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痛。
好痛好痛好痛。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像是全身上下的血液都沸腾了，原本不受控的麻木身体反馈给我的却是尖锐到凿进骨缝搅弄骨髓的刺激感，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很烫，如同被烈火灼烧，可内里又像是冰凌遍布，冷得连灵魂都会被冻住。
用被冲击到难以运转的大脑进行了思考，我花了在黑暗中仿佛接近永恒的时间才意识到，淹没我的，原来是疼痛。
原来这种感觉，是疼痛啊。
对人类来说，只要过了一周没有接触过某样东西，就会觉得有些陌生，而在我习惯了感知不到疼痛的当下，这样的冲击变得更加难以忍受。
可是不对，可是不应该，我不应该会痛的，那样没有任何好处，也换不来任何东西，甚至会减少我自身的价值吧。
只是感觉而已，我的身体已经被修复，连一点擦伤都不会有，这难道不就是完全没问题吗？做出这种脆弱痛苦的样子来给谁看？平白惹人担心、又或者是厌烦。
啊，他们会厌烦我来着吗……？
会因为这个厌烦我的，另有其人吧。
相反的、因我的疼痛表现而感到快乐的，也另有其人。
总之，我应该快点站稳站好，平静一点，普通一点，能露出笑容来的话，就太好了。
——可是好痛。
对不起，因为我很软弱，所以光是忍住不要痛呼出声，就已经花尽了剩余的气力。
这种时候就开始觉得，人类的身躯也没有那么好。
如果，我是刀剑的话。
如果，我只是刀剑的话。
一定，不会弄得这么狼狈吧。
比起血肉之躯的我，钢铁铸就的刀剑哪怕折断了，也还能继续作为某种道具活动下去，而且不会叫人担心。
所以我说，付丧神和人类太过相像，并非是好事——或者说，我和人类太过相像，实在是太糟糕了。
至少现在，因为这莫名的疼痛而无力到连抬头都困难的模样，就显得非常没用。
我不该会痛的。
这孱弱无能的、会因为疼痛和心绪而颤抖的□□，与没有痛觉、每个动作都能被精密计算不会出错的机械，怎么想都是后者更讨人喜欢。
就算被扯断手脚，也还能战斗，只要心脏还在跳动、大脑还能思考，就能做出行动，简直是无可挑剔的帮手。
与之相比，我的表现堪称不合格。
即便是我，也对此感到一丝不甘心……却又非常庆幸。
还好任务已经结束了。
至少我，完成了【青】的嘱托。
这样想着，又突然觉得还是有像人的身体比较好。
不然被他们拥抱的时候，就太冰冷了。
……
……
……
“是特效药的后遗症。”
医师道，“本来就是实验阶段的半成品，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很好了——不过使用过量原来对他也会产生影响吗，我真好奇他的痛觉系统是如何运作……”
【青】盯着他，神情几分不善。
“抱歉抱歉，职业病。”医师讨好地笑了笑，说回正事，“特效药的副作用就是会导致被强制修复的伤口疼痛叠加，通过数据看大概就是翻个一倍，听那位鹤丸国永殿下说的，昨天没有出现这种情况？”
“嗯。”【青】说，“昨天小鹤一直都和其他刃在一起，而且退也在，如果疼痛的话应该不会隐瞒。”
“那可能就还是用药过量的问题。”医师说，“短时间内修复的伤口多过了头，导致的痛感不断叠加，然后超过限制了。”
小鹤的痛觉失常类似于一只极深的空瓶，本该有的痛感装在里面，翻个倍也不会有什么区别，就那样与他的其他感知隔绝。
可既然是瓶子而非深渊，那就终究会有被装满的时候。
痛感叠加到那个瓶子都无法承受，哪怕只是感觉到了满溢出来的部分也都已经足够痛苦——不难想象这人在出阵时到底有多乱来。
想起小鹤被完全染红的衣服，【青】带着几分后悔地闭了闭眼。
“现在给他吃止痛药大概也没什么用。”医师继续道，“建议你们把他单独关在哪，让他痛完了就没事了。”
虽然人类会因为剧烈疼痛而亡，刀剑付丧神却没有过这种先例，而且小鹤似乎已经被死亡抛弃，那这种放置疗法应该可行。
“可是怎么能——”【青】话说到一半，又明白这人这样说定是没了别的办法，虽然这建议也基本等于没说，但好歹知道了造成这个状况的原因，也不至于是无用功。
医师耸了耸肩，道：“不过我还是建议你们把他绑起来，他的战斗力过高了，要是因为疼痛失去理智、攻击周围人的话，会很难阻止。”
确实是过高了，即便是那种不要命的战斗方式再加上特效药的强效治愈辅助，从数据显示上看到的多达百人的击杀数也有点过头，要不是他属于偷渡，誉都拿得够搭小房子了。
“时政那边维修还没结束呢，你们属于最快解决问题的本丸了。”医师道，“真厉害啊。”
他还自顾自说着什么“时政效率”“溯行军乱窜”“通道加固”之类的话，也不知道一个医师关心这些做什么，脸上冒出属于社畜的怨念和悲苦。
【青】却没有在听。
她翻着医师递过来的检查报告，看了又看，确认真的没有其他问题在小鹤身上附着，才稍微松了口气。
“怎么样？放心了吧？”医师从终端里掏出一个东西来，“这个给你，往里面注入灵力就行，他绝对没法挣脱的。”
那是一串锁链，虽然细得看起来一扯便断，那也是锁链。
【青】：“……”
【青】冷冷地说：“不需要。”
“你这家伙，是故意的吗。”【青】瞪着眼前的医师，语气几分不善，“拿出这种东西来，我可是会视为挑衅的。”
医师却像是没搞清状况一样，看看她，又看看手里的锁链，恍然大悟：“哦，不好意思，我不是那个意思。”
“看来那个人渣用的东西还是本家的啊……我只是因为这个效果好才拿来的，对不住对不住。”医师讪笑道，“真的不需要吗？我觉得他不会被激起什么心理阴影来的，而且真的很危险……”
“不需要。”【青】再次拒绝，想起小鹤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
她说：“虽然由身为人类的我来说这话有些奇怪吧，但小鹤他……是个温柔的好孩子。”
“他是不会伤害别人的。”【青】笃定道，“就算失去了理智，也不会。”
明明是刀剑付丧神，骨子里就该带着属于杀生之物的凶煞和凌厉，却拥有着令人头痛的、不会消却的神性。
“与其担心他伤害到周围的事物……”说到这里，【青】忍不住露出一个微妙的苦笑，“不如担心他会因为觉得麻烦而自伤。”
“而且……”
捏着资料的手微微用力，【青】微微垂眸，轻声道，“把鹤束缚起来这种事，还是饶了我吧。”
在看过那种惨状之后，怎么可能还能把锁链拿到他面前啊。
“比起小鹤来，反而是我这个审神者更没用啊。”
距离能让他毫无顾虑地笑出来、认识到受伤和疼痛都不该、在难受时求助或者撒一撒娇，还要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