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天城外客店。
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棂驱散了上等客房中的昏暗。
沈玥瑶坐在梳妆台的铜镜前任由侍女为她梳妆打扮,一丝惋惜声在耳边响起。
“姑娘生得芙蓉玉面,明媚可人,今日却打扮得如此素净,可惜了这副皮囊不说,国公府那些个人怕会将您看轻。”
“好看的人穿块布都好看,不好看的人再怎么打扮那也不过是东施效颦,所以素也有素的美。”
花瓣般的红唇扯开淡淡的笑意,沈玥瑶看着镜中眉如远山黛,眼含春水,容色冶艳而不妖的容貌,并不认同侍女的说法。
她觉得今天这白衫配淡妆好极了,不仅收敛了容貌的张扬,而且还增添了些许楚怜之色,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这时房门打开,掌事侍女走进来提醒她该出发了,她从琳琅满目的玉翠珠环中挑了一支最不起眼的青玉簪簪入发中,起身离开客房。
今日就是她回镇国公府的日子,相已经扮上了,就等着一会儿登台开唱……
朱雀长街,镇国公府。
马车停在朱门华庭前,车内的沈玥瑶并不着急下车,与掌事侍女确定计划顺利执行后,靠在马车上闭目养神,等陪她唱戏的角登台。
这时,车外的长街上突然传来骚动,她透过纱窗看见镇国公府门前挤了百十号人,他们一面向马车内张望,一面八卦着镇国公府嫡长女回府……
满意地看着这些群演的卖力表演,暗叹着这钱花得值。这么大动静一定能引起国公府的注意,她的目的很快就能达到了。
“马车内可是大姑娘?”
“是我。”
半盏茶的工夫,一苍老嗓音在车外响起,沈玥瑶侧头一看是府中老管家忙应出声回应,老管家身子微顿,撒腿就跑进国公府内。
耸了耸肩继续吃茶,她这才刚咽下茶水就听见小侍女咋咋呼呼地喊着老爷出来了,她看向另一名沉稳的掌事侍女,无奈地叹了口气后起身朝马车外走去。
几乎在步下马车的同时,听见百姓们倒吸凉气,狠狠鼓吹她美貌的声音,她心情大好地看向站在国公府门口的一家之主、主母与二妹,他们各有各的神态,当真是很有意思。
尤其是继母见到她像见到鬼一样震惊又惶恐的表情,让她通体舒畅。
“瑶儿回来了。”沈国公第一时间迎向女儿,眼中满是心疼,“这般朴素轻简,可是在淮安吃了不少苦?”
握着亲爹的手直摇头,沈玥瑶眼中却泛着凄楚的荧光。
呵,这般素的打扮就是为了此刻激起父亲的愧疚与怜爱。
锦衣华服、光鲜亮丽地归来,怎比得上扮惨招人心疼,这才是她今后在府里能立足的根本。
“夫君多虑了,那是瑶儿外祖家,定不会苛待瑶儿呢!”
喑哑的女声打断了沈玥瑶的父女的温情,注意到站在父亲身旁继母,她正要开口打招呼又被抢先一步。
“瑶儿回来也不知会一声,母亲好为你接风洗尘,这会儿门口挤了这么多人,倒叫我们手忙脚乱了。”
呵,提前知会你,好让你再派杀手来杀我么?
沈玥瑶心底冷笑,但脸上却装出一副清白无辜的模样,无助地看着父亲。
“父亲,这位姨娘是觉得女儿上不了台面,不该在这么多人面前出现吗?”
故意将继母叫成姨娘,就是想气一气她的同时告诉所有人,在她眼里她不过就是个妾,她从来没承认过这个当家主母。
继母脸色变得很难看,小动作推了父亲一把。
沈玥瑶被父亲拉至继母面前赔着笑脸说道:“瑶儿,这是父亲再娶的正妻,是你母亲,你去外祖家前她还抱过你,那时你还在襁褓中,还不知事。”
记得!这个毒妇就是化成灰她都记得。
当年继母为嫁进镇国公府,先是买通接生姥姥给尚在孕中的母亲下毒,以至于她和双胞胎兄长提早出生,母亲难产而亡。
害死她母亲还不够,还让人捂死尚在襁褓中的她和兄长,她命不该绝被母亲的大丫鬟救了,但被送至乡下外祖家寄养。可怜同胞兄长还未来得及看这世间一眼便从此长眠,这般血海深仇她怎会不记得!
她这次回来就是为复仇而来……
“瑶儿?”
耳边传来父亲的呼唤声,沈玥瑶在这一刻清醒过来,快速收敛恨意换上一张人畜无害的笑脸,向继母乖巧地叫了句“薛姨”。
继母笑容僵在脸上,但还是故作慈母般伸手握住她的手,“想来瑶儿与我还不太熟络,不愿意叫我母亲,不过没关系不管瑶儿喊不喊母亲,母亲都会好好疼惜瑶儿。”
“谢谢薛姨。”沈玥瑶挂着疏离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回应。
这女人真能演!
要不是此刻读出她内心想将她除之而后快的真实想法,她差点就信了她这番温柔又慈爱的慈母言论了。
“长姐,母亲可是郡主之尊,纡尊降贵做你母亲,你可别不知好歹。”
“这是二妹?”
一尖细的挑衅声引起沈玥瑶注意,她疑惑的同时仔细打量着她。
这是一名姿容隽秀的年轻女子,许是从小被娇宠长大,她身上散发着一丝骄横之气。
“是。这是你二妹,沈仙娇。”
从父亲口中得到答案,沈玥瑶回以友好笑容应一声“二妹妹”。
虽跟继母有仇,她不会迁怒无辜的二妹。
只是她们是第一次见面吧,不知是多心还是看错,她总觉得二妹看她的那双凤眼中充满敌意。
当她想在确定时,二妹白了她一眼,阴阳怪气地挑事:“真是粗鄙无礼,见父亲、母亲也不知行礼问安。”
“瑶儿,你多年寄养在外,我未生养于你,你不愿礼待于我,我能理解,可你怎么能对你父亲也这般无礼?”
“父亲,非瑶儿不懂礼数,实在是路上遇上点意外伤了腿,这才不能礼数周全。”
沈玥瑶听出继母话里话外都在挑拨他们父女关系,一边委屈巴巴的解释,一边掀开裙摆露出渗血伤处。
好在她早早就让侍女准备了这装伤血包博取同情,还愁不知道怎么用呢!继母这神助攻就来了,正中她的下怀。
父亲一听这话又气又心疼,瞪了继母一眼,忙扶着她边嘘寒问暖,边关切地问了一句“路上是出了什么意外”。
沈玥瑶避着所有人将父亲拉至一旁,小声回答父亲她是不慎落马受的伤。
毕竟在这封建的古代,她被山贼劫走这事若宣扬出去定会被人怀疑她贞洁不在,为了免名节受损,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安抚好父亲后,她偷偷观察继母反应,见她吃瘪的神情中透着局促不安,她嘴角笑意A/k47都压不住。
这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大戏,可真是好看得紧。
见时辰不早了,沈玥瑶提及还没拜见老太爷恳请父亲带路,他立刻扶着她进入府中往老太爷院落走去。
路上,想着老太爷可是她在这个家要紧紧靠住的大树,暗下决心要在这一次见面就给他老人家留下好映像。
然而,到了老太爷的尚武斋,他们一行人被老太爷的贴身侍从拦在院外,只说老太爷今日不见她,让她回自己院落好生休息。
被挡了回来沈玥瑶失落之余瞥见继母笑得很是得意,但无心去管,此时她满脑子都是老太爷是不是故意不想见她?
既是老太爷的意思,所有人自当遵从,沈玥瑶被送回朝华苑休息,秉着既来之则安之的精神,决定先躺平一段时间再好好琢磨见老太爷这事。
*
住进朝华苑这几日,沈玥瑶屋里进了丫鬟、小厮,说是伺候她起居日常,实际上是继母安插进来的眼线。
不想被窥探,索性每天都装作躺平咸鱼,不是睡大觉就是出去逛大街,顺道巡察她早已转来临天城的产业。
她的产业盈利虽不至于富可敌国,但说腰缠万贯还是有的,靠着这些钱财她在镇国公府受继母克扣吃穿用度时,亦能自给自足,偏安一隅。
继母是荣阳王府长女,又贵为郡主,她一个没有站稳脚跟的嫡长女,想要对付背靠王府的继母简直是以卵击石。
要想向继母复仇,需要先瓦解她身后荣阳王府的势力,这样才能在击垮她时没人能保她。
然而荣阳王府贵为皇族,自然是不好对付的,所以她在记事的年纪就开始暗地经商,为的就是归来之时能用这次财富招贤纳士对付继母一党。
如今她已经回到镇国公府,要实施复仇大计,还需要物色一位与荣阳王府旗鼓相当的政敌来结盟,让他笼络朝臣对付荣阳王,这样才能将荣阳王的势力铲除。
但据她所知,能与之抗衡的人选除了当朝宰辅,就是当今圣上的三名临政王爷。
当朝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下,且不说她自认为没有能打动他的实力,他位高权重,也不会不会被她的利诱所惑,所以他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至于其他三位王爷都是荣阳王的子侄,朝堂之上他们素有来往,政见没有不合,也不见利益冲突,想让他们叔侄阋墙,她费钱费力恐怕都不一定有结果。
想到这里她脑海里闪过谢晏川的身影,眼睛顿时大放光彩,他还未临政,在朝政上就是一张白纸,日后想在朝堂之上站位脚跟,免不了散财扶持自己的党羽,那么他就需要一个能给他仗义疏财的同盟……
想到这里,沈玥瑶嘴角扯出一抹明媚的笑意,心底萌生出一个计划——
一个让谢晏川帮她对付荣阳王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