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进入耳中的,是清脆的鸟鸣。
这座本丸里竟然还有鸟雀能够飞进来么?明明是独立的空间,竟然也有足够完满的生态系统……?2205年的世界真是不可思议。
我盯着天顶发了会儿呆,扶着床铺坐起身来。
入睡前顶在额头上的毛巾已经不见了,不知道把它拿走的人是药研还是狐之助,我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没有再感觉到异常的高温。
应该是退烧了吧,虽然脑袋还有点晕,但混沌恶心感已经消退了。
在门被打开的前一秒,我先察觉到了靠近的脚步声,药研藤四郎推门的动作很巧,没有发出任何刺耳的声音。
他似乎没想到我自己醒了,脚步微微一顿,将手上的托盘放在了旁边的桌上。
“早上好,大将。”药研藤四郎说,“感觉怎么样?”
我很好啊,一如既往的。
“早上好。”声音还是不太妙,不过比昨晚稍微好了一点,却依然没有恢复到我平时的状态……大概是脖颈上的伤没有任何好转,也没办法,能正常交流就行,“药研,有好好休息过了吗?”
“不用担心,大将。”药研藤四郎重新拿出医药箱,要我再测一次体温,“我现在可是干劲满满啊。”
因为本丸在重建中,所以很有干劲吗?——这里的“重建”并不是指建筑,如果本丸破败到还需要刀剑男士一砖一瓦磊建的话还要我干什么。
只是,本以为同样破灭的道路换成了透出些许光明的未来,大家都不是什么会因为挫折与苦难自暴自弃一蹶不振的类型,既然还有希望,就没有必要原地等死。
确认过我确实已经退烧,药研藤四郎松了口气,非常贴心地搬来了小桌子,将托盘上的早餐放到了我面前。
依然是面包呢,不过配的是牛奶。
药研藤四郎在我开口前先一步表明自己已经吃过了早餐,同时拎起刚刚从外面鬼混回来(?)的狐之助,阻止了我准备分给它的动作。
“它也已经吃过。”药研藤四郎说,“食材购买的事有其他刃去做,今天……最迟今晚,就能吃到像样的饭菜了。”
那就好,虽然我吃面包都很足够,但大家不能这么一直应付。
药研藤四郎这个近侍做得相当好,无论是文件的处理还是情况的说明、任务的挑选派发都无可挑剔。
“……日课完成后时政会即时给予报酬,以后就能形成良性循环,不用再想办法典当饰品。”药研藤四郎顿了顿,道,“您的东西,我会想办法赎回来的。”
我的东西?
“啊,不,那个不是很重要,所以没关系的,不用在意。”我说,“日课……我们有可以做的吗?”
溯行军并非时时刻刻都在行动,时政派发任务时也要考虑到本丸推后接取任务或者干脆无视的情况,可时间并不会随着审神者的懈怠而停滞,这种总不能真的就放着等审神者派刃出阵,所以这样的紧急任务都是限时派发,平时的出阵任务就只是前往溯行军经常出现的那几个地方巡视,有时甚至都走不到王点就会结束。
虽然听起来挺简单,时间溯行军也根据战场分强弱,但这个本丸有过太多次强制无刀装甚至重伤出阵,我不确定大家会不会对出阵有抵触。
还有就是……
“大家的情况吗?”药研藤四郎说,“经过昨夜的手入,本丸里已经没有仍在受伤状态的刃了——人手方面不必担心。”
一期一振一直守在手入室,竟然是直接熬了大夜,卡着时间为受伤的刀剑们投入手入所需的材料,时刻注意手入池中的灵力状态。
我有点怀疑若是灵力不够的话,他可能会直接把我叫起来……那样也没关系啦。
不过这样一来,昨天那么晚还有那么多刀剑醒着的原因我也知道了,原来大家不是睡不着,而是压根没睡吗。
“出阵……暂时不要吧。”我犹豫着给出建议,“我不太熟悉战场,也不熟悉审神者的工作,若是有意外发生的话,我没办法给出很好的应对。”
不同于在屏幕上点点碰碰,若刀剑们在战斗时需要什么符纸法术支援的话,我可弄不好……而且哪怕药研能做好近侍,就这点来说他和我也差不多,亲自出阵完全OK,但具体怎么去做审神者他也是不清楚的。
“我知道了。”药研藤四郎点点头,“那就只做远征任务、先以资源收集为主要目标吧,内番按照之前的排表轮番。”
我没意见。
“对了,大将。”收好餐盘和药箱,药研藤四郎也给狐之助看过写好的报告,开口时却捎带犹豫,“有个任务……”
“嗯?”我正一份一份往文件上盖前任审神者的印章——其实就是本丸代号的印章,审神者注入灵力就能使用,“怎么了?”
药研藤四郎道:“锻刀的事,您怎么看?”
蹲在我怀里晃来晃去的狐之助仿佛静止了。
我能理解他们的忧虑。
日课中就有锻刀的指标,然而对这个本丸来说,新的刀剑……无论是本丸中已经显现、最终只能被连结或者投入刀解池的无灵刀剑,还是本丸中没有的新人,都不是什么好事。
毕竟是“不正常”的本丸,哪怕大家都在努力延续,未来也并不明确,而且……
比起在前任审神者手中显现的“二手”的他们,新来的刀剑兴许会完全站在我这边,全心全意将我当成主君的刃增多,会导致冲突。
我对建立自己的党派没想法,也不会想要属于自己的刀剑,本也没把自己放在“审神者”或者“主君”的位置上,也没有……想见的人。
……其实是有的啦,可是我运气很差,鹤一定不会来我身边的。
“比起问我,还是问问你们比较好。”我示意狐之助继续把盖好章的文件放到一边,我好再盖下一份,“你们想做的话就去做……我记得委托符和资源一样都是直接发到那边的,直接拿走就好。”
“我的主张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哦,不管是做什么,只要考虑你们自己就可以了。”
“我知道了。”药研藤四郎认真点头,又道,“大将,抱歉擅自行动,在收拾房间的时候我拿走了一件羽织,歌仙看到之后说想要帮忙修补,可以吗?”
羽织?
我都没想到他会拿走那件衣服,都坏成那样了……能看出来是我的东西这一点大概是狐之助帮忙吧,我倒是不会责备他啦,没把衣服当垃圾扔了就算好了。
或许是我缓慢的思考令他产生了疑虑,药研藤四郎开口道:“大将,那件羽织……难道不是你的么?”
“没关系,不用道歉。”我回过神,道,“如果是白色……嗯……也可能已经染成全红了,总之如果是那样的衣服的话,是我的。”
“这样。”药研藤四郎说,“因为尺寸似乎不太对,我有些担心拿错。”
毕竟是“鹤丸国永”的尺寸嘛。
“嗯……这样说来的话,也可以说不是我的。”我有些纠结,解释道,“不,应该说原本不该是我的衣服,但是的确是我的东西……”
越说越乱了。
原本是属于“鹤丸国永”的制式,是属于他的衣装,我只是模仿。
“很不合适……吗?”我抿了抿唇,道,“其实我也稍微知道,这件衣服不太适合我来穿……你也这么觉得吗?”
只是想靠近……只是想,更接近那个能拯救大家的人。
可是由我来穿的话,就完全不像鹤,弄得这样狼狈,连最后一点价值都丢弃了,会让药研藤四郎觉得奇怪也没办法。
“总之、没关系。”我说,“如果能补好的话我会很开心,但是……就算没办法补好了,也请你还给我可以吗?”
“那个对我来说,算是重要的。”
药研藤四郎并未拒绝,他要我放心,说歌仙在这方面很厉害,能补好的概率很大。
那就太好了。
盖好最后一份文件,由狐之助指导着上传,我虽然只进行了重复的盖章运动,也产生了一点完成任务的成就感。
“大将,还有一件事。”
药研藤四郎说,“虽然昨晚问过,但,您真的没有见过‘鹤丸国永’吗?”
我记得我明确地回答过这个问题了哦。
“没有。”我轻轻摇头,“那样的刀剑,如果见过一次就绝对不会忘记的吧?所以我能确认没有见过哦。”
我看不清药研藤四郎的表情,却大概感觉得到他的在意。
“药研很在意他吗?”我歪了歪头,“真是稀奇,竟然会有人……”在意他。
不对。
我微微蹙眉。
“鹤丸国永”不管被什么人在意都很正常,毕竟是那样值得被爱的刃……我一直都是这样想的,可是为什么会有现在的想法呢?
竟然会有人在意总是孤身一人的“鹤丸国永”,真是吓到我了。
只是一闪而逝的想法,我闭了闭眼,道:“抱歉,我在说胡话……是说,药研你同鹤丸国永是熟人对吧?是想见他吗?”
药研藤四郎:“……”
他生气了吗?我努力按住忍不住开始发抖的心脏,给自己找补:“对不起,我说话不过脑子……我知道的,有很多刃和他是熟识对吧?所以会在意也很正常……”
“小乌丸大人、三条的大家、髭切、鬼丸、你和长谷部、伊达家的大家、一期一振和莺丸,狮子王,还有平野藤四郎也是……”我自己都快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掰着手指数数,“有很多刃呢,只是,那个,我没有贬低他的意思,我……”
我只是,没有想到。
我没有说你不可以在意他的意思,我没有说他不应该被这样在意的意思,想见他这种想法非常理所应当,我也很想见他的呀,只是我的运气一直都不好,这种要求可能永远都无法满足你们……
“大将,没事的,我没有生气。”药研藤四郎按住我紧握的手,声音依旧沉静而温和,“……不过,您知道那么多事,让我有些意外呢。”
“一般的话,大部分人都只知道伊达家的那几位。”他说,“那么远的交集都清楚,很厉害。”
我只能低着头:“只是……知道而已。”
只是知道而已,因为有记忆,因为是“过去”的事,没什么厉害的。
“鹤丸国永,对您来说应该也很重要吧。”药研轻声说,“没有人会因为这种事生气的——不过我们本丸也没有鹤先生,有点遗憾对吧?”
我:“嗯。”
“有点遗憾,但是没关系的。”药研藤四郎笑了笑,“不用勉强自己,见不到也没办法,不是您的问题。”
……嗯。
药研藤四郎说接下来三日月宗近会接替半天的近侍工作——是我昨天和三日月说好的,愿笺的事吧,药研藤四郎似乎还是很关心我这一身伤,询问了我关于药物过敏方面的事,我没有相关经验,只能说没有。
等到三日月宗近带着一叠愿笺与药研藤四郎交班,穿过结界来到我身前时,我看着那些樱粉色的愿笺,莫名感到些许悲哀。
是不是得意忘形了呢?竟然会有失落的感情产生,太过愚蠢了。
明明自己是知道的,一直都知道。
【无论有没有■■■■,大家都过得很好。】
没有我的话,大家会过得更好。
真是蠢啊,为什么会悲伤呢,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我的存在与否……根本就……
【“鹤先生还不来啊。”】
某人重复的话语,逐渐淹没在不再重要的抱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