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钰回到未央园的时候,严观真正在庭院中练剑,手中三尺青锋破开晨雾,剑势如游龙惊鸿,惊得檐满园的树木花朵扑扑作响。
远远看见灵钰乌泱泱一群人过来,他及时收了剑站立。
走到拱门的时候,灵钰挥了挥手,红玲立马清退了身后跟着的人。
“你在这里候着,不许任何人靠近。”
“是,殿下。”红玲轻声回道退下。
灵钰姿态端方一步一步的走近严观真,鎏金步摇在她鬓边纹丝不动,仿佛连风都慑于这份威仪。
“人呢?”灵钰在离他三步处站定,声音平静得像是询问今日饭否。
严观真以剑拄地,看着他相伴十数年的妻子,绣着金凤的裙裾葳蕤的铺在青石板上:“不知道。”
灵钰冷笑一声:“你会不知道?”
“我只是助他们出了宫门,至于他们要去哪里,中途做了什么我并不清楚。”
“观真,看在你我夫妻一场,我们不要闹得太难看了。”
严观真垂着眼擦剑:“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不能因为一己私情而置天下于不顾。”
“好个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灵钰倏然厉声,眼神中充满了讽刺:“好一个一己私情和胸怀天下。”
“严观真你当真是为了天下,而不是为了你自己心中那狭隘的偏见和见不得人的不甘吗?”
严观真神色严肃的看着灵钰:“灵钰,你要辅佐幼帝我无话可说,可你利用手中的权势排除异己党同伐异,恕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错下去!”
“灵钰,自古以来何来女子掌权,你回来这里,我们就守着未央园不好吗?”
灵钰差点被严观真这一番话笑出来:“回来守着你生儿育女?相夫教子?”
“严观真,这天下难道只是你们男子的天下?”
“难道女子在你们眼中,便不能胸怀这天下吗?这天下是与女子无关吗?”
“哪一任帝王不是由女子所生!满朝文武哪一个男子不是女子所生!”
“凭什么你们能站在朝堂上指点风云,换做我你们就受不了了?”
严观真被灵钰的话震得几乎说不出来:“灵钰...你到底是要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
“这些时日以来,你杀了多少人?只是昨夜,从宫中运出来多少尸体你数过吗?”
“三百八十七,其中有七具在十岁以下,你如此的残忍嗜杀,有违天道!”
灵钰放声大笑起来,笑的眼泪几乎都要出来了,她轻轻弯着腰缓了两口气,像是有些疲惫的坐下:“我的驸马,党同伐异排除异己是由本宫开始的吗?”
“三百八十七具尸体?”
“你有数过先皇登基的时候杀了多少人?”
“单是当年旧太子的拥护者宣阳侯赵家,就杀了一万三千人!”
“那时你怎么不去指责他有违天道,怎么不去说他残忍嗜杀?”
灵钰看着满园的落花纷飞:“严观真啊严观真啊,枉本宫还以为你能说点新鲜的出来呢?没想到说来说去也是老一套,你太令本宫失望了。”
严观真神色崩裂的看着灵钰:“灵钰,你究竟是为何会变成这样?当年那个心怀天下的镇国长公主,怎么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灵钰神色冷淡的看着他:“如何变成这个样子?”
“只能说你从来都没有真正的了解过我,本宫从未变化。”
“从前如何,今日如何。今日种种,从前亦然。”
严观真猛然攥紧了手中的剑,剑锋骤起锋芒直逼灵钰,剑刃却在一寸处停住了。
灵钰没有丝毫慌乱,反而挥手制止了想要冲进来的红玲,目光一动未动的看着严观真:“你是想要杀了本宫吗?”
严观真双目有些猩红的绝望问道:“灵钰,我最后再问你...”
“好了,别说了,”灵钰猛然起身离开,神色动作都没有丝毫停留:“传本宫旨意,驸马身体不适,需要静养任何人不得打扰。”
一直到庭院被彻底封起来落了锁,严观真才仿佛从刚才的情绪中走出来。
他看着手中的剑,又看着那早就空无一人的位置,脑海中还存留灵钰最后离去的身影。
干脆利索。
好像他的质问在她眼中不值一提,不,那一刻,他感觉好像他也已经不在她的眼中了。
“哈哈哈哈....”
严观真突然疯了似的在庭院中歪七扭八的胡乱舞剑,也不在乎这锋利的剑刃是否会伤到自己,最后彷佛力竭一样,重重的仰面倒下躺在布满剑痕的青石板上。
“殿下,要不要给驸马爷寻个郎中?”红玲伺候着灵钰换装轻声问道。
灵钰垂着神色:“不必了,这点伤对他而言不值一提。”
“殿下,恕奴婢直言,您说的话有些太急了,驸马那个性子您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灵钰叹口气揉了揉太阳穴:“红玲,本宫给他的已经够多了。”
“本宫终究是要走这一步的,不能为了他而有所犹豫。”
红玲怔愣了一下:“是奴婢失言,奴婢自领罚。”
灵钰摆摆手:“你也是顺着本宫的心思,是看本宫对他有情不忍他与本宫离心罢了。”
“只是情爱这种事情在天下面前,实在是太轻了。”
红玲的眼中顿时浮现了一丝心痛:“世人只知驸马为了殿下舍弃了大好前程,可是殿下您也为了驸马容忍了许多,受了那么多的委屈也无一人知晓。”
灵钰语气随意的说道:“这世道对女子向来就是这么不公的,好像生来就是要被牺牲的那一个。”
“男子三妻四妾是寻常,女子却只能从一而终。男子出相入仕光宗耀祖,女子却只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灵钰看着铜镜中神色清冷的自己,轻声的讽刺道:“凭什么?”
“那檀淮卿和小皇帝怎么办?”
“派人封锁城门,除了皇宫算是侥幸,可是想要逃出去这天陵城,却是不可能了。”
檀淮卿被赤练从死人堆里刨出来,换下来太监的衣服,将他和小皇帝的脸抹黑,三个人迅速的离开了乱葬岗。
从赤练的口中得知,他进了皇宫没有消息,温少虞担心他在宫中会出事,就让人时刻密切注意着皇宫之中的动向。
昨天北疆传来了迷信,又见宫中起了大火,温少虞立马命赤练去皇宫城门附近守着,没想到竟然真的给温少虞算到了。
听着赤练的话,檀淮卿有些感叹:“这世子爷和世子妃,可真是一个被窝睡不出来两个人。”
赤练听到这句话瞪他一眼:“你光天化日的在这胡说八道什么!”
檀淮卿摸摸鼻子:“我老家俗语,是说世子爷和世子妃佳偶天成,天生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