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龛抿了抿唇,看向那个颓废发问的男人时眼神中也生出了悲伤。
他这三年与他相处一地,见证了他每日每夜对主夫人的思念,也听他讲过他与主夫人的过往。
可若是非要他给出一个答案,那答案是不确定。
“主人,”于是他道,“先将三派稳住,或许会有转机。”
萧望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好半天才有点动静,站起了身。
“我自上天山请罪。”
有古书记载,天山是连通神界的地方,若是一人犯下过错,可到天山请求神灵降下罪责,只是还从未有人敢去实践过。
在次日清晨,百龛一早就来了寝殿外。
萧望开门出去时,发现他跪在殿外。
“你干嘛?”
“主人,”百龛道,“魔种在您体内之事您本就毫无过错,这两年发生的事情也并非您所愿,所以属下认为您不必前往天山请罪。”
萧望何尝不知,他叹了声气,道:“可事情因我而起。”
“百龛,我若是不去请罪,世人何以信服。我需要重新回到他身边,我不可能以这样一个罪恶的身份与他并肩。”
百龛敌不过他的坚定,便道:“那百龛便随主人一同前往。”
萧望没有多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便率先离开了。
他明白百龛实则是个倔龙,所以他等到了天山山下,才用法力将他禁锢住。
百龛意外不已:“主人!”
“你在此处等我即可。”萧望淡淡地留下这句话,便独自上山了。
魔王上天山请罪的这事情在仅仅一个普通的清晨,就传遍了世间的所有大街小巷,甚至有魔界百姓纷纷上街。
可众人等啊等,都没等来天边的任何消息。
萧望在云雾弥漫的天山山崖长跪了一下午,直至太阳彻底落山,原本将要昏暗的苍穹忽然起了漫天火光。
随即,一道天雷劈下,直直地落到了萧望身上,从头到脚无一幸免。
他五脏六腑传来剧痛,但仍是跪得挺拔,咬着牙坚持。
三道天雷降下后,天际忽然传来一道朱雀长鸣,火光随着鸣叫的淡弱逐渐消失,苍穹恢复了正常。
至于跪在山崖边的男人在最后一道天雷降下后,喷出了一大口黑血,缓了缓沉重的呼吸,才撑着力气从地上狼狈的站起来。
百龛在山脚等了很久,直到看见山路上逐渐成型的身影时,他紧皱的眉头才稍稍舒展。
这是他第一次见萧望如释重负地与自己说笑。
“我可以去见他了。”
他连语气都带着欣喜,像是忘记自己刚刚受了多大的折磨。
看他心满意足,百龛也发自内心的替他开心。
“恭喜主人。”
“回——”
谁知萧望的话刚说出一个字,他与百龛瞬间被突如其来的猛力拉进了一个地方。
等到他二人反应过来时,竟又回到了空间锦囊中。
视线里,两人能看见外面的场景,在刚才所站之地,有一个黄衣男人背对而站。
“这是怎么回事?!”萧望这次都猝不及防的震惊住了,“那人是谁?!”
百龛更是一头雾水。
紧接着,风兴来到了那个黄衣男人身旁。
只见他恭敬作礼:“多谢出手。”
“仅此一次。”
黄衣男人简单落下四个字后,如一缕烟般,悄然消散在了原地。
无人知道萧望此时有多么绝望,他慌了心神,直接将自己从昨夜起就带在身上的匕首拿了出来,开了刃就不顾一切的往自己心口上捅。
百龛都未来得及阻止,他便已动手了。
很快,他又重新回到了自己身体中,但却又很快被再次打回空间锦囊。
“主人,”百龛连忙扶住他,“你没事吧?”
“怎么会这样?”萧望摸着自己的心口处,上面的伤痕已经消失了,“怎么回事?风兴到底做了什么?”
他的话刚问出口,就见不远处的男人朝他走近。
“我知道你能听见,”风兴道,“不必多做无谓的挣扎,这次你不可能再逃出来。”
后来萧望反反复复试了很多次,他发现只要控制好魔种,就能让自己控制自己身体的时间延长一些。
但百龛这次不太支持他,“主人,你何必让自己日日承受锥心之苦。”
萧望皱着眉告诉他,比起失去尹书,他更愿意承受这种痛。
他这样试了多次,虽说不会留伤,但每次的痛都是分明的。
因魔王自请罪,他又提早以修书给三派以休战,加上风兴无法稳定的控制他,人魔之战才暂时没挑起来。
后来萧望能控制自己的时间变得多了,他清醒时就会派人追杀风兴,性情也变得阴晴不定,遇事总会采取极端方法,但总的来说阻止了很多无辜的伤亡。
年底的时候,他再一次见到了那个黄衣男人,这次他直接对空间锦囊出手,将萧望直接控制在了里面。
“加紧行动,”黄衣男人这次语气很不好,“若是再晚一点,你兄弟二人便要听天由命了。”
风兴神色慌张,立刻道好。
这一次萧望无论怎样控制催动魔种都始终没有作用,他无能为力地看着风兴挑起战乱。
但在大战前一天,百龛告诉他自己或许能够争取到一点时间。
“什么办法?”
“真龙之气。”百龛道,“只能为您争取到与魔种彻底融为一体的小半会儿时间,若是成了,应该就会永远摆脱束缚。”
萧望迟疑地看着他:“代价呢?”
百龛:“无法化作人形。”
萧望犹豫了。
百龛便道:“主人,即便是无法化作人形,属下的法力还是不会受到影响,您放心,只要属下还留有法力,真龙之气便会有再生的一日。”
半晌,萧望确认地看向他:“真的?”
百龛点头:“当真。”
萧望便应了下来。
在百龛将真龙之气打入他体内时,他意识瞬间回到了体内。而此时他的真身正在炼狱坑前,风兴要他在大战前一日来收纳炼狱坑里的怨灵之气。
他猛然聚拢意识,体内真气汹涌翻动,让他不得已稳住心神站在原地。
当他下定决心抬手准备唤出魔种时,他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白衣身影。
他定睛一看,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手中的法光减弱了些,萧望愣了愣。
“……尹书?”
尹书还是那样的单薄身影,看见萧望脸色时变得有些吃惊,“你要做什么?”
萧望后退了一步,道:“你回去吧。”
“萧望,”尹书皱眉道,“我是来救你的。”
萧望一愣,旋即苦涩地笑了:“快回去吧,哥哥,我求你了。”
“你可知你现在与魔种相融有可能会危及你性命吗?!”尹书失去了耐心,已经近乎低吼道,“三派已集结大批弟子,要在今日打你措手不及,所以你赶紧停下来。”
“不都是一个下场吗?”萧望悲伤地望着他,“四年前是我连累你,我不可能再拖你下水。你走吧,尹书,别逼我对你出手。”
尹书深吸了一口气,不再跟他废话,直接对他出手。
这是二人第一次大打出手,但都招招留有余地,一时间炼狱坑前连阴风都不刮了,漫天白光炸散,两道法力在空中交打。
“你停下来!”萧望吼道,“我不想伤你!”
尹书抿紧唇一言不发,在躲过萧望的一招后,他这次出手不再留有余地。
他卷起巨浪般的法光朝萧望径直袭去,萧望一愣,也没躲开。
但他预料之中的疼痛没有袭来,而是被白光簇拥包裹,动弹不得。
他看见尹书皱着眉头在源源不断的朝自己传送法力,心中突然涌起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难道……
“尹书!”他瞪大了眼质问道,“你疯了吗?!你要做什么?!”
“回答我!!”
“我不做什么,”尹书就站在离他几米远外的地方,语气夹杂着悲伤的情绪,“我很累了,萧望,你不要再挣扎了。”
“你会死的!”萧望一遍又一遍的喊着他名字,“你会死啊!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尹书却对他的质问充耳不闻,目光温和地望着他,变得有些哽咽。
“为何要去天山请罪,天雷不疼吗?”
“萧望,你怎么这么傻呢。”
“那日你问我会不会怪你,”他有些苦涩地笑了笑,“当然不会。”
“当年是我将你捡回来,是我与你一同长大,我知道你不会做这些事,可我没办法让别人相信。”
萧望心脏剧烈跳动,胸口中跃跃欲出的魔种终于穿膛而出,却又在瞬间被法光禁锢在了炼狱坑之上。
“是我没保护好你……”
尹书的手缓缓地落下了,法光消散,眨了下眼,任由眼泪满面,他依依不舍地看着萧望朝自己飞奔而来,再也受不住,浑身一软摔了下去。
萧望用尽全力朝他跑来,在他倒下之际将他紧紧拥进了怀里。
可怀中人已经闭上了双眼,没了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