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江青此时正站在办公室门前整理领带，仔细检查手上的资料文件，确保齐全以后深深吁了一大口气，推门而入。
“陈总，早。”
“早。”陈生主动替他把部分文件放到办公桌上，认真道：“开始吧。”
陈生今天没有换领带，林江青一眼识破他昨晚肯定是在办公室睡的，可眼下这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青花赛初赛颁奖礼就在今晚，北京时间19：00分准时开始，入围选手是必定要出席上台的，由于机制的更新，典礼中有专门留给指导老师的席位，但是露不露脸任由各位老师个人选择。
林江青现在站在这里就是为了跟陈生对今晚的流程。
陈生放弃本届的主办权后，很多消息自然向他关起大门，所以陈生格外谨慎，这林江青是能理解的。
......可这也太谨慎了些？对完小半流程，林江青瞅见他的眉头就没平整下来过。
“老林，换一条路线吧。”陈生听着听着忽然开口打断他：“不跟主办方划的那条路走，我记得这个这个位置还有另外一条路。”
“这......”林江青有些为难：“官方划出来的路线配备交通管控，另外一条算小路了，什么也没有，我担心不安全。”
陈生笃定自己的想法，补充道：“调一些我们的安保到附近，不进主场就行。”
话说到这里，林江青隐隐觉得不对劲了。于是问：“陈总，是发生了什么吗？”
陈生拉开抽屉拿起信封朝他递过去，林江青利索接过然后打开，是今晚晚会的流程表。如果单单只是流程节目表之类的话，林江青不会这么震惊。看似没有异样的表格背后居然是近200名选手的行程表，细致到几点出发、几点到、坐什么车、同行是谁、安保力量多少。
其中“李凌选手”四个字被红色墨迹圈起来，格外显眼。
“李凌同学？”林江青吓得一声冷汗，不解道：“是狂热粉丝吗？不会吧，我们凌凌还是个刚刚过了初赛的小透明啊！”
刚才林江青其实猜错了，自从昨天下午收到这个信封到现在，陈生没有合过眼睛，这就是为什么早晨五点刚过林江青就收到了他的日程邀请。
“看信封的样式，应该是同一个人送过来的。”林江青来回翻看信封基本可以肯定。
林江青说的没错，监控可以看到跟上次送照片的是同一个身影，只不过都看不清脸。
“你说他和那个王晓真会不会是一伙的？”林江青问。
陈生摇摇头，示意道：“现在不是猜这个的时候。你按照我刚刚说的去安排，晚会后面自由活动的环节直接略掉，等李凌下了台就返程。”
林江青想了一下，难得跟陈生唱反调，说：“陈总，我觉得咱们还是别去的要好，场外的安排我们有数，但是场内是不可控的，很危险。”
陈生站起身，走过林江青时拍拍他的肩膀，估计是一晚没睡，语气轻飘飘地没有什么力气。
“要去。”陈生说。
林江青快步跟上他，着急道：“这，陈总，这是为啥呀？万一出什么事儿怎么办？”
陈生没直接回答他，把窗户稍微打开了一点点，冷空气撺掇一下进来，林江青打了个寒颤。
“今天是立冬啊。”陈生哈了一口气，白雾渗上窗户，或许是太冷地缘故没有立刻消散，他终于回头，坚定道：“这是李凌第一次参加设计圈正式活动，必须得去。”
“那，这件事要告诉李凌吗？”
“不用。”
白雾终于淡了不少，玻璃锃亮倒映出站在它面前的人的眼睛，一双标准的狐狸眼睛，光中闪烁着闪烁着，隐隐流连出藏在深处的狠厉。
——
李凌接到陈生电话的时候还在学校，虽然对于行程突如其来的改变有些不知所以然，但还是照做了，事实上，更改后的时间更符合他的计划预期。
王晓真邀请李凌在典礼结束后见一面合个影，可是王晓真目前回国的消息圈内人肯定是不知道的，这合影是为了什么？
许州白忽然刹车，后边李凌差点撞到轮子。
“你吓我一跳。”李凌踩两下开到前面和他并肩，问：“怎么了？”
许州白“我靠”了一声，跟李凌说他的猜测：“你说不会他也想重新回来吧？”
“上楼说。”
许州白这几天消息打听下来，王晓真莫名其妙做起了记者，混迹在大小服装设计活动里边，干的还真都是记者的活，采访、拍照片。
“那你说他想重新回来是什么意思？”李凌给许州白拿了一瓶可乐。
许州白胡乱揉了一通头发，说：“哎呀我这不是猜测吗？不然他一个记者跟你合影干什么？”说到这里许州白骂了一句脏话，接着说：“李凌，我觉得啊你还是别靠近他，我总感觉这个人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
“不知道怎么说，就是一种感觉，不像正常人。”
“不正常就对了。”李凌正在回复陈生的消息，预计五点出发会场。
“李凌。”许州白板正神色，说：“你不是一直问那年青花赛冠军颁奖典礼当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李凌一愣，点点说：“有新消息？”
“有。”许州白说：“我爸妈他们说那天晚上拍到了王家一行人的可疑踪迹后，第二天就去了陈生家里把照片给了他们。”
“......然后发生了什么？”
“然后他们没要，没要那张照片，之后好像就那样子过去了。”
“不可能。”李凌笃定道：“陈生不是那种性格。”
许州白听得出来李凌语气中反驳的口吻，自觉闭嘴，又拱了一下李凌的肩膀，问：“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想干嘛？”
李凌没回答他的问题，起身准备去收拾收拾自己。
“哎。”许州白叫住他，提醒道：“你想做啥我没意见，你拜托我的忙我也会帮，只是王晓真这个人真不是善茬，你别把自己搭进去了就行。我先走一步，会场见。”
直到关门的声音传来，李凌稍微松了一口气，从书桌最底层的抽屉抽出一张报纸，旧报纸，有些地方印刷已经不太清晰了，只有那六个大字仍然刺眼：
陈生：靠抄成才！
李凌拳头攥得太紧，指甲陷入肉中而不自知，他在尽力忍耐自己不把眼前这张纸给撕得七零八碎。
如果不是王晓真从中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脚，许州白父母把照片递到陈生手里的那一刻他势必不会坐以待毙。
也就不会三年被泼尽冷水，天才设计师落了个抄袭的罪名。
——
选手和指导老师的席位是分开的，但是隔得并不远，李凌坐着的位置刚好能看见陈生的后脑勺。进场前李凌再三跟陈生确认不用陪他上台领奖，陈生估计听进去了，穿得没有太正式，这会正在跟周围的人聊天。
所以王晓真打底做了什么？李凌正这么想着，陈生猝不及防转过头来，李凌眼神有些慌张的躲开，结果片刻后陈生就站在自己旁边了。
“紧张？”陈生低头问他。
李凌摇摇头，说出口的话却跟动作不一致：“有点。”
有一缕头发时不时被吹到嘴角，陈生给李凌拨到了耳后根，顺势拍拍他的背，低声说：“如果觉得紧张就看我。”
“如果还是紧张呢？”
陈生声音更低更近了些，不知道是不是李凌的错觉，嘴唇似有若无的贴到了耳朵。
“那就只看我。”
......
一阵阵鼎沸的掌声掀过，环节过了一轮又一轮，初赛本来就没什么看点，一开始抱着新奇心态来的现在也逐渐困倦了，只等结束后的自由活动时间能够吃点儿喝点儿放松放松。
李凌倒觉得时间过得很快，主持人念到他名字了，脑子没反应过来脚步已经踏上阶梯，灯光却莫名奇妙刺进他的眼睛。
几百号选手中怎么偏偏独给李凌打了一束光？流程中有选手发言这个环节吗？没有。还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台下的观众已经暗自涌动起来。他是谁？什么身份？
陈生的脸色在黑暗中沉到无边。
“两位主持人，这是？”李凌主动拿起麦克风发问。
“这位李凌选手，恭喜你被幸运地抽到代表发言，接下来需要你简单讲两句，可以吗？”主持人笑嘻嘻地问。
“有拒绝的余地吗？”李凌耸耸肩，示意周围的灯光已经强行安到了他脸上。
主持人尬笑了两声，表示没有。每一位选手被念到名字的时候，舞台屏幕上会动态展示选手的作品信息，当然包括选手的指导老师。
就在是李凌三两句想收尾的时候，底下一片黑暗中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句：
“陈生！他的指导老师是当年那个抄袭的陈生！”
这话一出，底下唏嘘声更是一片。
李凌莞尔，好像是伺机中终于等到这一声，他往舞台边缘走去，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大堂的每一个角落：“什么抄袭？你说的我的老师抄袭，有什么证据？”
“这，这事儿大家都知道！”那个人再次开口了，李凌终于看见他的位置，一个全副武装的男人，看不清脸，说的话嘡亮，头却不敢抬起来，一看就是被安排故意发难的。
“谁知道？”李凌步步发问：“你怎么证明？”
观众席中一片黑暗，陈生完全融入黑暗中，视线片刻不离舞台上正在说话的人，眼神发烫到要把人看穿。直到现场的事态越发不受控制，矛头逐渐转向主办方，那束光被紧急关掉。会场重新暗下来那一刻，陈生突然回想起陈怀安在的那天他自己问自己：
你觉得李凌为什么回来？
......
如果真是这样，陈生心想。
他要把李凌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