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年凭着对街道的熟悉,轻松地躲开了眼线,拐进安全区的中心街区。
她不紧不慢地将车停在路边。
这里高楼林立,大厦外垂放着数个吊篮。高空作业的工人们正在卖力地清洁着,不给灰尘留有任何存在的机会。正午的阳光下,玻璃幕布反射的光格外晃眼,就像是一群穿金戴银的上流社会在炫耀自己是多么出淤泥而不染。
然而一旦低下头就会发现,这座城市的内里,远比它光鲜亮丽的外表肮脏得多。高墙之下的街巷里,却是一幕幕淫逸荒唐的乱象。
这里不乏白日里就宣淫无度的三两人等;更不乏街头巷尾随时出现的小偷小摸;既有瘫倒在街边伶仃大睡的醉鬼;也有一个不爽就朝过路人拳打脚踢的恶霸;远处有纵火砸店哄抢货物的闹事混混;近处有狠敲路边车窗怒塞抗议传单的示威人群。
唐年从窗缝拿进来一张传单,顺手叠起了纸飞机。
“这里的安全区看起来也没有很安全。”
“我出城之前,冲突还没这么严重。也就是一帮喝醉酒的混混,放火烧了宋夕几家店。”
“宋夕?”
“也是这的治安官。”
“治安官?”
玄陆离捕捉到关键信息,眼底闪过一丝寒光。
“她和你被追杀有关系吗?”
“一般来说,安全区的决议需要由五位治安官投票,多数同意才能通过。”
唐年了解宋夕,所以并不怀疑她。
“虽然他们五个都挺混蛋的,但我相信宋夕不是陷害我的主谋。”
“你这么信她?”
“也不是信她,只是清楚她的德行。她这人向来只谋财,不害命。”
“那这些抗议她的人?”
“往常也总有到她地盘闹事的,多是因为她过度垄断市场。”
唐年怕玄陆离不清楚这地方的情况,详细地同她解释道:“都会虽然定期会向各个城市发放供给物资,但经过层层克扣少了不止一点,实际分到每个人手里就更少了。想要活命的话,要么偷,要么抢,要么高价去宋夕经营的店里买。她店里什么都卖,小到一顿饭一瓶水,大到一辆车一艘船。无论是在安全区里卖什么,她都有办法赚上一笔。”
唐年捏着折好的纸飞机,敲打着自己的下巴,忧心道:“这次不知怎么闹得这么大。希望他们不要一气之下对宋夕动手,我找她还有事呢。“
唐年将纸飞机丢出窗外,看着它乘风飞远,继续说道:“治安官里面最混蛋的,还要属李惟仁。”
“这样的人怎么会当上的治安官?”
“当治安官又不靠民心选举,只看安全积分的高低罢了。李惟仁那个混蛋为了获取积分,用尽了见不得光的法子。
“那你想取代他的位置吗?”
唐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要听实话吗?”
“当然。”
唐年看向她,满腹的野心在那一刻,具象化成了眼里不会熄灭的光。
“如果不想的话,我之前又何必拼命工作攒积分呢?”
“你会如愿的。”
就在她们说话间,一个穿着连体工装、扛着灭火器的红发女人从车边经过。
她从路边捡起纸飞机看了看,甩着一头红色大波浪,潇洒地走过来,挡在唐年的车门前,抬手叩响了车窗玻璃。
唐年闻声降下车窗,瞥见她丢进来的纸飞机,没好气地问道:“干嘛?不让乱扔垃圾啊?”
“看你很眼熟啊!”女人伸出手指勾住墨镜,露出一双眼睛看向车里,“哟,这不是小年年吗?”
唐年看着她戏谑的表情,嫌弃地啧出了声。
“少这么叫我,怪恶心的!”
“那你希望我喊你什么?”
“叫姑奶奶。”
“好的,乖孙!”
“滚呐!元明清!”
元明清不再逗她,说起正事来。
“我同治安官们谈好了,他们答应给你两天的时间。这期间你可以在安全区露面,他们不会对你动手。”
唐年了然地点点头,“多谢啦,这些天一直在帮我周旋。”
“好啦,我们之间不需要说这些。不过你还是要小心些,很多人虎视眈眈地盯着能源晶体呢,尤其是黄景祥。”
“怎么又是他?”
“听说他上个月在赌场输大了,冒险挪用了他老大的钱。为了不被疯狗发现,他现在急着筹钱填补窟窿,什么事都敢干。”
“他脑子有病吧!怎么就认准了晶体在我手里?”
“他要是脑子清楚,就不会在赌场被人下套了。”
“也是。”
“总之,你多注意些,他后面估计会有所行动。”
“知道了。”
“对了,还有……”
“什么?”
“下回递暗号别用纸飞机,你折得太丑了。”
唐年甩给她一个白眼,“碍你事了?”
“碍我眼了。”
“你找揍啊!”
唐年和她熟得不能再熟,每次见面两人都免不了互相挤兑一番。有时候骂上头了什么话都说得出,但事后谁也不会放在心上。
但这并不代表,旁边的人不会在意。
元明清一早就注意到了副驾驶上坐着的陌生女人,以及她不算友好的眼神。
元明清能和唐年玩到一块去,自然也是直爽泼辣的性格。因此她问玄陆离的话,就像是在咄咄逼人一样。
“你就是年年那个绯闻女友?”
唐年怕她俩当街打起来,挡在中间将两人隔开。
“元明清,你别惹她。”
“你紧张什么,我又不会欺负她。”
“呵呵,我怕你被她虐得渣都不剩。”
“就她?”元明清打量了一下,根本不信玄陆离能有多厉害。她将唐年按到一边,再次追问道:“问你话呢,你俩真在一起了?”
玄陆离冷漠地看向她,不咸不淡地回道:“真的怎样?假的又怎样?”
“真的假不了,假的更真不了。反正我知道,年年不可能跟你在一起。”
“你又知道了?”
“我当然知道!我这些年给她介绍了那么多姐姐妹妹,她就没一个动心的。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她对人类根本就没有兴趣。”
“我知道,而我刚好不是。”
“呃……”元明清在她这吃了瘪,转头挤兑起唐年来,“没看出来呀,原来你喜欢脾气又臭又硬的这款呀!”
“元明清,你要是一会挨揍,我可不会拦着。”
元明清没把她的警告放在心上,继续损着她的这位好朋友。
“我之前一度以为,你这块就是爱情死海。没成想你去了一趟无人区,这死海也开始起浪了。”
“我说……”
“嗯?”
“你天天泡在爱情海里,怎么没淹死你呢!”
“可能,”元明清轻挑眉毛,不正经地笑了笑,“因为我擅长游泳吧。”
“早晚淹死你这个会水的!”
唐年无语地瞪了她一眼,瞄见她手里的灭火器,忽然想起自己一直忘了问。
“对了,你一直拎着灭火器干嘛?”
“哦,这个啊,我刚才救火来着。”
“你什么时候改的行?”
“刚才我在喝酒,碰上对面酒吧着火,就去帮忙救火了。”
“你一大早就去喝酒啊?”
“还不是为了你的事嘛。”
“哦,这样啊,”唐年点了点头,又问道:“我回来的时候,路过好多地方都在起火,怎么了?”
“这事跟宋夕有关,等回去我慢慢跟你说。”
“那我先带玄陆离回家,你再帮我弄点吃的,中午来我家一起吃饭。”
元明清笑着调侃道:“这几天在无人区饿坏了吧。”
“可不嘛,吃过期罐头都要吃吐了。”
“好了,吃的事交给我,你先走吧。”
-
“你就住在这?”
玄陆离没想到唐年口中的家,竟然是由废弃工厂里的旧仓库改造的。
棚顶的铁板早已锈迹斑斑,灰突突的砖墙再也看不出原本颜色,铁皮大门上更是画满了乱糟糟的涂鸦。相较于唐年说的“温馨”,玄陆离觉得这里更接近“废墟”二字。
“其实还好啦,这里比贫民窟总是要强些的。”
玄陆离看着眼前人露出明媚的笑,明知道她远比自己想象的坚强,却还是忍不住心疼她。
“我可不轻易带人回这里哦。”唐年说着,拉开厚重的铁门邀请她进去。
阳光从屋顶的天窗泻下,洒满仓库的每个角落。抬起头就能看到,空中漂浮的细密微尘,在光束中游游荡荡。在这偏居一隅的不大天地里,光也有了形状。
仓库被分割成两层,布局同普通的二层民居差不多。一楼的挑空区作为客厅,沙发对面放着唐年最喜欢的游戏机,而另一边是她不常使用的厨房餐厅。
从浴室旁边的楼梯能上到二楼,那里是唐年的卧室。
楼下摆放的大小物件都充斥着生活痕迹,原木色的温暖主调会让人暂时忘掉这里原是个废弃仓库。
“我当初来这儿只是为了躲避风头,没成想这么一住就是四五年。说来,我搬到这还是因为宋夕呢!”
“她?”
“那年我在酒吧庆祝自己的二十岁生日。宋夕碰巧也在那,就过来找我喝酒。她想把我灌醉之后带走,一直缠着我动手动脚。我又不可能惯着她,一气之下就弄断了她的手。”
“事后她重金悬赏,扬言要我血债血还。后来还是元明清从中调节,帮我同她讲和了。现在她一见到我,就嚷嚷着自己手疼。”
“那是她活该。”
“是呀!她还总埋怨我耽误了她的好事,导致她没法百分百发挥实力呢!”
唐年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突然拽住玄陆离的袖口,盯着她修长的手指,神秘兮兮地问道:“诶?你动手能力怎么样?”
“?”
玄陆离愣了一下。
“应该……挺不错。”
唐年富有深意地笑了笑,桃花眼里似乎藏着一双钩子,引着玄陆离不由自主地向她靠近。
“那你愿不愿意,帮我个忙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