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主,现在许家和盛家几乎被架空,而凯斯和亚当两家狼狈为奸,云家……”云雅微微红了眼眶,“云家是不是没救了……”
“人类为什么会走到自相残杀这一步……”
“嘁。”郜放勋突然轻嗤一声,“人类从古至今不都是这么走过来的吗?你这是被上城区的假象蒙蔽太久了吧,都忘了人性的本质了?”
云雅抬头看向对面抱着狗的青年,眼中闪过一抹怒意,“你——”
郜放勋讥讽地勾起笑来,“我难道说得不对?如果人性不是自私,不是利己,那下城区又为什么会出现?”
“如果——”
“够了。”云殊意扫了郜放勋一眼,后者立刻噤声,低头专心揉搓呜呜的毛发。
郜燊倒是饶有兴趣地看了自己儿子一眼,随即又懒洋洋地挂在了云殊意肩上。
“人类确实从未停止过自相残杀。”云殊意收回视线,“只是上城区的人总喜欢假装自己更文明,更愿意普度众生,拯救天下人。”
“都是假象罢了。”
云雅难以置信地望着家主,她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居然会从家主口中听见如此“离经叛道”的话。
“可越是危难关头,我们不是更应该团结吗?”云雅咬了咬下唇,“按照推测,人类生存空间会在二十三年后再一次缩减,为什么我们不齐心协力……”
“因为权力比生存更重要。”郜燊指尖缠着云殊意的一缕发丝,轻飘飘地接话,“有些人生来就不愿意屈居人下,和看不到摸不着的希望相比,他们更喜欢权力的滋味。”
“斯洛科里城……”云殊意的指腹顺着城主令上的刻痕一圈圈打转,“现任城主是阿塞雷·凯斯?”
“是。”云雅点头,“他与司法执政官阿德里安是孪生兄弟。”
云殊意紧了紧自己的拳头,虽然手腕早已恢复,但他却从未忘记过自己初来这个世界时所遭受的痛苦。
现在想来,刺杀他的那批人并不是他最初所以为的许家人。
“克莱尔倒是打了手好算盘。”
云雅不解地开口:“家主?”
“我到达斯洛科里城后,遭遇过一场刺杀,那些人手段狠毒,招招致命。”云殊意解释道,“我了解许司,他向来为人直率,从不屑于用这种阴私手段害人。”
听到这,郜燊气定神闲的模样一变,握住云殊意的手腕,指腹轻轻摩挲着青年手腕那几近看不见的伤痕。
云殊意轻轻捏了捏男人的指节,继续说:“真正想除掉我的,是克莱尔。”
“克莱尔已经连任两届军事执政官,掌握着主城将近一半的兵权,他的目的……”
“很简单,云家、理事会,乃至整个世界。”
郜燊眉毛微微压低,语气凶狠:“我会亲自抓住克莱尔,挑断他的手筋脚筋,把他剁碎了喂狗。”
郜放勋捂住呜呜的耳朵,“父亲,您真的要插手上城区的争斗吗?”
“怕了?”郜燊挑眉,“怕了就去新城躲好。”
“怎么可能!”郜放勋连连摇头,“只是我们和理事会斗了这么多年,现在却要帮他们?”
“帮?谁说我在帮他们。”郜燊笑着反手勾了勾云殊意的下巴,语气暧/昧,“我只是在为我们的城主夫人,夺回属于他的东西。”
云殊意面无表情地拍开男人的手,“别闹。”
郜放勋:“……”
云雅深吸一口气,努力忽视掉眼前诡异的氛围,问道:“家主,我们是否立即返回主城?”
“回,但不是现在。”云殊意思忖片刻,开口道,“克莱尔既然敢对盛筱下手,说明他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现在贸然回主城,只会自投罗网。”
他抬眸看向郜燊:“我需要你的军队。”
郜燊的手拂过云殊意腰间,轻叩那枚醒目的城主令,“早就已经属于你了。”
云殊意朝郜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斯洛科里城是凯斯家族的地盘,也是由下城区通往主城的必经之路。我需要你派一队精锐,在城外制造混乱。”
盯着云殊意脸上罕见的笑容,郜燊咽了咽口水,嗓音微哑:“可以,不过我需要一点‘报酬’。”
“我答应你。”云殊意没时间深究郜燊所谓的“报酬”是什么,“一切等结束再说。”
郜燊笑着收回手,问道:“你是想声东击西,混入斯洛科里城?”
“不。”云殊意眼底闪过一丝冷冽的光,“我要让阿塞雷向阿德里安求援,使主城区兵力减弱,这样我们才有机会。”
听到这,郜放勋忍不住插嘴:“斯洛科里城易守难攻,暗夜123年那场攻城战,我们拼尽全力也只和上城区打了平手。仅仅是一队精锐,斯洛科里城根本用不着寻求支援。”
“如果混乱的源头是圣花呢?”云殊意放缓语速,足够让所有人听得清楚,“边缘地带出现大量圣花,足以让整个斯洛科里城陷入疯狂。”
在场三人皆是一愣。
“给我五天时间,我会催生足够的圣——”
“家主!”云雅声音带着慌乱,“您的身体情况……”
云殊意神色不变,“我心里有数。”
郜燊目光沉沉地看向云雅,“他的身体怎么了。”
“我的身体很好。”云殊意警告地看了云雅一眼。
云雅第一次违抗了她所尊敬的家主的命令:“家主的身体早就透支了!如果强行催生圣花,家主的身体恐怕会直接崩溃。”
郜燊再次看向云殊意,眼中似乎压抑着什么,“下城区有圣花。”
“远远不够。”云殊意垂眸,避开郜燊的视线,“除了制造混乱,我还需要用圣花和克里斯多夫家族进行谈判。”
“克里斯多夫家族不是不想站队,只是在等一个足够打动他们的价码。圣花摘取条件艰难,且每年产量稀少,只要有足够多的——”
“所以你打算用你的命去谈判?!”郜燊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眼中的暴戾冲出牢笼。
他掰过云殊意的下巴,强迫那双鎏金般的眼眸与自己对视,一字一顿地开口:“云殊意,我告诉你,这不可能。”
“郜燊,时间不等人。”
云殊意挣脱郜燊的钳制,下巴很快就浮现红痕,双眼却仍如玉镜湖一般平静,“我必须要救下云家。”
郜燊死死盯着云殊意,胸膛剧烈起伏。
良久,郜燊突然站起身,一把拽起云殊意的手腕,强硬地将人往二楼带,声音沉得可怕,“放勋,带云小姐下去休息。”
郜放勋会意,连忙将云雅带出了房间。
呜呜也吧嗒吧嗒跟在郜放勋身后跑了出去。
“家主有危险!”云雅皱着眉想把自己的手扯回来,“我要去救他。”
“你疯了?”郜放勋觑了楼上一眼,捂住云雅的嘴半拖半抱地将人弄到院外,“没听出来我父亲生气了?”
“所以才更应该去救家主!”
“这是父亲和云殊意之间的事,云殊意惹父亲生气,自然是要他将父亲哄好,你插手没有用。”郜放勋揉了揉有些泛红的眼睛,“放心吧,父亲不会揍人。”
说着,他攥着云雅的手腕继续朝居民区走。
云雅站在原地,冷着脸开口:“放开我。”
“保证不会去找云殊意?”
“我保证。”
郜放勋这才松手。
云雅揉了揉自己发红的手腕,落后郜放勋两步,余光瞟见那只棕色的猎犬,抿了抿唇,又快步跟上。
抬眼看见郜放勋脸后,她突然惊呼:“你的眼睛……”
郜放勋眼珠转了转,遍布红血丝的左眼虹膜突然脱落,滑向眼角。
“啊!”云雅吓得后退,被呜呜绊了个趔趄,在即将摔倒在地的刹那,一只温热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臂。
“这就被吓到了。”郜放勋撇撇嘴,伸手在自己眼珠子上捻了捻,从眼角摘下来一小片浅棕色的薄膜,“这是美瞳,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云雅这时才看清,郜放勋摘掉美瞳后露出的竟是一只金色瞳孔。
“你也是神眷者?”云雅凑近郜放勋仔细看,“为什么只有一只?”
“别把我和你们混为一谈。”郜放勋猛地别过脸,声音骤然冷了下来,“我才不愿意做什么神眷者。”
他大步向前走去,丢下一句:“离我远点,上城区的麻烦精。”
云雅的教养不允许她说出太恶劣的话,但这不妨碍她——
“靠!”
郜放勋抱着脚单腿跳开,“你故意的!”
“不好意思。”云雅微笑,语气毫无歉意,“脚滑。”
“你——”
“大少爷,请和您最讨厌的上城区人保持距离。”
——
临湖小屋,二楼书房。
郜燊将云殊意拉到书房,反手锁上门,将云殊意抵在墙上,“还有别的办法,我派人去摘圣花,我在三大城区都有暗线,全都可以给你,你想要谁死,我现在就去杀了他。”
“郜燊。”云殊意声音很轻,却轻而易举安抚住了郜燊即将崩溃的情绪。
他看着郜燊的眼睛,轻轻摇了摇头,发丝拂过男人的脸庞,“这是最好,也是最快的办法。”
“你不能——”郜燊的声音突然哽住,他垂下头,额头抵上云殊意的肩膀,仅剩的一只完好的手撑在云殊意身侧,被按得发白泛青。
当郜燊终于抬起头时,窗外苍凉残阳洒入他眼中,眼中是如困兽一般脆弱的光芒,“你不能这么自私。”
他举起自己损坏的机械臂,用指尖碰了碰心上人的脸颊,他能看见云殊意的脸颊因为他的手而凹陷,自己却一丝温度都无法感受。
郜燊喉间溢出一声压抑到极点的哽咽,“你救了他们,那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