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关鹤一觉睡醒又回到天真无忧,仿佛从未受过伤害的的模样。
颜之潇却没办法轻松,他忘不了昨夜关鹤浑身冷汗颤抖哽咽的样子。
究竟是什么人伤害了他?关明俊吗?
心事重重地吃完早饭,颜之潇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你昨晚是不是做噩梦了?”
关鹤切煎蛋的动作停顿住,低下头回忆了一阵,皱眉道:“嗯,做了一个好可怕的梦。”
“梦到什么了?”
“梦到了我妈妈。”
“你妈妈?”颜之潇猜想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梦到妈妈不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吗?他怎么会是这样的反应?
关鹤低头说:“我梦到妈妈拿着一把刀站在窗边,浑身是伤,我很害怕。”
颜之潇捏紧了手指,问道:“是谁伤的她?”
关鹤抬眸看着颜之潇,眼睛里短暂闪过悲伤的情绪,很快又平静下来,“她自己。”
颜之潇说不出话来。原本以为关鹤童年的不幸是从被送回关家开始,现在看来,或许还要更早。
斟酌许久,颜之潇开口又问:“你妈妈在什么地方,你还记得吗?”
“妈妈走了。”关鹤放下叉子,乖乖坐在桌前,表情平静地说:“我知道她走了,但是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也许是不想见到我。”
“怎么会有妈妈不想见到孩子呢?”颜之潇下意识地反驳,说完,迟疑着补充道,“她一定是有苦衷的。”
关鹤没有继续讨论这个话题,而是吃下最后一口煎蛋,“我吃饱了,想去阁楼玩。”
颜之潇点头:“好,你去吧。”?
等关鹤离开,他叫出系统:“阿复,你有没有办法帮关鹤还原童年受到的伤害?”
系统:【宿主,你不要异想天开哈,我只是个系统,不是许愿池里的王八。】
颜之潇托着下巴低叹一声:“想到他小时候那么可怜,总想做点什么。”
【你不是已经在做了吗?】系统说。
“我做什么了?”
【救赎童年啊,】系统提示道,【你仔细回想一下,现在的关鹤,和你之前见到的他,有没有一丁点不一样?】
颜之潇用手指轻敲着桌面,努力回忆,“似乎……少了些戾气,更柔和了点。”
【对喽,】系统说,【等他彻底恢复以后,虽然曾经的真实记忆无法抹去,但这段经历对他的影响也会一直存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相当于帮他的童年创伤打补丁。】
颜之潇隐约懂了,“有点平行时空的意思。”
……
时隔一个多月,许宛白终于再次见到了关鹤。
不是在他办公室里,而是在影视城的停车场。两辆商务车并排停在一起,车窗降下来用以对话。
关鹤戴着墨镜坐在车里,露出来的半张脸冷冽凝重,道:“我没记错的话,许小安是你的助理吧?”
许宛白刚从拍摄现场被叫出来,还穿着剧组的服装,一身蓝白校服,梳着马尾辫,整个人充满了青春气息,只是眼神里蕴着太多违和的东西。
她看着关鹤,“对,小安是我助理,关总今天过来,是想问小安去公司自制剧客串的事情?”
关鹤手指搭在座椅上轻轻点了点:“是。”
“那边的事情小安告诉我了,”许宛白手指交握在腿上,是一个很平和的坐姿,“伤了颜之潇,她也很内疚。但小安不是故意的,希望关总再给一次机会……”
“我今天过来不是跟你商量的,”关鹤隔着墨镜看他,气势迫人,说话丝毫不留情面,“半个小时前,剧组已经通知许小安退组走人了,她的戏份也会全部删掉。”
许宛白放在腿上的手指紧紧蜷缩,温婉的眉眼覆上一层愕然:“小安毕竟是第一次拍戏,而且好不容易拍了那么多……”
关鹤没有给她讨价还价的余地,声音骤然低沉:“公司会考虑给你换一个助理。”
许宛白靠在座椅上,良久,薄唇抿紧又松开:“我知道了。”
汽车轮胎驶过影视城外的马路,气流带动灰尘漂浮在空气中,一片灰蒙。
许宛白目送着黑色商务车的背影越来越远,最终从视线里消失,眼神中堆积起厚重的茫然。
一步步走到现在,她以为自己在逐渐靠近关鹤,可现实却是他们之间的距离似乎越来越远。
从始至终她都无法看透这个男人,无谓的坚持变得有些可笑。
小卓开着车,时不时偷偷看向后视镜。
今天的关鹤有些不一样。
虽然刚才那些话是他们提前沟通好的,可是以关鹤当下的心智,顺利演完这出戏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尤其是他说话时候的气势,简直浑然天成,与从前没有半分区别。
如果不是摘下墨镜后第一时间就喊着要去买可乐,小卓真的以为关鹤已经恢复记忆了。
察觉到关鹤变化的不只是小卓,颜之潇也有同样的感受。
以往,关鹤早上醒来总要赖很长时间的床,有时候还黏黏糊糊地拽着颜之潇撒娇,不肯起来。
最近这几天他的起床效率大大提升,十分钟之内必定清醒,清醒后一个人从容地爬起来去洗漱,洗漱完顺势走进厨房做个早饭。
这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觉颜之潇有些不习惯,叫出系统:“阿复,你能看出来关鹤是怎么回事吗?”
系统掐指一算:【大概、也许、可能……是他的心智在自行恢复吧。】
颜之潇大惊:“自行恢复?你的复原功能还带失效的?”
系统挠了挠蓝莓脑袋:【人的心智自然不能和物品类的东西相提并论,而且,我本来就是个小菜鸡,偶尔出个bug也很正常嘛。】
颜之潇嘀咕道:“不对,他要是记忆还原了,一定会想起我曾经跟他过往的过节,怎么会还像之前一样相处呢?”
系统:【平行时空啊,你陪他重新度过了一次童年,就像一棵树被砍了枝干挪到别的地方,它会在新土壤里继续生长,长出新的枝叶脉络。】
“我怎么才能确认他现在长到什么程度了?”不确定关鹤现在的心智究竟是几岁,这让颜之潇感到十分惶恐。
毕竟,八岁和十八岁的差距可不是开玩笑的。
“关鹤,你在拿什么东西挖泥?!!!”聊天聊到一半,颜之潇单腿蹦着冲了出去。
双手扶住院子里的廊柱,他喘着气,颤抖地指向关鹤手里亮晶晶的“铲子”。
关鹤仰头,无辜地甩了甩“铲子”上的泥水,乖乖答道:“从厨房的吊柜里找到的。”
“放那么高你都能找到?”颜之潇咬牙切齿地问。
“高吗?我就随手一拿。”关鹤歪着头看他,脚下挪了挪步子。
颜之潇这时才发现,不止他手上那一只,旁边还有好几件,整整凑足了一套。
看着整套已经面目全非的纯银餐具,颜之潇的心在滴血。
这套奢品餐具价值不菲,他买来好多年都舍不得用,姥姥曾经开玩笑问他是不是要留到结婚时候用,做梦也想不到,最后竟然沦为了关鹤挖泥巴的玩具。
颜之潇正在思考如何索赔,关鹤扔下手里的东西,大步上前,一把将颜之潇打横抱了起来。
颜之潇身体骤然失衡,吓得屏住了呼吸:“你你你你……干什么?”
“你的脚还没好,怎么能随便跑出来?”无论是几岁的关鹤,这会儿是真的生气了。
颜之潇挣扎:“你霍霍了我的餐具,还好意思说。”
“对不起……”关鹤道歉的同时稳稳抱着他,“我不知道这套工具对你很重要。”
颜之潇懒得给他纠正“工具”和“餐具”是有区别的,他只想赶紧从关鹤怀里蹦下来。
可是这死孩子脑袋不灵光,力气倒是大得很,抱着他不撒手。
他挣扎了半天纹丝不动,气急败坏道:“放我下来!”
“回去擦药。”关鹤没松手,抱着他大步往屋子里走,手上的泥巴全沾在了颜之潇的衣服上。
被关鹤抱着放在沙发上时,颜之潇已经不知道该生哪个气了,火点太密集,怒气反而被分散了。
他靠在沙发扶手上,无语地抖了抖满身的泥巴,问关鹤:“这怎么弄?”
关鹤意识到自己又做错了事,懊恼地将手藏在身后,悄悄蹭了蹭。
“对不起……我帮你洗。”
颜之潇不惯孩子,说要洗就真的让他洗了。
还是用手洗的。
关鹤端了个小盆蹲在院子里,抓着颜之潇的衣服,动作生疏地揉揉搓搓。
颜之潇抱着盘水果,悠闲地靠在栏杆上说话:“你知道自己因为车祸,脑震荡后遗症对吧?”
关鹤拧了把水:“知道,在医院的时候你就说过了。”
“如果现在有个机会,能让你立刻恢复,你想恢复吗?”颜之潇还没攒够霉运值,但是不影响他提前做个民意调查。
关鹤没有回答,盯着水面上的一层泡沫,问道:“恢复以后还能跟着你吗?”
颜之潇:“不能。”
“那我不要恢复,”他答得很干脆,搓衣服的力气都大了几分,“我宁可一直这样子。”
颜之潇捻着指尖的一颗葡萄发了半晌呆,低声说了句:“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