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尚琰半睡半醒间,被这一声吓到从榻上掉到地上。
他下意识做了个扶冠的动作,虽然现在自己是披头散发、寝衣蔽身。
侍仆们乌泱泱地冲上来,二话不说将尚琰扛起,边跑边叫道:“小殿下你怎么还在睡啊?!宾客们都要来了!!!”
……尚琰回神;
??尚琰疑惑;
!!尚琰震撼:“不对啊!宾客跟我有什么关系?!那不是哥他们处理的事吗?”
任人扛到屋外,与黑得能炒饭的天打了个照应。
“……谁家丑时初就起床啊!!!谁家宾客大半夜来啊!!!刺杀吗?!”
身不由自到了更衣殿尚琰才发现,宾客不一定半夜到访,但丑时兴的……还真不少。
墨羽尘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下来。”
尚琰小小幅度拍拍侍仆的肩。
放下,又跳回去。尚琰缩了下脚被殿内的金砖冻得不轻。
侍从回头一看,叫道:“小殿下你怎么穿着单衣就出来了!!鞋呢?!”
尚琰瞪大了眼。哇!因为我抗冻,我就乐意穿这薄的。
好在谢时晚及时抱来件尚琰披上足以拖地的紫貂大氅,将人裹住并顺势捞下来。
尚琰往地上一蹦,稳稳地踩到毛上,手上动作一收把自己完全包了进去,只露出半个脑袋。
苏梓明笑着招呼:“走吧。”
当尚琰把自己挪进内殿时,见到了更多仗着修为高强不吃不喝不睡,可劲折腾也不怕殒命还硬拉着他一起折腾的人。
连泯放下束起一半的发瞧过来,撞见尚琰的模样忍俊不禁道:“怎么这副打扮?”
尚琰顺势控诉:“都怪那群人!把我从床上拽下来跟绑架一样地绑到了这里!我是殿下啊!能不能尊重一点!我连鞋都没穿啊!!”
说着,缩在氅衣里头的手一鼓弄,掀开一条小缝给人看自己赤/裸的脚。
众人都不禁莞尔。
谢时晚提醒一旁的侍从们:“快点给殿下更衣吧。”
又是一堆人围上。
尚琰被半推半就地来到一件暮山紫冕服前。
他反应了会才猛然道:“我也要参加?”
墨羽尘反问:“难道让你在寝殿里睡三宿?”
问题不在这里……
尚琰不安地问:“那我参加是……以什么身份?”如果是蹭饭的就没事。
墨羽尘轻描淡写地击碎了他的幻想:“司宴、掌事。”
尚琰两眼一黑:“不对,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
墨羽尘讽笑道:“告诉了你也不会提前准备,还要被你日烦夜烦不如直接临时告知,你拒绝不了。”
尚琰睁开眼,在满屋人“爱莫能助”的眼神中又闭了回去。
没办法,这是皇家宴会,没有皇室的主掌断然不可。
更衣殿中折腾一番,天竟已蒙蒙亮。
众人说到底都是心疼尚琰的,更衣完成就让他在内殿中休息不用再管,而由他们承担迎宾工作。
赶往殿庭的路上,有人在连泯肩上拍了一下引得人立刻回头对上墨羽尘噤声怃然的表情。
墨羽尘抬手递来一柄银剑,剑鞘饰以莲华水纹繁借赤红描勒,天有丹曦更衬得剑光潋滟、如血如霞。
前世他的佩剑便是谢玉陵向墨羽尘请得的,今生身份灵魂一转,这一切也都变了。
他半月前向墨羽尘提及“佩剑”一事,论藏兵,墨家乃仙门之最。
墨羽尘倒是忙里偷闲给他寻来了。
他收剑道谢,墨羽尘看也不看,负手走了。
连泯嗤笑,毫不在意。
将银剑别至腰间,与谢玉陵的雪剑同齐。
当至殿庭,旭日已升,四方结界在清光照耀下异彩纷呈。
几人以各自宗族方位分守一方。
巳时后,四方结界下宾客渐临。
谢氏地位特殊。南近蛊域需掌兵武伐,又因其常年风调雨顺、土地广布导致黎民众多需要管理安置。所以谢家手下家族分工繁杂且细致,职责不一。
连泯就不断瞧着从结界后过来的,时而五大三粗、一身正气还拎个锤子砍刀重剑;时而又一股子弱不禁风、文质彬彬、书卷气派的模样唬得人眼花缭乱的。
难怪谢家就连南蛮古籍都能破译,手下真是什么人都有,连泯心道。
不过无论何等样貌、何等资历对他和谢时晚都礼敬不已。
这种皇室的大型家宴,凡成家的自然是拖妻带口。家主拜完夫人拜,夫人拜完孩子拜,有些还不止一个孩子。
连泯回拜两时辰下来感觉腰都要折了。
特别是一身冕服正冠,压都能压死人的沉。
按规矩,谢、苏、墨、书四家并不同别家同时同刻入皇城,会稍晚些许。
申时初始,迎宾也就结束,除了几人的宗亲。
而他们的职责并不包括这些,以墨羽尘为首,散得很快。
……
寝居之中。
谢玉陵执剑出鞘三分,银冽的剑光映出眉眼,利刃斩风、灵气逼人,可见墨羽尘费了心思。
连泯语调轻扬道:“如何?”
谢玉陵点头:“不输我当年给你的,替我谢过墨公子。”
可惜前世那柄剑,在二人同归于尽的战役中,断成了几两废铁。
连泯插科打诨道:“你觉得今生这把剑,能用多久?”
谢玉陵收起锋芒道:“它随我一日,我便爱惜它一日,至于最后如何……”他的眸光微移,看向连泯:“全然因你。”
连泯笑着摆摆手,不予回答,招呼谢玉陵起身,上元宴才刚刚开始。
今日基本只是迎宾与晚宴,最是清闲。
各家子弟齐聚皇城,这宫室金殿可算是热闹了起来。
谢玉陵跟在连泯身后,这等场合他单独行动必会造成许多麻烦,远不如老老实实当谢家公子身边一个小侍从。
安生不过一会儿,谢玉陵想起什么终耐不住好奇问:“你到底是如何劝服阿姊他们,让我参与调查此事。”
连泯含笑地乜了他一眼道:“我同他们说,你的灵力聚形后与曦微门的红莲印记有几分相似。”
谢玉陵震惊,竭力压低声音道:“你这是自爆身份,仙家若知定会有所怀疑,若查出什么怎还容得下你?”
连泯笑着纠正:“首先,若查出什么,容不下的是你不是我;其次,我只告诉了他们几人和尚琰,他们几个不是无故乱猜忌的人,尚琰更不会关心这些;最后,即使要查,我一孤儿,他们查得出什么?”
不同于谢玉陵带有前世记忆的先入为主,一个自小长于仙门、从未离开、至亲皆无的小奴仆,这灵力在谢玉陵看来或许能联想到血缘命脉,可在旁人看来,绝对是巧合大过注定。
不过是两朵莲花,说明不了任何。莫谈白莲,就真是红莲又如何?
而且若要一同调查,这灵力印记是瞒不住的。与其到时被他们看出破绽,不如现在直接告知,以退为进。
在这样连泯认为绝对安全的情况下,告知这些将谢玉陵带入山中谎称试探身份。
谢玉陵眼睫轻颤,抿唇看他,连泯眨眨眼:“怎么?谢公子不相信我?你若最后因我所言受迫,我就再和你死一次。”
谢玉陵扯住他的衣袖:“再死一次,就不一定还活得过来了。”
连泯下意识勾起唇想接话,心中酝酿的笑意却忽在不知不觉间悄无声息地漏走,反应过来时,心已经变得空落落的。
他不满地皱眉,笑都耷拉下去。
谢玉陵问:“怎么了?”
连泯思绪一理,觉得这失落来得毫无由头,更加烦闷:“没事,而且即使真有人要因此为难你,书怀锦也不会让你有事。”
谢玉陵不解:“你不是曾说自己与书小姐关系不合吗?”
“有时正因这不合,她才会护我性命。”连泯打了个哑谜。
二人自顾无言。
本是预备赶去谢时晚的住处,不想半道又与墨羽尘撞上。
彼此行礼过后,墨羽尘一眼看到跟在连泯身后的人,主动道:“此番调查不易,你当真保证他不会有事?”问的是连泯,“他”所指谢玉陵。
连泯不动声色地往谢玉陵身边撤了半步道:“墨公子放心,既是我的意愿,他自然有我全权关照,不会有事。”
谢玉陵也趁此机会忙道:“鄙人多谢墨公子赠剑,定不拖累诸位公子小姐。”
墨羽尘的视线在人腰间佩剑上转了圈,语调微扬道:“兵家的寻常之物罢了,墨家最不缺。”
连泯不忍内心轻笑,前世他得此佩剑向墨羽尘道谢时他就是一模一样的说辞。
墨羽尘要去大殿之中找尚琰,几人并不顺路,正要别过,总有旁事打搅。
“哥……”一声软甜的童声静悄悄地响起,比初雪落水还轻。
墨羽尘身躯一僵。
谢玉陵与连泯同时竖起了耳朵,一齐回头。
路径旁的小树后探出一个脑袋,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眼睛还是水灵灵的,见着墨羽尘跟见了星星一样。
连泯和谢玉陵在这姑娘眼里同空气没分别。
二人又齐刷刷把脑袋转回去,墨羽尘则是装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但这也不是墨羽尘想躲就能躲掉的。他的无视与沉默得到的是小径两侧林间不知道从哪里哗啦啦窜出来一窝子人。
而且比这个小姑娘直接多了,吱哇乱叫地就冲到墨羽尘身边,往人身上一挂。
不少于十个孩子,挂上去五六个,把人摆弄地一踉跄黑着脸托了一把,眼神示意连泯和谢玉陵办事。
两人很有眼力见地把孩子从墨羽尘身上扒拉下来。
一个一个,围了墨羽尘一圈,最高的一个也不过刚到人下颌,全像向日葵望太阳一样昂头盯着。
墨羽尘冷笑,一个挨一个地打过去把人的脑袋拍下去,最后指着最高的那一个道:“墨二你再带着他们来烦我就是找死。”
墨羽尘的弟弟妹妹没有几十也有十几,名字乱七八糟人懒得记,直接告知:我面前,你们就叫墨二、墨三、墨四……
然后他们没有任何意见非常高兴地同意了。
这时那个小姑娘才堪堪走到几人身边,也不怕生地抓住连泯的衣衫直勾勾地盯着墨羽尘。
连泯低头仔细一看,应该是墨羽尘的四妹,按他的排法要叫……墨九。
要说这个女孩和墨羽尘其他庶弟庶妹相较起来有何不同,才能让连泯重活一生依旧有几分印象,也就是她母亲是所有人中唯一已经过世了的。
或许正因如此,连泯总觉得墨羽尘对她的态度要好那么一点点。
但也是矮子里头挑高子。
墨羽尘凉声道:“过来。”
墨九乖乖挪过去。
墨羽尘牵过来把他和墨二捆在一起,抛下他们一步不歇地走了。
连泯和谢玉陵最后就看着乌泱泱一群小娃娃,小跑着勉强赖在墨羽尘身后一颠一颠地蹦跶着,乐在其中。
连泯感慨道:“墨羽尘给他们下毒了吗?如此忠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