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邢辰轻啧一声。
耿童关了窗,转身对上他那有些窝火的视线,于是抬手揉了揉那已经变得长了一点的头发。
“你把我当狗啊?想揉就揉,烦了就踢开,反正我也会自己摇着尾巴贴上来,是吧。”邢辰拍开他的手。
耿童没说话,只是看一眼时间,然后自顾自去了外面的小客厅。
邢辰盯着门上那随着他离开而晃荡的小珠帘,自嘲般笑笑,关了夜灯,爬上床,用被子裹着自己。
他好像很喜欢被包裹的感觉。
这就导致如果耿童要和他睡一张床,那就必须多拿一条被子——邢辰这里可没有多余的,只有厚毛毯。
深夜,他蜷缩在被子里吸了吸鼻子,眼睛有些发酸。
太晚了,人倒是随着夜的推移慢慢冷静了。
他们本来可以不用吵架的,就算是各取所需又怎么样呢?耿童那么拧巴,上次的事情直接决定了他的人生轨迹中必然不可能有结婚生子这一条,现在能做出那么大的让步,是不是说明即使是不喜欢邢辰,也到不了讨厌的地步。
各取所需......
邢辰想:那已经是耿童最大的让步了。
让他说出那句喜欢简直就是铁树开花。
又何必逼得这么急。
邢辰有些后悔。
窗外的雨渐渐下得大了,外面防盗网上的铁皮棚被雨打得哗哗作响,屋里很安静,就好像耿童从未来找过他一样。
找......
邢辰一个激灵坐起来:小警察今天是主动来找他的,开门的时候头发上身上全是被水打湿的痕迹,一进门就抱住了自己,抱了很久。
那人像铁打的一样,又怎么可能动辄和别人拥抱。
事情大了。
邢辰暗骂一声,紧接着想起刚才自己的所作所为——拍开了对方想安抚自己的手。
右手。
然后耿童就去了客厅。
那个破地方除了木头沙发之外还有什么啊!
104、
他急匆匆下床,又顿了顿,转头看一眼身后的枕头和被套。
小破房间到客厅不过几步路的距离,邢辰没敢开灯,借着外面的电闪雷鸣摸索到沙发边缘,结果没看见人。
走了?
下这么大的雨,怎么能说走就走呢。
又是一道闪电,特别大,还一闪一闪的,瞬间照亮了整个客厅。
邢辰有些失落地抱着毛毯,而下一秒他闻到了被风吹来的几丝烟味。
“你......你没走啊,”邢辰拧开透气门,果然在和隔壁公摊的大阳台上看见了耿童,“我以为——”
耿童转过身,指尖夹着烟,还是之前很呛人的那种。
四目相对的时候,他把烟掐了,按在旁边那盆可怜的绿植的土里。
邢辰仿佛做了亏心事一般慢慢挪了过去,最后眼睛一红,展开手里的毛毯披在对面这个话少又别扭的男人身上:“你为什么不进去,现在外面多冷你不知道吗。”
声音带了些哭腔。
耿童垂眸看着他,天边砸下一道响雷,邢辰下意识手抖了抖。
“我总觉得你一时不太想见到我,我们双方都应该冷静冷静,”耿童还是那么平静,邢辰总觉得好像除了案子之外并没有什么能让他大喜大悲的东西,“怎么只穿了睡衣,不冷吗。”
邢辰一愣:“我......”
耿童把身上的毛毯分了他一半,握了握他的手:“刚才我想了很多。”
“你想什么了?”
“进去再说吧,”耿童的手很暖,把邢辰的手完全包裹住,又问,“你愿意让我进去么?”
邢辰翻了个白眼:“你觉得呢?”
105、
床上。
灯开着,昏黄的。
“其实......”
“耿童。”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又不约而同地沉默半秒。
邢辰道:“你先说。”
“我确实不能一直把你留在身边,”耿童还是反对的态度,只是语气柔下来不少,“邢辰,你的家不在这里。”
“可我们都相处那么久了,不是吗?”
耿童看着他的眼睛:“还是回到之前和你探讨过的那个话题吧。邢辰,我是说过在任务结束之前,我会竭尽所能地保护你的安全,至少要把你平安送回首都——能说出这句话,我是有底气的。”
邢辰双手环着膝盖,坐在床的里侧苦笑了一下:“你不会想用命来换吧。”
耿童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你知道我今天过来是因为重楼的事,不管那群毒|贩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谁和谁是对头,我的核心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亲手抓到他们,拔除盘踞在西南的这条贩|毒链。”
“所以呢?”
“你的喜欢是什么样的喜欢,一辈子,还是逢场作戏,”耿童神情冷静,“我希望我们的关系不要太越界,于公,警察在任务期间和自己的单线联络人谈恋爱是不符合规定的;于私......”
邢辰:“我不想听你说下去了。”
但耿童并没有迁就他:“于私,我记得我很久之前和你说过,我不想我未来的妻子因为我的职业守活寡,不想我的孩子在街上见到我却不能喊一声爸爸,更不想因为哪天出了意外让他们变得无依无靠......可你现在也看见了,我和你之间的牵扯已经注定我不能娶妻生子,要么我孤独终老,要么哪天死在一线。”
邢辰眼睛微微湿润:“所以你还是喜欢女人。”
“我是男的,”耿童说,“但你把我的规划全部打乱了,我也不知道我到底该怎么做,我只知道我坚决不能和女人谈,也一定要让你安全回首都,前者是我的道德,后者是我的任务。”
邢辰声音大了些:“耿童,老子不想和你吵,我就问你一句,既然是这样,你凭什么和我各取所需?你生理上接受不了我,但你又愿意和我亲|嘴;你不想和我真的在一起,还让我去为你的案子干那些掉脑袋的勾当,你他妈太既要又要了吧!说白了老子就是个可以为你出生入死的炮|友呗?”
说完两人都沉默了,邢辰气得呼吸都带着点热意。
耿童抿抿唇,似乎在想怎么回应。
他道:“我早就说过,线人可以不做。”
“现在撂挑子不干你觉得来得及吗!我邢辰是那种人吗!”
“我知道,”耿童下意识伸手想拨开挡住邢辰眉毛的碎发,却被躲了过去,于是他无奈笑笑,“可能......我还是没有想清楚到底该怎么看待我们之间的关系。重楼不能留在一线,现在能顶用的人太少了。”
邢辰:“老提他干什么,这是我们俩的事。”
耿童温和地看向他,眼里的情绪不自觉染上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悲戚:“缉毒警察被送去戒毒所,以后别人会怎么看他?”
邢辰摇摇头。
其实邢辰知道,就是不想说。
耿童替他开了这个口:“会被不知道真相的人戳一辈子脊梁骨,那样活着,比死还难受。”
“人还在,还怕人家说不成,大不了换个城市生活,照样从头再来。”邢辰说。
“不是谁都像你一样豁达乐观,觉得人还活着就是好事,”耿童垂下眼眸,目光落在手指上,然后又很快地挪开视线,看着邢辰那张年轻的脸,“今天晚上冒冒失失来找你,吓着了吧。”
邢辰微微一愣。
耿童:“你说你喜欢我。但你有没有想过我也是血肉之躯,是人就总有生老病死,何况我的职业很危险,危险到我根本就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死,就算没死,成为第二个解重楼,或者重伤到一辈子的吃喝拉撒都要别人伺候......”
“不会的——”邢辰喃喃。
“考虑过这些因素,你还会说喜欢这两个字吗,”耿童眼眸深邃,哪怕只是很平淡的一句话,都让邢辰下意识觉得他们在谈论一件非常重大的事情,“邢辰,你是记者,总有一天要回到你的岗位,回到首都,过正常的生活。而我能做的只有确保你能活着回去,毕竟你也说了,拉你入局的人是我,我必须为我的行为负责,但你......真的不能对我动感情。”
邢辰失笑:“我还是第一次听你这么长篇大论,稀奇。”
“我不想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或者仇恨,影响到案子。”耿童说。
“弗洛伊德说爱情是由无意识的欲望和动机塑造的,”邢辰看着他,“你在心里写这些小作文的时候,其实是有一点触动的吧,哪怕是一点点,那些都是你的欲望。”
耿童轻笑一声。
邢辰:“你别笑——用你们警察的思维来说,是动机。”
“动机?”
“你和我争,和我长篇大论,动机呢,”邢辰道,“是不是因为你心里有我,所以才促使你一遍又一遍地告诉我说我们之间只是各取所需,你想给我洗脑,你也想给你自己洗脑。”
耿童:“跟我玩审讯?”
“耿警官,只有和案件有关的嫌疑人才会无数次地重复同样的话,”邢辰道,“你就是喜欢我,不然为什么每次亲密接触的时候你都强调我不能喜欢你?又为什么你见完解重楼之后第一个想到的人是我?”
耿童语塞。
半晌,他抬手啪地关了灯,扯过枕头躺了下去,双手轻轻搭在腹部:“睡觉。”
“呵,逃避。”见状,邢辰也不想再耗了,抖一抖棉被,把自己裹起来,几分钟后又睁开眼,听着耿童均匀的呼吸声,眼泪悄悄落在被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