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白二人回屋,钱六娘瞥了眼邻居的狼狈样子,利落关门。不多时,敲门声传来,钱六娘不耐道:“啥事啊?”
白三郎急道:“你把我关外面了!”
钱六娘哦了声,慢悠悠去开门,门一打开,她道:“记得关门。”转身去了灶房。
她自地里摘了些新长出来的野菜,打算给两个孩子蒸菜吃。
今日顾影在地里的表现她挺满意,也减轻了她不少负担,虽然邻居说顾影是花架子,可那只是看着手生,实际上没少干。单看顾影干活,她便歇息了不少,也有闲工夫摘野菜。待杂草除完,地里暂时也就没多少活了,便可以着手物色送顾影去哪个书院读书。王春花她儿子在镇上读书,届时可以问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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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影进屋本想与白词说自己的计划,一进屋,见上面修的洞有枯草耷拉着。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踩着床,将坠出的枯草断掉,觉得修缮的不牢固,又补了补。她个子比白三郎高点儿,修补起来也容易,只是因初次做有些不熟练,之后便上手了。
白词在一旁瞧着,担心顾影会摔下来,直到顾影修缮完安稳落地,一颗心才放到肚子里。
顾影将工具放桌上,拍了拍手,看向白词,道:“白词,我有话跟你说,你有笔墨纸砚吗?”
白词不解,说话怎还需要笔墨纸砚,她道:“没有。”
顾影愣一下,还欲再说,外面传来钱六娘的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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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影觉得这次钱六娘做的蒸菜很是好吃,她吃了不少,一顿饭下来,有些撑。
钱六娘道:“吃完别睡太快,过会时间再睡,可以和词儿出去玩会儿。”
顾影笑道:“好的丈母。”
白词道:“娘,你有笔墨纸砚吗?”
钱六娘一愣,随即一喜,道:“是顾影想读书了,前些日子还不想呢,看吧,还是读书好,种地多累。”
白词看了顾影一眼,对钱六娘道:“不是顾影,是我想用。”
钱六娘道:“咱家现在还没有,你和顾影去找王春花借点,她儿子读书。你就跟她说,等我买了还给她。前些日子她还借咱家的东西嘞。”
白词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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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白二人出了门,白词以为顾影想去,便领着她去王春花家。
她敲了敲门,王春花端着碗出来,见是白词,愣了愣,心道:“这白词一向待家里,出门定是钱六娘嘱咐的,我虽对白词拒绝大郎的事情生气,可也绝不想撕破脸皮。”
她是个寡妇,因带着一个孩子,性子不得不泼辣起来。当年本村大旱饥荒,徒步千里流浪过来,发觉这里不会经常大旱,便留在此地,十几年才算融入这个村子,有了自己的好友与房子。虽然心里不待见白词,可表面上的平静她不会打破。
思量半晌,她道:“白词,有什么事吗?”
只是她还未等白词开口,白词便给人拉走了。
王春花定睛一瞧,见是顾影,心脏砰砰跳起来。上次她对顾影说了白词许多坏话,是想着顾影不会留在村里,可顾影偏偏留下了。她也不知顾影会不会与白词说,若与白词说了,白词会不会与钱六娘说。
屋里的周大郎见王春花许久不回,叫道:“娘,谁啊?”
王春花手一抖,碗掉在地上。周大郎听见碗掉落,急忙出来,打量王春花一番,见她双鬓均是汗,捡起地上的碗,看向她,道:“娘,你怎么了?”
王春花答非所问:“还好地上的土软,碗没摔着。”
周大郎道:“娘,我读书很好,明年就能去太学了,到时候官府每月发钱,你就不用这么累了。”
王春花没经历过甚大事,忽听周大郎说太学,惊道:“你咋现在才说?真是出息了,你爹都没那个能耐去太学。”
周大郎笑道:“这不娘生辰快到了,打算给你个惊喜。”
王春花得了这喜讯,恨不得告诉全村人,方才的惊慌瞬间给抛到脑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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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影走出一段路,速度缓下来。
白词道:“怎么走了?”
顾影方才才知那日说白词的妇人叫王春花,她有些小记仇,白词在她心里是朋友,听旁人说朋友的坏话,她自然会不开心。只是这话也不该与白词说,若白词在乎,那便无辜惹白词又伤心一次,若白词不在乎,那在乎的人便只她一个,她不开心。她又不是那种喜欢在人背后说三道四的人,只能自己生闷气。
白词打量顾影的表情,思忖道:“你是不是不想读书?”
顾影愣了愣,忙点头。
白词笑道:“那便不读。”
顾影见白词的笑,忽觉内心平稳下来,连气也跑到九霄云外。白词不愧是与她八字相合之人,竟有如此能力。
白词道:“你可有何想做的吗?”
若白词不说,顾影都差点忘了正事,她寻白词,正是要告知她自己的计划。她道:“白词,此事还是回家说比较稳妥。”
白词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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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白二人回了家,门口钱六娘正与旁的妇人在闲谈,顾影打了招呼,与白词回屋。
白词点了蜡烛,忽想起顾影说的笔墨纸砚的事情,她看向顾影,见顾影手里拿着一个树枝,不解道:“你作甚?”
顾影挥起手中的树枝,对白词道:“没有笔墨,先用这个代替一下。”
白词盯着顾影手中的树枝,以为她是打算在地上写字,谁知她几步行至桌边,用树枝蘸茶杯里剩余的半杯水,在桌上画了几笔,简洁的清凉寺村全貌显露在二人眼前。
顾影用树枝指着桌面,道:“这是咱家,以咱家为中心向四方扩展,是清凉寺村,村子呈椭圆形,围着村子的,是村民们的地。再往外走,上边是大小山,左边是水源地,右边过三个村子是青岭镇,下面是隔壁村。”
白词点头,道:“然后呢?”
树枝干了,顾影又蘸了水,在清凉寺村外围的地打了叉,看向白词,道:“种地可以满足基本需求,可想要再往上发展,首先便要去掉它。”
她这语气颇为豪横,似乎要做一个惊天动地的事情来,说话神情神采奕奕,引得白词眼睛都移不开。
顾影心想着既不能暴露身份,也不能给钱,不如主动出击,带着白词家由内里出发,这样待她日后离开此地,也不用担心二老又将钱花光,落到如今的地步。二老若是顽固,她可以将经商的手艺教给白词。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白词道:“可大家一直种地,很多年。”
顾影道:“一直以来便是好的吗?人应该是自由的,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你看看咱村那些外出挣钱的,她们不也正是发觉村里没什么发展,便出去了,有多少人出去了再也没回来。”
白词认真想了想,道:“不少。”
顾影循循善诱:“人都是唯利是图的,若是我们能找到挣大钱的法子,大家见能赚钱,估计争着抢着要来呢。”
白词道:“你要带村里人一起?”
顾影道:“既然要挣大钱,便要善于利用一切资源。”
白词摇头,道:“太麻烦了。”
顾影放下树枝,拉着白词的手晃悠,笑道:“很简单的,你这么聪明,一学就会啦。”
白词心一软,无奈道:“好吧。”
见白词应下,顾影将自己对于经商多年心得细细告知,白词默默听着。
顾影问白词清冷寺村外围的地形,然后一一画出来,有时桌上的水干了,但凭着白词脑内成图的能力,顾影倒也磕磕绊绊知道了青岭镇的一些村子,不过白词没去过具体的村子,也不知村里特色,顾影便先将附近的村子记下来,待来日去探查。
二人商量至半夜,才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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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吃罢,顾影依旧跟钱六娘她们下地干活,不过白词家地不多,多一个顾影这样好的劳力,原本可能需要十日的活,两日便干完了。
白三郎见无甚活,便去镇上孙员外家做月工。
钱六娘也闲不住,去镇上做短工。她生平最喜钱,只有钱才是最靠谱的。她是给家里三十文卖到白家,那时大宋建国没多久,政局还未完全稳定,战乱、灾荒接连而至,什么事情她都见过。因此她一直攒钱,只有钱才能让她有安全的感觉。
钱六娘也没打算让顾影也做短工,她受王春花的刺激,不动声色地买了一些纸墨回来。
顾影瞧见那纸墨,也无甚想法,便直接用了。她虽不干活,可白天也不在家,整日在附近考察,及至黄昏才回来。纸上给她写画的满满当当,白词瞧见了,都觉顾影这次是认真了。
数十日下来,顾影做了详细的计划,打算说给二老听。二老在镇上做短工,天不亮便走了,顾影便只能等到二老晚上回来说。
待到晚上,二老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问顾影在家学的如何,她们也见那纸上有字,虽识字不多,可那字儿是真漂亮,也愈发坚定了送顾影读书这件事。
顾影待二老问完,终于能插上嘴了,说道:“我有更好的法子,丈母,丈人,我有一个主意,我们可以制酒,酒这个东西,基本人人都会吃,有广大的发展前途。我这几日看过了,咱们这里近山水,山好,水好,还有大片的地,有天然的自然优势,只要好好做,前途不可限量。”
语毕,见二老满不在意,知道没戏,心凉半截。
白三郎道:“所以你这几日没在读书写字,而是在捣鼓这些。”
钱六娘吁了口气,有些失望,心道:“顾影这样,不就如邻居说的一样,没什么本事,只会纸上谈兵,不过这样的人最适合读书了。”她道:“顾影,你还是别搞这些乱七八糟的,把心思放在读书上,我们秋天就送你去读书。”
顾影摇摇头。
白词听了许久,道:“娘,我觉得顾影说得有理……”
钱六娘打断她:“天色不晚了,还是早点睡罢。”
顾影拉着白词回房,关上屋里门,她道:“你不要和她们说了,没用,话要留给对的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