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言的话语太过认真，认真到云殊意无法忽视毋言的任何一句话。

云殊意眼睫轻轻颤动，被眼睫遮挡的眼眸里充斥着复杂的感情。

他知道，毋言是在说好话，是在安慰自己，又或者这些话毋言其实对其他人都说过，他可能只是毋言漫长生命中的短暂过客。

等到他失去了利用价值，失去容貌，失去能力……此时的感情，还能维持多久？

但是……

他为什么提不起怀疑，提不起警惕？

云殊意咬了一口自己嘴角的软肉，用痛意使自己清醒。

时刻关注着云殊意的毋言立马掐住青年的腮帮子，语气无奈：“别咬。”

“你要是不想和我结婚，我们可以谈一辈子恋爱。”

“你……”云殊意想去要承诺，但又想到其实承诺算不了什么，如果毋言不愿意遵守，这些承诺到了后来，只算是毫无意义的玩笑话。

他又住了嘴，牵着毋言朝楼梯口走去。

通往九楼的楼梯位置偏远，除了特意上九楼的人，不会有人靠近这里。

至于上回云殊意没有找到开门机关的原因，是因为这个门是声控的。

“开门。”

单秋话音刚落，阻隔在八楼九楼间的金属门，朝两边轰然打开，露出一截陡峭的楼梯，通往神秘的九楼。

楼梯很窄，只容许一人通过，毋言让云殊意走在前面，他跟在云殊意身后。

七个人排成一列在楼梯上慢慢走，除了脚步声就是高利容的嘀咕声：“楼梯里连个电源都没有，真是不顾我们有夜盲症兽人的死活。”

下一秒就传来了单秋的痛呼声：“高利容你给我好好走路！你已经踩了我三次脚后跟了！”

高利容讪笑：“对不起啊，下次一定好好走。”

云殊意搀着扶手，往后看去，看到了站在自己身后，伸手护住自己腰的毋言。

楼梯间昏暗无光，但他清晰地看到了毋言有力的手臂，和那双看向自己的永远温和的眼睛。

云殊意收回眼，朝上走去。

到了九楼后他们没有过多停留，直接朝十楼走去。

云殊意打量了一番，这里和八楼没有区别，全是紧闭的房门，甚至比八楼还要干净。

见云殊意好奇，毋言给云殊意介绍：“这里就是那些机器人存放的地方，一旦十重楼里的建筑出现损坏，它们就会走特殊通道前往下八楼。”

“我们吃穿用住的东西，全部在这些房间里。”

说话间，他们到了九楼的楼梯口，同样是厚重的金属门，和八楼不一样的是，这里不再是声纹开门，走廊上有一个巴掌大小黑色屏幕，云殊意猜测是需要密码或者指纹……

“别靠近监控。”毋言抓住云殊意的手臂，制止他上前，“你的面容没有收录进十重塔里，被监控扫描到会触发警报，九楼的机器人会触发战斗模式。”

云殊意听话地站在一旁，看单秋在监控前认证瞳孔，指纹，声纹……一系列的检查之后，门终于开了。

生锈的机械开始运转，吱呀吱呀地叫唤着，门缓缓开了。

【欢迎您，尊敬的S研究员。】

看他们都上了楼，云殊意也打算上楼，刚迈出一步，又被毋言拉住了。

“殊意，你做好心理准备。”毋言提醒道，“上面有点吓人，如果害怕就闭上眼，我带你走。”

云殊意点点头，和毋言一起朝楼上走去。

楼梯里的世界和九楼楼梯完全不一样。

狭窄的楼梯在阴暗潮湿的墙壁之间蜿蜒，随处可见斑驳痕迹。楼梯扶手因年久失修而布满锈迹，地面甚至产生了巨大的裂痕，每走一步都会感受到它的颤栗。

霉味.铁锈味和刺鼻的不知名化学药剂气息钻入云殊意的鼻腔，他捂住鼻子试图忽视这些气味，但这些气味无孔不入，根本无法忽视。

云殊意忍着难闻的气味观察墙壁，墙上惨白的涂料掉落大半，依稀能辨认上面写着的一些标语。

【保证数据正确……牺牲在所难免……】

【为了计划献祭生命……光荣……】

大多数的话语都被时光的洪流冲刷而消散，但从这些简单的话语中，云殊意也窥见了其中的一丝冷血和无情。

他的视线顺着墙上的字迹往前看——前方似乎有什么黑影？

他眯了眯眼，想要辨认那是什么。

刚看出那是一个人影，毋言又捂住了他的眼睛，“那是尸体。”

“我知道。”云殊意冷静开口，“毋言，我不是小孩子。”

“但是我担心。”毋言站在云殊意身后，手还是捂着云殊意的眼睛，他的胸膛和青年消瘦的背脊相贴，声音低沉，“我知道你不胆小，可能也不害怕，但是因为我爱你，我想保护你，不想让你受到一点惊吓。我的保护欲和你的胆量并不冲突。”

他亲了亲云殊意的后脖颈，“我是你的伴侣，请你让我行使保护你的权利。”

毋言说完话就松开了手，捂在云殊意眼上的手往下，牵住了青年微凉的手。

云殊意眨了眨眼，适应黑暗的环境，方才的黑影再次出现。

这回他看得更清楚了。

那是一具被装在圆柱形器皿里的浑身赤/裸的尸体，将近两米高的器皿里装满了透明液体。

尸体安详地闭着眼，仿佛睡着了一般。他漂浮在液体中，黑色的发丝如海藻一般在液体中飘荡，身体一切的秘密都暴露在他们眼前。

云殊意来到他面前，垂下眼去看器皿上贴着的标签。

标签已经泛黄，字迹也即将褪色。

【代号：7461】

【注射次数：187】

【最终结果：成功15%，心脏衰竭】

一张薄薄的，四四方方的纸片，是他过往一生全部的留痕。

云殊意最后看了一眼7461，心情沉重地继续向前，等到走出楼梯口，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毋会担心自己害怕。

像7461这样的被装在器皿中的尸体，摆满了十楼。

男性、女性、兽形、人形、幼年、成人……密密麻麻地摆放着，他们全都保持着生前的模样，没有一丝腐烂的迹象，让每一个看到的人后背发凉。

站在这宽阔的顶楼，不论看向何方，都是尸体。

尸体浸泡在不同颜色的液体中，天花板投射的灯光打在大小各异的玻璃器皿上，使得这片天地显得诡谲阴森。

毋言站在云殊意身旁，“这是天佑药剂公司实验室旧址。”

“这里，是他们做人体实验的地方。”毋言环视实验室一周，眼里是和云殊意如出一辙的沉重。

“以前的十重塔不是监狱，但和人间炼狱没有区别。”毋言带着云殊意来到中心区，把实验台上放着的一本观察日记递给云殊意。

“基因·造神计划在百年前就开始了，三十年前霜晶星系向兽都投诚，将霜晶·β1-21星球全部送给了兽都。”

“兽都军队探查后发现这颗星球缺少资源，而且温度太低，不适宜大多兽人居住，于是将这里作为流放之地，用来处置罪犯，所有十恶不赦的星际罪犯都被遣送到了这里。”

“天佑或许都没想到这里会在机缘巧合之下成为监狱，他们本想隐瞒的秘密一朝被无数人包围。当年……我被送进这里后，和单秋他们在这里用了将近一个多月才破解九楼和十楼的密码，在我们之前，应该还没有人发现这个秘密。”

“虽然这里已经荒废，但仍旧保留了许多数据，应该是他们撤离时遗忘的资料。我们只能看懂其中一些数据，或许你能看出更多。”

毋言说完后，摸了摸云殊意的头，温声道：“不要有压力，没有头绪也不用担心，我们已经等了二十年，不差一时半会。”

云殊意翻开观察日记，看着里面繁复的数据和潦草的字迹。

他本该是不理解这些数据的，但在这些数字映入眼帘的瞬间，他的大脑似乎活了起来，别人看起来晦涩难懂的数据在他眼里却化成灵活有逻辑的图案和结论。大脑将观察日记里的数据点编制成一张错综复杂却井然有序的信息网。

等到云殊意快速看完，他抬头对毋言说：“解药配方就在里面。”

“什么？！”站在一旁的单秋几人不可置信地上前，接过云殊意手中的日记本。他们知道这个日记本的重要性，但这些数据对他们来说如同天书一般，他们翻看了无数遍也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

几个人凑在一起左看右看，最后还是什么都没看出来。

单秋抬起头，语气带着质疑：“你确定配方在这里面？我虽然没系统学过药剂学，但简单数据还是看的明白的。”

“那是你。”云殊意的目光落在那本陈旧的日记本上，“写下这本观察日记的研究员或许早就预料到了。”

“他将每一次的实验数据详细地记录在这里面，知道了药剂的配方，我就能倒推出解药。”

“但需要时间。”

“要多久？”单秋急切地问。

“半月？”云殊意不确定地说。

见单秋几人都瞪大眼睛，他以为是时间太长，于是又斟酌着缩短，“一周也行，但是需要有人帮我打下手。”

高利容惊讶地大叫起来：“这么快！”

“多亏了这本观察日记，不然我还需要时间来分析造神药剂的配方。”云殊意一脸波澜不惊，“如果没有其他疑问，现在就可以开始准备解药的研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