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失约
陈生神色匆匆，快步推开门走进选手席，发现座位上空无一人，当即联系后台的工作人员，在拨号键按着电话号码的那一刹那，李凌出现了，手上拿着盒子，身后跟着许州白。
此时此刻作品展示早已经结束，主持人站在秀场上Q流程，邀请评审团和现场观众进行打分，打分总耗时二十分钟，二十分钟后，新的青花奖得主将会揭晓，届时全国乃至世界各地都能在屏幕中一睹其面容。
陈生心里吁了一口气，却完全放松不下来，他无视现场四周的目光，牵着李凌的手，往他选手席的座位上走。
“等比赛结束后，我全都解释给你听。”陈生话越说越没有底气，但还是说出了口：“这盒子，你给我，好吗？乖乖。”
李凌没有看陈生，木讷地被牵着走，木讷地回到座位上，直到他的声音在自己耳边清晰可见，才淡淡说了句：“周围都是人，你拦不了我，陈生。”
“你拦我拦得还不够吗？”
聚光灯四射，晃的刺眼，一阵急促激昂的旋律过去，主持人手握话筒，一脸微笑地等待雷动的掌声平息下来。
“Breathing！春天已经不远了，皑皑白雪什么时候会完全消失呢？花草穿过土地的那一刻，林木发芽的那一刻，蝴蝶纷飞的那一刻！这种春天的气息，大家有没有感受到呢？”
说罢，主持人将话筒伸向观众席。
又是一阵排山倒海的回答：“有！”
“我错了。”陈生握着李凌的手，语气哀求：“不要这样做。”
“......接下来，我即将宣布，本届的青花奖获得者是——”
“李凌。”陈生几乎和主持人同时说了出来。
那位坐在李凌左边的前辈不知道两个人耳朵贴耳朵在说些什么，见李凌没反应似的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拍了拍他的肩，说：“嘿！就知道是你！快上去吧，别耽误好事儿了！提前祝你在服装设计圈蒸蒸日上，前途敞亮！”
陈生的手被甩开，上前一步，什么也抓不到，退后一步什么，也做不了。
我后悔了。
陈生此时心里循环这句话，我后悔了。
但是，他绝对不能让李凌这样做。
“老林。”陈生拿起电话，冷声道：“到操控室了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张皇失措，慌张道：“陈总！到是到了！可这操控室被反锁了呀！里边坐着的好像是李凌同学！”
许州白？
“那就撬开，不要让......”
下一秒，李凌的声音回荡在整个会场，发言环节已经开始了。
“电视机前的，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你们，大家好。”
“发言的时间有十五分钟，很多人觉得这十五分钟很长。但我早在三年前就开始预想，要在这六分之一个小时内要说什么，因此对我来说太短太短。”
“所以很抱歉，我要进入正题了。”
李凌将奖杯放在脚边，退到舞台边缘，将LED巨幕完整地展示在现场观众和直播镜头面前。
“参加青花赛之后，作为青年设计协会的成员之一，我幸运地得到过王晓真的指点，这个人是谁，我相信大家应该对三年前那场抄袭风波还有印象，他是主角之一。”
“到了复赛，我逐渐发现他的行为有些异常，直到我无意间在协会里翻到这两张设计稿。”
LED屏幕一转，王晓真临摹李凌初复赛作品的稿子整整齐齐地被摆在桌子上拍下来。
“是的，他抄袭了我的作品，并且试图用其参赛，感谢我们的评审团淘汰这些劣迹的抄袭作品。”
“说到这里，我不得不再提三年前那次不了了之的抄袭风波。”
“当年我读高中，与还在念大学的陈生结识，得知他即将参加青花赛决赛，于是绣了一块结香花手帕送给他。”
：我说我把这个手帕送给你，当作你决赛的幸运礼物。
：不喜欢就还给......
：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我会送这个！
：我知道。
李凌用力闭了一下眼睛，将思绪拉回来，攥住掌心。
现场唏嘘一片，人头涌动，窃窃私语。
陈生站在台下，黑暗处看着聚光灯下的李凌，一动不动。
“再之后，他将这个设计用在了决赛西服的设计上，没想到王晓真把原有的稿子和手帕都偷走了，这是当年装着这两样东西的盒子。”
屏幕上两张不同时间段的盒子的照片，一张显示拍摄于三年前，正是那晚许州白父母拍的，一张拍摄于现在，盒子打开的样子，是许州白拍的。
“结香花蕊我绣歪了，来不及修改，就送给了他。”
“当年王晓真的那件西服上的花蕊也是歪的，有这么巧的事吗？”
“所以，陈生是冤枉的，他是服装设计的天才，我的第一个老师。”
“十五分钟对于我来说太短，可能也因为我是个胆小鬼，我的勇气只能维持这么短的时间。”
“最后，大家可能会好奇，我为什么要做这些。”
“是的。”李凌退了一步，完全隐匿在黑暗当中。
“我喜欢你。”
“爱你。”
“从三年前开始。”
“01号服装设计选手李凌，谢谢各位，再见。”鞠了一个长长的躬，转身而去。
说罢，场内场外都骚动起来，陈生拨开人群，从安全通道直奔场外。
外面飘着细雪，但是一点都不冷，雪花轻飘飘碰到皮肤，弄得人痒痒，跟上次一样，陈生在附近的公园里找到了李凌，他一个人站在秋千旁边。
“李凌。”陈生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解释道：“我的确瞒着你去见了王晓真，盒子这件事，我也的确打算等你决赛结束以后，再和你慢慢说，我不希望影响到你决赛。”话没说到一半，声音哽住了，声线藏不住慌张：“乖乖，你先过来，抱着我，好吗？”
李凌真的想忍住的，他忍了很久，那十五分钟已经是极点，所以此时此刻，泪水哗哗地留下来他都没有察觉到，只觉得脸颊又冰又冷。
“你不希望影响到我决赛。”李凌自嘲地笑着，问：“我就希望自己影响到你的决赛吗？”
“当年你草草了之，是因为我，那件事闹得这么大，如果把我曝光在媒体面前，你怕我也经历和你一样的遭遇，对吗？”
“你能允许你喜欢我，爱我，关心我，心疼我。”李凌哭吼着说：“就不允许我这样做吗？！”
苦苦找了三年的答案，居然就在自己身上。
“我才是罪魁祸首。”
“宝宝。”陈生往前走一步，李凌往后退一步，只能站在原地，千哄万哄：“这些都过去了，我道歉，我什么都会告诉你，什么都愿意听你的，什么都...我只要你......我只要你！”陈生稳不下去了，神色取而代之恐慌。
麻雀在飞。
“我有你就够了！”陈生不管不顾地朝李凌走过去。
李凌一躲，不知道是不是有些站不稳，脱力地跪在地上。
陈生吓了一跳，双手下意识地举起来，投降的动作，往后退了一小步，眼泪渗到衣领，不敢走了。
“李凌，给我一个机会。”
“陈生，给我一点时间。”李凌没抬头，背在抖。
“所以，你要走。”
“这次又让我等多久？”
李凌没有回答，踉跄地站起来，走到路边去，许州白正在等他。
麻雀成群地在天上飞，将枝头和电线杆占满，停滞在半空中，漫天的黑侵夺视线。
陈生看着自己的世界越来越远。
“嘭！”
倒地的声音。
这是北京冬天最后一场飘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