白脸,你也跟我走一趟。”
闻记闻言只当没听到,沉默的看着天发呆。
像他们她们这种高官贵胄之间一物降一物的戏码,没甚么新鲜的,如今刚从王水的坑里跳出来,他可不想再进去另一个火盆。
到时候王水家里拿点银子打点打点,官商勾结,不就把他放了吗?最后的罪名还是落在他们这种平民身上。
替罪羊,闻记已经做的够多了。
还不如趁着王水被带走,他和商伯玉赶紧跑的远远的。
“喂,你没听到本小姐说话吗?你是怕我欺负你们吗?我看着就这么不像好人吗?”
“我只是看起来不好相处而已,什么人呢!不了解没交往就先对我有偏见。”秦乐小声嘟囔道,她生气地松开抓王水衣服地手,双手抱胸,嘴巴鼓囊囊地嘟起来。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他们是没跟你交往过,不知道我们秦乐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心暖呼呼的人。”滕殷亲昵的摸了摸秦乐的头,像是在给炸毛的猫顺毛一样。
滕殷又看向闻记,“快起来吧,我妹妹是要把你们带回去包扎治伤,给你们主持公道呢,你不要觉得她性格烈,她可是个实实在在的好人。”
“姐姐!”秦乐的嘴巴鼓的更大了,脸颊也泛出了一丝红晕。
“瞧你脸皮薄的,我不说了,行了吧。”滕殷笑道。
那边水里坐着的闻记却看着天空愣住了。
包扎伤口?主持公道?
这些词对他来说太过陌生。
这些年受过的伤或大或小,没摸过一点药,没感染都算他运气好。
更别提主持公道,那些人不沆瀣一气地针对他就好了,还求什么公道。
他抬着头,也不怕晃眼,就直直地盯着太阳。
他只觉得今天的太阳亮的过分,照在身上温暖无比,连身下的血水也变得不再那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