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硙一直在流浪,自记事起就没当过孩子,她哪里受过这个?
赵硙不明白李丑在干什么,明明自己是妹妹,为什么像哄小孩一样哄着她?
赵硙觉得心慌若狂,像是一口气灌了百壶酽茶,心在腔子里直打哆嗦。或许是自己要病死了,她想。
赵硙的耳朵被捏,头发被摸,脸颊被揉。
李丑眯起漂亮的眼睛对她笑,赵硙就又灌了一百壶酽茶,心要被甩飞出去了。
赵硙觉得自己被摄住了,身子不归自己管了,惶惶无定间只听得进去李丑说的话。或许是中了狗攮的巫咒,她想。
就这么迷迷糊糊的,浑浑噩噩的,她已经把粥喝下去半碗了。
赵硙看着李丑的笑脸,闭上双眼,拼尽全力做出抵抗,“不、不要了!”
李丑的勺子顿住,低头看着剩下的半碗粥,“这就不喝了吗……我把米和鸡肉都煮得烂烂的了,不好吃吗?”
赵硙把碗夺过来,倒进嘴里一口闷了,然后重新塞回去,“不要了!”
“身体恢复得这么快吗?”李丑看赵硙大口喝粥的样子有些惊喜,起身摸了摸她的额头,又奇怪道,“怎么好像还是热……”
赵硙反应很大地躲避,后脑勺咣当一下撞到后面的柱子,顿时眼冒金星。
李丑连忙扶住她,不明所以地端详起她,“……岂石,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要摸我?”赵硙在满眼的金星中找到李丑,呻吟着问,“耳朵,脑袋,还有脸。”
“唔......”李丑不知想到了什么,有点脸红,避而不答,“你不喜欢吗?”
“不喜欢,好难受,感觉自己快死了。”赵硙就差哽咽了。
李丑愣住了,“你高烧的时候我每次哄你你都会听话,我还以为你喜欢……哪里难受?我看看。”
李丑说着,转身翻出药箱来。
赵硙本来不记得高烧犯迷糊时候的事了,经李丑一提,有些零碎的记忆闪出来。
李丑抱着药箱蹲到赵硙面前,关切问道:“哪里不舒服?”
赵硙有些混乱地捂上胸口,“不知道,这一片像被疯狗张着满嘴铁牙狂咬,浑身都乱七八糟的。对不起明卿,我之前没被别人这样摸过。”
李丑听着这么糟糕的形容,目瞪口呆,伸出自己的一只手掌,问道:“你是说这么摸你一下,就会这么难受?”
那只手就在赵硙眼前,赵硙看着它暗自吸气,目不转睛,身体像在和谁拉锯,最后还是使出浑身力气后缩了一步。
“嗯。”赵硙点头。
“好吧……”李丑收回手,像是有些遗憾的模样,但依旧诚恳地保证,“我以后再也不摸你的耳朵脑袋和脸蛋了,岂石。”
“还有……”赵硙目光闪烁地看向李丑,“也别再说那些话……”
“什么话?”李丑和赵硙对视着,试探着问道,“‘岂石好乖’?”
赵硙把身子背过去。
李丑拿着茶壶和碗走去船头,一边就着河水清洗着,一边和赵硙说起今早遭遇水贼的事,交代了起因和结果。
赵硙这才抬起眼,自退烧清醒后第一次打量起所在的船室。
明卿在自己病倒后,独自处理了这么大的危机,还把自己照顾得这么妥帖。
“怪我,”赵硙看着洗完碗走进来的李丑,惭愧说道,“我病得太不是时候了,把那些畜生都交给你一个人。”
“说什么呢,你病还不是因为我。”李丑把碗妥善存好,这是姥姥施粥给她时用的碗,她一路上都贴身带着。
李丑又去开药箱,给赵硙的伤口换了药,换完问道:“那今晚也不要抱着睡了吗?”
不要。
这条船的地方足够大,足够赵硙和李丑两个人分开躺下,各睡各的。
李丑趴在船板上,清夜无眠,她扭头看看赵硙。
赵硙已经背对着她睡着了。
李丑转回头,伸指挑起篷舱厚帘子的一角,往外看今夜河景。
睡不着,胳膊上空落落的。李丑不明白,明明赵硙生病前,她们为了取暖也会抱着睡的,为什么现在就不可以了。
明明生病的时候会像小狗一样往她怀里蹭,她这两天几乎一直在抱着她。
小狗。
李丑的手指和心一起犯痒痒,脸又红起来。
赵硙高烧时李丑一直提着心,还来不及回味。现在她的烧退了,她们又睡上了遮风挡雨的大船,李丑很开心。
这一开心,李丑就开始回味,觉得赵硙那时四处闻人哼唧哼唧的模样好像小狗,好可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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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丑爬起来,靠近赵硙,盯着她睡觉的模样。
赵硙侧身抱臂而睡,面目看来是睡得不太安稳。
李丑盯着看了半晌,赵硙不知梦到了什么,忽然浑身一颤,连带着睫毛几经抖动,慢慢地睁开了。
好像睡得身子抖抖的小狗。李丑的眼睛睁大了。
“怎么了岂石?做噩梦了吗?”李丑在她身旁躺下,左手按住右手。
“噩梦……嗯,光秃秃的大地……只有我,我好小,在爬……”赵硙还没回魂,神不守舍地说道。
“要抱吗?”李丑对着她分开手,用很小的气声问道。
赵硙乌黑的眼珠看向她,又慢慢看向她的手掌,半睡半醒间都是迷糊的渴望。
“过来。”李丑继续小声说着,把胳膊也张开了。
像是拉锯,像是矜持,像是害羞,赵硙迟缓地蹭过去,埋进李丑的怀里。
李丑的手一个没注意,就自己摸到了赵硙的头发上去。
“......不能摸。”赵硙的身子一僵,在她怀里抗议。
“为什么不能摸?你真的不舒服吗?”李丑言而无信真小人,手指又揉上了赵硙的耳朵。
其实是舒服,虽然浑身乱七八糟的,但却是乱七八糟的爽……所以才害怕,为什么会这么舒服……赵硙自视是一个不日就要当上山寨大王的混混头子,她觉得自己的身体背叛了灵魂。
可恶,赵硙的耳朵颤抖着,身子像黏在李丑身上一样躲不开。
“岂石,你当我的小狗吧。”李丑的语调像一只蹦上枝头的麻雀。
赵硙咬牙,像被糟蹋了的大姑娘一样含冤说道:“.…..你骂得好脏。”
地道的乞丐混混们对狗有一套清晰而共识的认知,可以用狗编造出一千种不重样的卷街脏话。
而李丑虽然荣登混混头子的位置,到底融入不久,她对小狗的看法很天然。
“没有骂你啊,你就像小狗,脏脏的头发,黑鼻头,一股小狗味。”李丑说着就直接上了嘴,一下亲在头发上,一下亲在鼻头上,然后又埋进她脖子里狠吸了一口。
赵硙震恐地看着李丑,浑身被亲得发麻,想跑都跑不掉。
“怎么啦?”李丑抱着赵硙,微笑着问道。
“女、女孩子都是这样的吗?”赵硙的声音里带着怀疑与颤抖。
女孩子兴奋起来嘴巴都会乱亲人的吗?好可怕。
赵硙看着眼前像是变了一个人的朋友,不懂原来那个成熟中带着点冷淡的李丑去哪了。
“对呀,女孩子都会有自己的宠物的,我们是天生的主人。”李丑答非所问地说道,
“可我也是……”赵硙弱弱地反驳。
“你现在不是了,你是我的小狗。” 李丑满意地抱着赵硙,把鼻子贴到她身上吸一口。
普天下的小孩在长大成人之前,大抵都有过一段时期,拥有着沸腾的饲养欲。
李丑再天才,再早熟,在这个夜晚放松的时刻,面对着心仪的小狗人选,也像每个碰上河边小乌龟就走不动道的小孩子一样,闪露出孩子本性。
“我不要当你的小狗。”赵硙保持着自己的底线。
李丑手指玩着赵硙的头发,循循善诱说道:“岂石,你不是说我该先做人吗?做一个人就要开心,就要有喜欢的事——我现在喜欢你,如果你当我的小狗,我就开心。”
毫无疑问,李丑对于赵硙的诱惑力是极大的。试想赵硙此前的人生都是在搞畜牧,没有一个可以结交的朋友。李丑的出现,对于赵硙孤独的生命而言,就是天神下凡。
喜欢。李丑说喜欢你。
不行,山寨大王,赵硙你是山寨大王。
“你做人,就得让我做狗吗?”赵硙鼓起一口气驳论道。
李丑沉吟思索片刻,而后干脆地改口说道:“好吧,岂石,是我太过分了,我不劝你当小狗了,不说了。你刚才做噩梦了是吗?我抱着你,我们睡个好觉吧。”
赵硙侧躺在李丑怀里,全然忘了睡前说不要抱的事。
小船在河中摇,静夜里水声朦胧,良久,还以为都睡了的时候,听见赵硙很小声地问:“我不当你的小狗了,你还喜欢我吗?”
李丑听问睁开眼,低头看向怀里,在赵硙额头亲了一口,笃定答道:“我当然喜欢你了,你和弥光是我最好的朋友。”
赵硙被亲得身子一抖。而有一个念头在她心中闪过,如果给明卿当小狗,她是不是就是唯一的最好的小狗。
“岂石,你抖什么?”李丑问她。
“我……”赵硙踟蹰地开口。
赵岂石,你是山寨大王,山寨大王,山寨大王!
“......没事,我就是有点不适应,之前没、没被亲过。”赵硙说道。
也全然忘了睡前说不让亲的事。
李丑抱着赵硙,在她鼻头又亲了一口,问道:“不怕,多亲亲就适应了,好朋友之间除了嘴都可以亲的。”
赵硙被亲得有些迷糊了,仰头看着李丑。
李丑对着脸颊又是一口。
赵硙也许模模糊糊觉出哪里不对劲,但她没空想了,浑身都舒服得发麻,爽得一团糟。
李丑看着赵硙望向她的眼睛。
黑黑的亮亮的小狗眼睛,不会说谎的小狗眼睛,明明很喜欢。
李丑对着眼睛又是一口。
也许女孩真的是天生的主人。
在赵硙窝在李丑怀里安睡,舒服地打起呼噜之前,她有一刻这样悲哀地想到:
就像她把男孩当畜生一样,她这样扮男孩长大的女孩,注定也会成为真正的女孩的玩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