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了。
我醒了，却没有睁开眼睛。
疼痛依旧未能完全消却，难说我是不是被痛醒的——方才的究竟能算是睡眠吗，还是说其实应该算昏迷？我分不清。
我讨厌疼痛。
或许有人会说疼痛是活着的证明——那种说法我是决计不同意的，毕竟那样的话我早就算是死掉了，弄这一遭难道要算诈尸么？
而且，疼痛带不来任何好处。
我说过的，我并不迷恋疼痛，对于自己难以察觉到疼痛这件事，也是抱着这还挺好的想法的。
不痛的话，就可以对自己说，没有任何不好的事发生。
相对的，为疼痛的袭来所伴随的，总是伤害的进行。
我没有自残的嗜好，也不想伤害任何人——再说了，世界上美好的事物那样多，为什么不能选别的东西来做“活着的证明”？
我讨厌疼痛，自己的倒是可以无视，别人的总是不好，光是听见谁说好痛、看见谁的伤口，我就觉得难过。
用鹤丸国永的语气来说：这种惊吓还是饶了我吧。
但是好像又有人说，疼痛使人清醒？
那大概得限定一个程度吧，不然我刚才就不会失去意识了，现在也不会这样昏沉。
……头好痛。
上次这么痛，是因为什么来着？
我的记忆力实在很差，只能想起来一点碎片，要么是从楼梯上摔下来的时候，要么就只能是还在渣审那里的时候了吧。
后者范围太广，找不到具体的一两件。
……要是那个时候疼的人真的是我就好了，倒不是想抢“鹤丸国永”功劳的意思，我只是单纯地觉得，由我来痛才是应该。
【就像那些时候，被碎去的明明应该是我。】
为什么碎去的不是我？为什么被留下的是我？为什么被深爱的是我？为什么我要活下去？为什么我非死不可？为什么我不能死去？为什么……
为什么，不能只有我痛苦。
无论如何都不该活下来和无论如何都不能死去，到底哪一边才是我的正确？
我搞不懂，因为我很笨，所以只能在努力活着的同时，渴望死去。
——但是现在不行了，死去什么的，绝对不行了。
不仅是生理上的做不到，还有就是，不能让其他人担心。
他们都是很好的人，也在关心我，大概也在爱我吧，这样一来，我就不能再这样逃走了，否则会有人难过吧，会吗？
这一次选择被爱所牵绊，总比被恶意束缚要合心意的多。
我也能有这样积极的想法，真是不可思议。
如果把这句话同鹤丸国永说，一定不会被敲脑袋了吧。
这样想着，我睁开了眼睛。
身体还是发冷，疼痛也仍然延绵不绝，但至少到了我能忍耐的地步。
由于意识还趋于恍惚，我花了一点时间才发觉我原来并没有躺在床铺上，而是依然被某人抱在怀里。
映进眼睛里的，只有一片白色的影子。
是鹤丸国永。
“呦，小鹤。”
鹤丸国永的声音穿进我刺痛着的耳朵，如一阵温柔的清风，“醒来啦。”
“还痛吗？”他自顾自发问，又自顾自回答，“肯定还在痛吧。”
我想回答他，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我没事的”这句话说了太多遍，又食言太多遍，大概已经失去了信用。
要道歉吗？还是道谢呢？原谅我嘴笨不会说话，能想到的只有这两种方式大概不会出错。
“先不要想着说话。”鹤丸国永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坐在原地，看起来没有要走的意思，“也不要乱动，虽然不知道是怎样的感觉，但一定不能算好受吧。”
我缓慢地眨了眨眼。
“你这次实在是太乱来了。”鹤丸国永继续说，“虽然任务完成了，但过程也太吓人啦，就算是我，也经不住你这么吓啊。”
是吗？明明就结果来看，是无人受伤的好结局呀，就算我被迟来的疼痛裹挟，也没有因为这个死上一次什么的……
“结果论哒咩！”像是读了我的心一样，鹤丸国永略微提高了声音，“明知道会有影响，还把药吞掉那么多，回来的时候还想过要隐瞒吧？”
……完全被看穿了，可我后来是想说的，只是没来得及。
我抿了抿唇，试图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来。
你生气了吗？
“我不该生气吗？”鹤丸国永用手指轻轻按住我的唇角，又戳了戳我的脸，“如果我说生气，你会不会改？”
……要是我问你改什么的话，你是不是会更生气呀。
我稍微更清醒了一点，转动眼球避开鹤丸国永的视线，开口说话：“怎么改？”
好像声音还是有点小，好在之前好好抑制住了痛到出声的欲望，不会因为这个导致嗓子哑掉，只是我本来讲话就不太大声，现在更是显得有气无力。
鹤丸国永似乎察觉到了这一点，更凑近了一点：“张嘴让我检查一下。”
“……”由于现在哪哪儿都痛，所以我也不清楚嘴里有没有不小心弄伤，给不了他“没有受伤”的回答。
鹤丸国永摸出一个终端，这样那样按了一下，大概是打开了手电筒功能吧，小心地用手遮挡了一边光线，没有晃到我的眼睛。
大概检查不出来什么吧，咽下去的玻璃渣大概全在我止不住吐血的时候全吐出去了，就算没有吐出去，应该也没有扎在嗓子里，不然我会察觉到异物感的。
“嗯……”鹤丸国永拉长了声音感叹，“看不出来。”
看不出来那就没办法了，你就当我是单纯的没力气吧，因为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要改掉的也有这一点。”鹤丸国永再次看穿了我的想法，“对待自己的事可不能这么敷衍，嗯，就比如说，换作是我某天突然用这……么……小……声……的状态和你说话，你会怎么想？”
先排除你是恶作剧的可能的话……
“生病了之类的……？”我说，“啊，说起来，你的手很凉来着。”
“是你的身体太烫了。”鹤丸国永叹了口气，又用手来试我的额温，“现在还凉吗？”
“唔。”我试着感受了一下……现在好像又挺温暖的，“不了。”
这是不是说明我好了？
“这是因为你现在浑身发冷。”鹤丸国永无情地打破我的猜测，“回到刚才的问题，在有我生病了这个可能的情况下，你会怎么做？”
我想了想：“把药研找过来，或者把你推去手入室。”
具体的治疗事项我不太清楚，以前生病的时候都没有吃过药打过针——那是要花钱的呀，他们怎么可能给我治疗，要是看不过眼或者家里来客人就直接把我锁房间里或者关地下室就算解决，这就是所谓的眼不见心不烦？
那种时候，就算“弟弟”吵着闹着要我陪他玩，我也是没办法过去的，因为可能会传染给他……但是胃病这种的也会传染吗？算了，想太多也没用。
鹤丸国永说：“那如果我说完全没事呢？”
我说：“那就是没事。”
鹤丸国永：“……”
鹤丸国永：“好，这个例子砍掉，我们换一个。”
“假如……嗯，假如。”鹤丸国永重新提出问题，“假如这次失联的是你，而来找你的是我，然后我还为了救你做了跟你一样的事情……”
我震惊地看着他。
我说：“你要不还是把我丢了吧。”
开什么玩笑，为了我受这么多伤根本不划算啊！而且这么痛、还要流这么多血，怎么想都和你不相称。
而且……
“你做不到的。”我认真道，“是你的话，绝对不会像我一样。”
是你的话，一定有更好的解决方法，一定不会弄成这样，一定可以完美完成任务。
就像我去找你的时候，比起作为救援者的我，本该是被救助者的你状态要更好，就算是打夜战，也比我这个理论上更适合的短刀要厉害。
鹤丸国永：“……”
鹤丸国永：“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