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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容易到了第二场的地点。
一进门打眼一看,没结婚的人数还挺多,大部分是男性,女性也有不少,尤其从衣着打扮上看,个个都是精英的样子,而他,西裤加衬衫,还皱皱巴巴,真是失礼。
很多年后,程千辞才突然反应过来,会不会那时宋希人非要让他一起,是因为他可以垫底一下,让那从天之骄子“沦落”至今的心理好受些?
那些纠葛程千辞无从得知,不过果真,宋希人如同刚刚给他的“掮客”印象一样,入座以后八面玲珑。
那倒真不是程千辞势利眼去看他低。
他见过少年时期宋希人“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模样,自然知道这两种受欢迎的区别和作态——后者功利性很强。
但他没资格说什么,因为他连自己的人生都过得支离破碎,是个非常确定的“失败者”。
失败者怎么能“嘲讽”或评判另一个“失败者”呢?
许是太过惊恐,程千辞的脸色很白,得到了一些关心。
略微寒暄过后,听着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时不时地问问自己,自己也拘谨地回复——然后,他就感到非常绝望。
“你是做保险业务的?坐办公室吹空调啊,提成很高吧?”
“没有没有”,程千辞笑着摆了摆手,有些虚浮。
做成上一单保险的时候,他光大热天地去工地上送糖水就送了五六趟……经理私下给的一点提成扣了糖水费,差点还要他倒贴了。
不止这样,医社保公积金要交的钱越来越多,他却只有当地最低基础工资——好几年了,他好不容易混到每个月一千八百多,又直降到一千六百多,最之前刚一千三百多的时候,什么都不敢用,房租水电再怎么省都要去掉六百五,话费也要五十,还不算超出的电话费……讲来讲去真是心塞。
有的时候程千辞觉得自己真是世界上最惨的那一批人,可有什么办法,谁叫他自己的缺陷如此致命,也没关系、也没头脑、更没外表的,哪有办法?
程千辞每次都答得淡淡,别人问了几句也不再关注,那之后他便问了下卫生间的位置,就从包厢里退了出来。
走着走着,他感到很累,又很疲惫。
寻着大厅一处有空余的桌子,他过去趴了一会。
啊,真是又是想死的一天啊!他迷迷糊糊地想着。
不知睡了多久,程千辞突然惊醒的时候,发现已经十一点多了。
睡得脖颈酸痛,又想起包厢里的以前同学和现在的失礼,程千辞赶紧起身跑了进去。
推开门的时候,包厢里只剩一人坐着。
程千辞奇怪竟然还有人在,一般不都是所有人都走的时候叫他一下,或者干脆也不管他的直接走人吗?
正迟疑间,男人抬起头来。
那是个气质非凡的男人。
面容俊美,体态优雅,一看就像一个闪闪发光的钻石一样耀眼夺目,即使他面无表情,也不影响别人对他的好感和关注。
对任何能引起情绪波动而导致恐惧紧张、胃痉挛等的人和事物,程千辞总是非常抗拒接触的,他只大概瞟了一眼,发现是并不认识的人后,便连连道扰,就要退了出去。
那人却没有跟程千辞废话,只是抬起眸看他。
“包养你需要多少钱?”
???
! ! !
什么情况?
程千辞以为自己听错了,瞪大了眼睛。
于是那人便又重复了一遍,听着声音倒像是在谈什么正经生意的平淡语气。
“这难道是很难回答的问题吗?包养你需要多少钱,你直接说就好了”
这下程千辞听清楚了,脸一下涨红地,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他不想理睬,但又觉得默不作声地走很没气势,犹豫了下,还是咽下了那句即将脱口而出的“神经病”,咬了咬牙,一句话没说地转身就走。
惹不起他还躲不起么?
一边往外走的人觉得自己今天真是有够衰的,居然碰上这档子事。
没成想更衰的事情第二天就来了。
本来程千辞以为昨天他的无话而别就是很明确的拒绝了,可直到一大早被经理急电叫回单位的时候,他才发现,敢情那人是吃定了他,所以昨天才让他安稳走的。
这简直是……比吃了狗屎还令人难受的事情。
应经理的要求,程千辞在腾出的办公室接待了这位尊贵的客户——他要为自己公司的员工购买保险。
甫一坐下,程千辞还没来得及正色再次表明态度,那人就开口了。
“我叫钟兰卿”
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出不来,程千辞只好顿了一下,干脆当没昨晚的事发生,得体地笑笑。
“钟先生您好!请问您倾向于购买怎样的保险,还是我这边为您介绍一下?”
这下,反倒是钟兰卿眼光闪了闪。
他似乎想说什么,唇动了动,不知想到什么,勾了下唇角又撇了下去,然后身体往后靠去,淡淡道。
“那你介绍一下吧”
这边,程千辞进入工作状态,认真地为对面的客人介绍大企业建议购买的保险业务。
说得口干舌燥之际,突然某根弦通了一下。
钟兰卿?钟兰卿!
这名字怎么那么熟悉呢?对了,那个哭泣哥——因为听不懂别人用英语骂他的话,哭着跑回家又出国的神人。
程千辞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他们还算是校友的,而且他也算自己的学长,即使他只在那读了还不到一个学期。
不过就算这样,即使反应过来,程千辞也并不想挑明白来说。
毕竟他们都是校友了,可他昨天还是那样对待自己,说什么包养,又不是开玩笑的样子,这让自己怎么拿他当学长来尊重?
装作不知道的程千辞继续介绍完相应的业务,原以为钟兰卿还需要多考虑一下的,没成想倒是很快就做了决定。
“要第一种的”,他看着程千辞的眼说。
“哈?”,程千辞冷不丁抬起眸来,和钟兰卿的视线对上。
那是一个很明亮又专注的眼神,也不知道被看了多久,令前者不由慌乱移开了视线。
接下来就是签订合同的流程。
钟兰卿的律师进来再次确认过后,就要签字生效了。
大老板签了下去,就等程千辞来,可他不能签,于是他只好站了起来。
“不好意思钟先生,请您稍等一下,这么大的合约我还没有权限管理,我去喊下经理”
说罢,他弯腰欠身,跑出去找了经理回来。
经理签完后,嘴都要笑烂了,当着钟兰卿的面就夸起程千辞来。
总结起来就四个字,便宜好用。
程千辞整个人坐立难安,又只能强自镇定。
突然一股心慌涌了上来,他的身体摇晃了下,抿紧了嘴唇。
对面的大老板不知道为什么善心大发,也没再说什么话,结束寒暄就要走了,临了还对着他微微勾了下唇角。
“学弟你身体不好,就不用送我了”
他的眼角弯了起来,朝程千辞点了点头,便朝外走去,经理愣了一下,也让程千辞休息然后代他送去了。
都是大人,懂得都懂。
钟兰卿随口这样说一句,不管是示好也好,还是施恩也罢,经理对他未来的态度可能都会好点。
矛盾充斥在程千辞的脑海,加上胃痉挛的痛苦,使他趴在了桌上。
一滴眼泪掉落手臂。
程千辞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总是如此热泪盈眶,但还是算了吧,又有谁在意呢?
他自己也不想在意了。
程千辞的出生是不被期待的。
即使他是男生,即使是在乡下,但他还是不被期待。
他的妈妈很是纯孝,父母忙着生育孩子,想着多子多女,在十七八岁已算晚婚的年纪,硬生生留在家干活干到二十四五岁,然后急着把她给嫁了出去。
至于他的爸爸,则是个坐牢坐了很多年才出来“老”男人。
爸爸家里原先有些钱,倒是给他找了个家里都认为不错的对象,可他不要,非惊鸿一瞥地看上了妈妈,妈妈家里要了很多彩礼,这便是程千辞为什么不受宠的来源之一了。
爷爷奶奶因为不是心仪媳妇生的孩子而厌恶,妈妈因为受到的不公,还有嫁过来却还要“还”的高额彩礼而怨怼——爸爸原本倒是很喜欢妈妈的,但总被抱怨床上床下不中用后,原本的习气出来,整天醉酒醺醺,到处赌博,不然睡觉,不然玩乐,哪还管得上他?
程千辞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
小时候妈妈忙着干活,也没奶水,他就喝些米汤,被放在桶里,肠胃搞坏了拉得比吃的多,然后就自己一个人玩自己的大便,长大了一点被妈妈背去菜地,在背上每次被妈妈的汗浸湿又干,冷汗吃了进去,便老是发烧,浑浑噩噩地一直生病。
以上这些都是妈妈教育他争气的时候说的,等他自己稍微有点印象的时候,便是五六岁的年纪,不是跟着下田,就是上山,每次干不下去的时候,妈妈总是用去买一瓶花生牛奶的诱惑来吸引他完成,他自然嘴馋。
再略略长大后,旁边的孩子都去读书了,他也想去,但爸爸妈妈生了弟弟,他要带弟弟,便让妈妈每次把买花生牛奶的钱给他,他要攒着买书。
直到快九岁为止,程千辞都在家带着弟弟,每天煮饭,做力所能及的事,还要看着爷爷奶奶疼宠他们的外孙眼馋。
那时候懵懂的程千辞还不明白人生为何物,但已经对作为一个人有些疲惫了。
后来村里的干部来了,为了普及教育,说动爸爸妈妈把他送去读书,他无比珍惜这样的机会,不为什么,只因为他不用再干活,也不用带弟弟了。
刚开始学写名字的时候,程千辞就很自卑,因为这个名字没有任何意思,只是他的表姐问爸爸他叫什么名字的时候,他爸爸让她取的。
那时候的表姐很开心,“我在班上最好的朋友叫千辞,那弟弟就叫千辞好了”——如此,他的大名就这样被定了下来。
读书的时光虽好,但也有些灰暗。
那是一个他已经忘记什么时候的夏天,弟弟想吃冰棒,拼命叫他带着去买,他也想吃,忍不住就带着去了,结果回程的时候下了大暴雨,一会到家,爸爸就拿了一根非常大的竹棍,把他堵在厨房的门后,操起棍子狠揍,几乎下死手的那种。
那时候真惨啊,即使早就习惯了被打,不管多小的事情都会被打,但他至今一想起来还是会忍不住泪流满面,妈妈过来拦了一下也被揍了,好歹转移了下视线,最后还是未嫁的小姑抓了下棍子,程千辞这才逃了出去。
他一路跑到了后山无人的位置,风呼雨啸,似乎有鬼魅将至,似要将他唇角的血给吸去,他怕急了,可却无处可躲。
在学校的生活他也过得不好。
他的祖辈逃难而来,连同姓氏在这个村子都是异类,他也自然而然备受排挤。
那些孩子也是从不跟他玩的,不管是祭祀的扛旗还是平常的上卫生间,从没有他的份,活着也像没这个人。
某天一个为首的小女孩招手把他叫了过去,给了他吃剩下的两粒梅子,程千辞嘴馋地吃了,吃完才被告知,那两粒梅子算他两块钱。
那一大包梅子都才三毛钱,程千辞不懂为什么她敢要得出来,但他向来软弱,又呆呆愣愣,只好应了。
接下来,就是成天被堵着讨钱的命运,掐着脖子,还捏那里,他连去上厕所都不敢了。
利息也逐倍添加,令人绝望。
程千辞只好假称腹痛不去上课,最后被妈妈发现时,妈妈带他去教室问那女生,程千辞还没反应过来,那女生就伏桌大哭,活像他欺负了她似的,老师一再说没有欺负的事,妈妈把钱给了她,这件事也就这样过去了,可所有人都忘了他还是要坐在他们中间上课的。
等到弟弟渐大的时候,姑姑的女儿也送来一起读幼儿班了。
那时候的程千辞已经上二年级。
学校通知每个学生要叫学籍费三十元,三个学生那得九十元。
妈妈的哥哥们过得都很不错,也有在政府的,便去问了,说是幼儿园的孩子不用学籍,只交一个足够,便没交弟弟妹妹的。
但问题是校长的老婆教幼儿班,她就想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