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难以置信，表情不可名状。之前这招夜莺就对宿黎用过，当时比亚一副昏迷的鬼样子躺在一旁，没想到这一丝不苟的边境军二把手、整个帝国仅有的二十位中校之一，私下里面对宿黎竟然是这副姿态！
忽然，夜莺感受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精神图腾强化出的完美视力迅速捕捉，窥探来自窝在宿黎怀中的比亚。
夜莺：“……”
遭，到底该不该说。
他还在纠结，那视线转换态度，直接了当摆明，轻蔑冷漠瞥过。
夜莺：“……”
很好，这就是在挑衅。
比亚也能装出可怜兮兮泫然欲泣的姿态，宿黎还偏偏就吃这一套，撸猫耳撸到手心麻麻爽爽。
终于，上校大人收回作乱的手，拍拍不断掉落的黑痂站起身：“修整，明天外出。”
宿黎的命令向来简明了当，比亚立即应声，目送对方离开。在她的注视下，夜莺再次硬着头皮关门，与这位深不见底的中校独处一室。
“小殿下。”比亚冷声开口，没有宿黎在，她肆无忌惮散发威压，“您因为没及时遵从命令，摔了上校钟爱的黎明号。”
夜莺一顿，他没想到比亚强留下他是为追究这事。
比亚深深看了一眼他：“请您以后不要再怀疑上校的判断，她永远正确。”
“……是吗。”夜莺经历之前那几遭确实是这么想，但刚才那一幕又掰回对宿黎的感官。
现在他心思极为复杂，一时之间难以判断宿黎到底是一切尽在掌握，还是强大天真易受蒙骗。
比亚看出夜莺的心思，无奈叹了口气：“您以为上校真的已经原谅吗？”
夜莺抬起头，不知何意。
“如果您有机会，之后会明白的，只要您不背叛。”
比亚拉过被子盖住自己，沉闷的声音从布料里传出：“当然，您想试试背叛我也非常欢迎，我们有丰富经验。”
处理叛徒的经验。
夜莺：“……”
这话就是撺掇他踩宿黎雷点寻死，之前看似温和好说话的比亚就是魔鬼！
可他偏偏又真的打不过这俩大老粗，兽人夜莺一族体质魅幻，无论小皇子如何锻炼，这么多年下来只积累了薄薄一层腹肌，双手双脚纤细肤白，就算夜莺不想伪装精致贵气，天生资本也赋予他不可磨灭特质。
夜莺面对比亚无话可说，平复气息转身走出房门，随便开了另一间房落塌——
反正宿黎包场，比亚苏醒，小皇子决定一个人住。
翌日。
夜莺是被一阵敲锣打鼓呼喝声强行吵醒的。
从迷瞪中寻回大脑，夜莺心下一惊，昨天宿黎才警告过，怎么今天就有人破戒？
他缓缓走到窗旁，手指勾起窗帘一角，悄然往外探看。
“募兵募兵！南方天空港口出现虫群袭击，评级D到B，自行前往，装备自带，先杀先得！”
身着奇怪祭祀袍的鬣狗兽人张着大嘴沿街嚷嚷：“D级一万鬣劵，C级三万，B级五万！先杀先得、后到亏死啊！”
伴随敲锣鼓声远去，剩余原住民们窸窸窣窣，不少拉帮结派，熟练抄起武器匆匆赶往南边天空港口。只不过在经过宿黎旅馆下方时，这群狂热的雇佣兵们还是理智放轻脚步，迅速无声穿越。
夜莺拿出智脑，这玩意在跃迁前就被他熟练强制脱网，怕被中央星检测到人还活着、继续派人来追杀。
他思索一番，将智脑完全格式化，用不实名游客身份链接垃圾星局域网。
果不其然刚一接入，智脑就收到一条群发信息，来自垃圾星领主馆领主鬣七对本星所有居民号召，总得来说就是花钱雇人打虫，这地方可没什么道德追求可言。
所以……夜莺面色凝重，星际长城孤注一掷的这一炸，还是放跑不少虫子越过边境防线，乃至攻击兽人居住区——尽管是垃圾星，但垃圾处理也是帝国产业之一。
叩叩。
敲门声，比亚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小殿下，请问您收拾好了吗？上校说该出发了。”
小皇子立即应声，身上衣服从长城到这一直都没换，理理灰扑扑战斗服走出房间，迎面撞上伫立门前的比亚。
比亚微微欠身，手臂抬起，指向楼底：“请到楼下用餐，宿上校已经在下面等着。”
“MU189行星特产披索草面包，以及人工种植库克素牛肉，请您慢用。”
旅店秃鹫老板将餐盘摆在夜莺面前，宿黎捧着本册子专心致志阅读，偶尔端起一杯绿色的不明奶制品微抿。她和比亚面前餐盘早就空了，夜莺发现自己竟然是最后一个醒来的，甚至因为沉迷观察外边，导致上校派比亚来喊自己……
夜莺干干巴巴迅速将早餐塞嘴里，生怕误了宿黎的事。
“不用急。”
忽然，宿上校声音响起，小皇子竟然听出一丝温和。
宿黎视线从册子上移开，上下打量，仿佛在审视一件货品：“吃完去换一套衣服，洗澡，收拾头发。”
在垃圾星如此恶劣条件下被嫌弃的小皇子：“……”
这人性子阴晴不定，现在竟然关注起自己的穿着？
夜莺咀嚼着抬头，这才发现宿黎也整理打扮过一番，之前焦黑皮肉恢复大半，已经能看出原本棱角分明的俊美容貌。
小皇子一时间有些失神，但迅速反应过来，优雅低下头，风卷残云解决完早餐。
待回到房间，床上不知何时放了一套崭新衣物，夜莺猜到是自己离开时比亚塞进来的，这家伙行踪鬼魅，明明前后脚就下了楼，结果把衣服藏起来不着声色坑他。
夜莺额角青筋突突直跳，闷声进去更换全数行头，再次出门尽显贵气，自上而下惊艳全场，连旅馆老板都忍不住喉结耸动。
“不错。”宿黎赞叹，但注意力还是落回手中册子。
夜莺悄悄利用强化视力扫过一眼，发现那上面都是精美图片与报价，每一页页眉撰写一行小字：星界拍卖行。
拍卖会？
这种时候宿上校竟然在意的是这个？
夜莺才堪堪与宿黎待了三天，完全拿不准对方心思，索性当个乖巧宠物闭嘴跟在她身后。
秃鹫老板乐呵呵揉搓双手：“您眼光真好，看来我们为您准备的下注劵会遗憾失去一半功能……不过，最近二号角斗场进了不少新货，种族特质不错，会的花样也多，说不定您能淘到点品质好的。”
……什么新货，什么品质？
宿黎已经带着人出门，浩浩荡荡前往角斗场，一路遇上的兽人远远看见她就跑，连街边揽客的窗户都啪一声关闭。
夜莺麻木了，甚至心思也随之变得无所谓，想七想八不小心将纠结喃喃出声：“……什么花样？”
“男女兽人娈宠，小殿下。”
“……！”
比亚声音平淡，仿佛刚才惊天之言并非出自她口。夜莺脸色难看了一瞬，不知想到什么，暗暗瞥了眼宿黎背影。
宿上校脊背如松柏挺直，长腿悠然向前迈步，完全没理会后面两人嘀嘀咕咕。
她弯钩狭长眼睛微眯，看向空中时不时飞过的烈焰火光与枪林弹雨。
南方天空港口抵抗入侵虫族兵线已经越退越后，连这个地方也能窥探战斗一角，甚至有大型C级剑甲虫突破防线，连杀几只雇佣兵小队直冲居民街巷！
轰的一声，一片破棚房屋倒塌！
留在屋子里老弱病残被虫子大口咀嚼，鲜血骨头从利齿爆浆而出，飞溅十几里远——夜莺僵在原地，抬起手愣愣抹掉脸颊冰凉血珠，他的视力太好太好，不用开启精神图腾也能将血腥残忍一幕每一处细节都看得清清楚楚。
忽然，一只温热宽大的掌心覆在眼前，遮去夜莺所有视线。
耳畔响起宿上校无奈调侃：“受不了就不要看。”
来自中央星养尊处优的麻烦小殿下，别给她吓死在这里，影响后续计划。
但，小皇子沉沉深呼吸一口气，轻轻摇头哑声坚定：“不，我要看。”
他得如实记录下边疆惨状，让中央只会勾心斗角的政客看清现实……当然，这里面也包括夜莺自己。
闻言，宿黎耸耸肩，收回手踹兜里，任由他自己选择。
夜莺脸色惨白，毫无血色，鬓角金色翎羽垂落，被汗水黏在耳畔。
他看到数只雇佣兵小队达成合作，制定计划，利用兽人尸体吸引剑甲虫注意，再从四面八方突袭冲刺，噼里啪啦弹夹弹射，不多时便将虫子彻底杀死！
领头之人割下剑甲虫标志性独角，几只队伍便立即扬长而去寻找下个目标，徒留虫尸压在破碎兽人残肢身上。
一场战斗结束，那片区域又恢复原来秩序，垃圾星居民好不见怪，拾掇抢夺建筑材料与物资，垒出自己的堡垒。
没有人伸出援手，没有人怜悯弱小。
甚至妓子继续开窗迎客，他们旁边就是刚刚客人死去的尸体。
虫子残骸也无人清理，甚至专擅抢劫的垃圾星居民都置之不理。因为很快，这只剑甲虫巨大的身躯就会消失一干二净，无论它生前吞吃了多少东西才长这么大，死后连一丁点尘埃都留不下来。
这就是他们世界的虫族，整个宇宙的物质与能量伴随它们繁衍越来越少，是没有文明、没有一丁点价值的纯粹祸害。
“这地方离边疆最近，是缓冲带前沿，有丰富杀虫经验。”宿黎声音懒洋洋的，像是随口一提，“剩余虫群突破不了缓冲星系，放心，帝国内部还能过上一段优渥时间。”
比亚点头：“只不过这波冲击稍大，等下一轮就可控在天空港口内。”
夜莺听出宿黎好像在安慰自己，苍白嘴唇恢复了些血色。
一行雇佣兵骂骂咧咧从他们附近奔躲回后方，口无遮拦没有一丝藏着掖着：“我说哪来这么多虫子！”
“艹他爹的，那个该死的宿黎真死了！边境那长城都他妈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