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倒计时，十二天。
高三每个班级的试卷都铺满了桌子，现在是课间，却没有一个学生在走廊上，都在奋笔疾书。
余江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拿起新下发的综合卷凑到沈亦跟前：“哥哥，这道题怎么写啊？我还是不会……”
沈亦瞟了一眼卷子，蹙眉将椅子搬近了些：“这种类型的题目很常考，之前不是讲过类似的？”
余江低着头：“我就是理解不了……每次邢庄讲的时候我都听不懂。”
“听不懂怎么不来问我？这个题型属于高考必考题，当然是要早些弄懂啊。”
沈亦的语气略带责备。
余江不说话了。
沈亦叹了口气，拿起自动铅笔在题目上圈画：“数学学习不像语文，可以死记硬背或是套模板，你需要理解解题步骤，而不是背下来答案，考试出的题目一般都很灵活，不可能按照原题考你，所以在做数学题的时候需要摒弃你的文科思维，懂么？”
“嗯。”余江听得认真，不自觉地咬着指甲，另一只手也没闲着，又开始自己掐自己了。
沈亦挑眉，伸手往小朋友的双手各拍了一下：“别掐了。”
“哦。”余江听话地乖乖把手垂下，拿起了笔。
“哥哥你讲吧，我争取听懂，其实这个知识点我没有完全掌握，可以再教教我吗？”
沈亦正要开口讲解，忽然听到教室外的一声闷响，声音不算小，引得整个班级的行尸走肉一同抬眼往外面望去。
“怎么了？什么声音？”坐在窗边的严玺警惕地抬眼望去，顺着声音判断出源头在高二教学楼附近。
高二教学楼就在高三对面。
与高三教学楼不同，高二气氛相对轻松，没有压抑的铁栏杆和铁丝网，处于迎光面，整体色调不至于偏灰黑。
可能是做题做得脑子有些迟钝，过了好一会儿，大家才从对面楼涌出的潮水般的人声中回过神，一窝蜂冲向门外走廊。
“别急呀！怎么回事？”就连粗神经如小灰灰都意识到了不对劲。
不知道过了多久，争先恐后冲到最前面的人潮都瞬间安静下来，脸上都映着蓝白交错的光。
——那是个女生。
确切的说，那是个瘫在地上，已经血肉模糊的女生的尸体。
周围已经被拉上了警戒线。
沈亦先余江一步走到走廊栏杆前，看见清晰的场景后心里暗叫不好，刚想回身捂住余江的眼睛，可还是慢了一步，余江从还没覆上的指缝间看见了女生。
余江脚步定在了原地，睁大眼睛看向沈亦，想看却又不敢再去看教学楼底那副光景。
“沈亦……”余江惊慌转头，被沈亦一把摁在怀里轻轻安抚。
“别怕，不要看那边。”
晚间的校园天很黑，女生飞溅出来的鲜血却反着光，触目惊心。
“高三高二的都回班上！不许再出来！窗帘拉上，关紧门窗自习……”
巡逻老师已经从走廊那头飞快地赶人了，还在愣着的余江被重重推了一把，被迫随着人群拥挤回了教室。
教室里刺眼的光线晃得人睁不开眼睛，余江跌跌撞撞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紧跟着最后一个同学一起进来的还有邢庄，他随即快速转身将门关上，拉上了窗帘。
一瞬间，外面如浪潮般的哭喊声和惊呼声被隔绝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也可能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吧，嗡嗡的蜂鸣声过后，教室里的灯灭了。
停电了。
“怎么回事？怎么偏偏挑着这个点儿停电？”
伸手不见五指，眼前是无尽的黑暗。
已经有胆子小的女孩子哭起来了，班里没有人说话，都安静得只剩下女生小小的抽泣声。
黑暗中不知道是谁轻声说了一句：“我们是不是不用上课了……”
没有人回应他。
半晌，约莫过了几个世纪吧，有人犹犹豫豫地点亮了手机手电筒。
有他做带头作用，班里的大部分人都陆陆续续地亮起了灯。
几十部手机的手电筒照亮了整个教室，照亮了每个同学的脸，都是严肃的，有些还挂着泪痕。
那个从高二教学楼跳下来的女孩，是年级前二十，她本该有个光明的未来。
这绝对不是一时脑热。高三教学楼到高二有些距离，在明知道高三有护栏网的情况下徒步走到高二天台，一跃而下，绝不至于还没有冷静下来。
由此可见她有多么绝望。
刚刚抽泣的女生终于忍不住放声哭起来：“她……她怎么这么傻……活着不好吗？”
叶岚沉着脸，眼眶中也蓄满了泪水：“敢问在座的各位，哪一位没有曾经这么想过？”
大家一起沉默了。
“还有十二天……”不知道是哪个女生小小地蹦出了一句。
邢庄已经顾不上管这些违规携带手机的学生了。
他只知道，这次事件可能会成为高三学生乃至整个高中的导火索，这些压力大的孩子不知道会干出什么类似的事情来。
“大家先冷静下来，害怕的可以先找同伴抱团，听我说。”
余江离沈亦更近了些，二人的手在桌下紧紧地扣着。
叶岚护着陈静，不停地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她甚至自己还在发抖。
邢庄沉下声：“我不希望我们（3）班的任何一个孩子像刚刚那个女生那样，老师希望能见到你们顺顺利利地毕业，平安就好了。”
“无论结果如何，生命才是最可贵的，什么时候都不要做伤害自己的事情。”
“我知道有一段时间的余江状态也不是很好，也有过伤害自己的行为，老师都能看见。”
说到这里，邢庄抿了抿嘴。
有一天，邢庄路过余江桌旁，无意间看见了那手腕上的伤痕。
余江微微一愣。
“老师很庆幸，你没有走上她那条路。”
“现在说什么增强自我调节能力的都太空了，我们熬过这十几天，未来的日子还很长，不要让自己后悔，学习只是一种最快成功的方式，条条大路通罗马。”
他组织所有人围成一个圈坐着，第一个将手伸了出来：“加油！”
几秒过后，同学们一起将手放了上去，用力一按：“加油！”
“（3）班都是最厉害的！”
“我们终将会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闪光灯映在大家的眼里，他们的眼中装着星辰和对未来的希望。
这是独属于少年人的光彩。
-
阳城高考当天。
“紧张么？”进入考场的前一刻，沈亦垂着眼问余江。
“怎么可能不紧张。”余江轻轻笑了一声。
“只是觉得，像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罢了，有什么可焦虑的。”
“该来的总是会来的啊……”
沈亦用力握了握余江的手：“好好考，相信自己，放平心态。这场语文，你擅长。”
余江挥了挥手：“记得阅读题模板，作文要有立意，古诗词先写，记忆力深刻一点。。”
他嘱咐完以后顿了顿：“男朋友在考场外等你。”
“等你。”
-
余江感觉这次手感奇好，作文也很罕见的好选题，阅读题几乎都是照着模板出的，简单到余江以为自己是不是审错题目了。
他大致浏览了整张卷面，确定了没有遗漏，没有错别字之后，交了卷子就出了考场。
他是第一个出的考场，空闲之余还接受了一个记者的采访。
作为考场的那所学校校门外有一棵比一中操场大得多的榕树。余江就坐在那棵树下等沈亦出来。
余江抬手挡着太阳，另一只手也没闲着，一下一下地揪着路边的杂草。
腕表上的时间指向了考试结束，他家哥哥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出来了。
“小朋友！”
“数学考试多想想，不会就先空着别死磕，尽量都按照思路填满，回忆回忆刷过的题目，思维发散一些。”
“你肯定能行的。”
“你别说了，我都有点紧张了……”
沈亦失笑：“好，那不说了，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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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学怎么样？我刚刚看了，题目里有很多类型都是我给你讲过的，基础分你应该都能拿全。”
一出考场，沈亦就略显紧张地发问。
余江挑眉：“你讲过的我都写出来了！最后的解答题我也尽量写了一些，最后一个小问实在不行……”
“没事，后续的考试别有压力，稳住。”
“你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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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门考完，整个高三部都疯了。
如同漫天飞雪一般，学长学姐们惊呼着捧着卷子，到处挥洒，那是他们这三年凝聚的青春。
“我们毕业了！”
“解放了！”
余江怀抱住沈亦的腰，抬着头，眼里噙着笑：“哥哥，我们毕业了！”
沈亦揉了揉小朋友的头发：“嗯，我们真的很棒。”
“时间真神奇，感觉过得很慢，可转眼间，三年就过去了。”余江垂下眼，看着脚边散落的物理卷子。
“少年不惧岁月长，彼方尚有荣光在。”
榕树阴下，是少年们肆意奔跑跳跃的身影，在他们身后，是陪伴了他们三个春秋冬夏的教师。
少年，前方的路还很长，生活充满了希望，愿你们终将满怀希望，沐浴朝阳。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