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栎川被许循的话，阴阳怪气得有点不知道该说啥。

但又因为转念想到自己当时在医院时答应许循的话，又跟解释似的，说了一句：“我真的有好好吃饭的。”

只是因为赶上外婆忌日，有时胃口确实会差了些。

而等唐栎川意识到自己似乎应该进食，往往已经是一天过去，而他先前开的药，也已经吃完待补充。

但他平时，其实真的有在好好吃饭的。

许循听完他的答复，有一瞬间盯着他看了好几秒。

那一瞬间唐栎川感觉许循应该是想要对他说什么，但那话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取而代之的，是许循直接从后面勾住了他的脖子，说：“没事儿，昨天你不是已经自己开火吃过顿饭了吗？冰箱的菜肯定有补充吧？咱们去看看就是了。”

看样子就像是他在许循这里的信誉，已经跌破低峰了。

唐栎川：“……”

但令许循没想到的是，等他到唐栎川家里，第一时间凑头去看冰箱。

就等看到里边空空如也，好把唐栎川一顿教育的时候，唐栎川屋里的冰箱居然是满的？

蔬菜、分装好的肉类，井井有条地分占着冰箱里的空间。

并且保鲜层里居然还有水果，唐栎川跟献宝似的，把那盒蓝莓拿出来问：“你要吃蓝莓吗？”

许循安静了两秒：“……吃。”

唐栎川于是又转头去给许循洗蓝莓。

完全没提方才许循信誓旦旦想看他空荡荡冰箱的事儿。

倒是许循实在想问：你每天冰箱里那么多东西，随便咋吃吃，应该也不至于胃病时不时跳出来找茬吧？

但随即许循又想到了一个可能。

会不会是唐栎川做饭的手艺其实难以启齿（只是在他爸的指导下才重新容光焕发），且平时他在屋给自己弄得也十分糊弄，才会造成今天这局面。

所以许循在咬着唐栎川洗好的蓝莓后，又道：“唐栎川，我肚子饿了，一会儿可以给我做顿饭不？”

本来是随便找借口想看看唐栎川厨艺，以此辨明唐栎川胃病到底是哪一环节出的问题。

但没想到唐栎川居然还真当真了。

因为唐栎川一下想到了他去许循家吃饭时，人刚踏进屋里没多久，就可以直接端上桌的饭菜。

唐栎川于是又把碗里刚洗好的蓝莓全部塞给许循：“那你先随便吃下垫下肚子，饭菜很快就好。”

边把保鲜层提前解冻好的肉，给端了出来。

许循问他有什么需要打下手。唐栎川本来想说“不用”，但又跟想到什么似的，递给许循两瓣蒜：“你能不能帮我剥下蒜。”

而随着他话开口，许循果然肉眼可见地眉眼舒展了。

而除了许循偶尔能帮唐栎川剥个蒜、洗个香料之外，其余事情基本都是唐栎川一手包办。

许循看唐栎川下油的动作很流畅，还有点惊奇。

唐栎川就在边把油滑锅的时候，边解释说：“以前跟外婆住的时候，偶尔也会做菜给她吃。”

这已经是许循不知道第几次听唐栎川提起他的外婆。

就好像那个老人已经占据了唐栎川人生绝大部分的比重，以至于唐栎川的人生处处都可以见到她的身影。

许循其实还想再听听那位老人的故事。

但是随着大蒜、葱白、花椒、干辣椒等佐料的下锅，倒是唐栎川先催促了许循一句：“许循，你先出去吧？这个油烟机不太好使，油烟太大了。”

许循想说这有啥关系，他平常在家，老向在炒菜的时候，他也常进去端碗，而且他家厨房还是半开放式。

但还没等许循这句话出来，随着锅里那些杂七杂八佐料激发出来，倒是许循先背过身打了个喷嚏。

而唐栎川就在锅里的油烟进一步散起的时候，将许循一把推出了厨房：“你在外边先写会儿作业吧，马上能吃的时候，我再喊你进来端碗。”

许循想说什么，但随着他又一个喷嚏出口，唐栎川已经把厨房门合严了。

倒是许循站着门口，听着厨房里的动静，又朝里喊了一声：“唐栎川，你把那个厨房窗子完全打开吧，油烟实在太大了，还呛人。”

得到了唐栎川喉咙都在发痒，但是却拼命忍住的：“嗯好，已经打开了。”

……

厨房里的油烟，被基本阻隔在厨房里。

许循一个人客厅里，没想着先做做作业，倒是先抱着个抱枕绕着屋里转了一圈。

屋里距离他上次来又有了一些新的添置。

除了他妈许燕眉女士友情赠送的盆栽，唐栎川自己也养了几盆绿植。

沙发上是继他上次说着有些空荡后，唐栎川新添上的几个抱枕。

而卧室里，先前几次许燕眉女士送给唐栎川的花束，都被唐栎川变成了干花、以另一种方式悬挂固定在墙上，永不枯萎。

至于床头柜，则是他送的那几个手办，跟那盆明显长大了一圈的福禄桐，两者相互守望。

许循此前其实一直没进过唐栎川的卧室。

但直到此刻迈进来，许循才发现：这屋里的很多东西，他居然都知道来处。

就比如说床尾，那把看上去就挺崭新的吉他，不出意外应该也是他生日前后买的。

许循就看着这周围好些样都是他熟悉的东西。

心里千绪纷杂，有些说不明白。

但还不待许循把自己今天一天下来各种的思绪，稍微理个明白。

他就先听到了一阵振动。

唐栎川不知道是把那手机塞哪儿去了，许循只能听到手机在响，但视野这么简略一瞟，倒也一下没看到踪迹。

他本来是想直接问问唐栎川来着，但唐栎川又在厨房忙活。

许循只得听着那振动，留心着手机大概的位置。

所幸，在手机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振动过程中，许循终于找到了那个手机的振动点。

——它应该是位于床头柜的第二格抽屉。

许循有一下还很疑惑，唐栎川为什么要把手机放在抽屉里。

但随着许循把抽屉拉开，许循看到手机的款式，他也一下意识到了这手机不是唐栎川的。

这手机至少是两三年前的款式，跟许循常见的那个唐栎川在用的手机明显不同。

但奇怪的是，这个陌生手机上面闪烁的那个电话号码，居然让许循有一下觉得有些眼熟。

但还不待许循想出这个电话号码眼熟在哪儿。

电话在长时间没有接通后，就自行挂断了。

倒是许循，本来举着电话马上就要走出房间，喊“唐栎川有电话”的话，就这么随着振动的结束，阻断在喉咙里。

许循本来还是想继续拿着手机去找唐栎川的，但随着电话挂断，手机进入一开始的自然界面。

许循视线无意间一瞟，就先注意到了屏幕上的唐栎川，大量的未接电话，以及未回复消息。

而直接先映入眼帘的，是许循很熟悉的一个名字：阿川。

大量的阿川，占据着未接通电话的底端。

还有一些微信的红点消息，也皆由他创造。

那一刻，许循知道自己不应该，毕竟这涉及到唐栎川的隐私。

但好像内心里有一个更深切的想法告诉他：只要他点开，那些曾经他疑惑的、他不解的，都能得到答案。

那一刻，许循脑袋里在刹那间闪过了好多。

从他跟唐栎川第一次见面时，看到的在大雨中快被雨吞噬的唐栎川。

到前几天他在小区门口，看到的湿漉漉的、像是条找不到回家方向小狗的唐栎川。

但无论是哪一个唐栎川，好像都让许循有点内心发软，起了褶皱，变得混乱。

所以，许循犹豫了再犹豫后，还是点开了消息框。

然后，许循就又看到了那张彩虹的照片。

唐栎川应该是在拍完这张照片后，同时发送了几个人。

不过不同于唐栎川给他发过来照片时简短的两个字，这回唐栎川在下边发了好长一段语音。

许循点开一听，首先听到的就是两个字：“外婆。”

【外婆，我今天看到彩虹了。在从许循家出来的路上。许循您也应该已经很熟悉了吧，就我前面经常提到的那个男生。

他把从大雨里带出来了，带到了他家。向叔叔和向阿姨还又留我吃饭，又留我在他们家睡觉。】

“……”

接下来是一段很长久的沉默，许循也不知道唐栎川在那段沉默的时间里，是想了些什么。

反正最后映入他耳朵的，就是又一声：“外婆。”

【外婆，刚刚我想跟您说什么来着……见到了彩虹很开心，您应该也看到了吧？是不是很好看，而且还是在雨后出现的，一边还有点太阳雨。

我记得您说过什么来着，风雨过后见彩虹，那我现在已经见到彩虹了，您是不是应该又放心了一点点？想您。】

而等许循好不容易接收完这消息，再往上面翻，就是新年一张图。

图上是四道差不多的菜，阿川在上面发：外婆，新年快乐。

再往上，是一张福禄桐。

阿川：外婆你看，许阿姨送我的福禄桐又长新芽了。

外婆，外婆，外婆……

若说许循刚听第一条语音的时候，还只是被语音里那几次停顿，却还是坚持说出来的饱含思念的话，弄得有点怔愣和不知所措。

待一条条听下去，看到的仅有两个碗，唐栎川说出的新年快乐。

以及很多杂七杂八很小的事儿，都被唐栎川事无巨细地讲给他外婆听。

“外婆，许循约我跨桥，他说跨桥就是跨去一年所有的不顺，展望新的一年。”

“外婆，许阿姨和向叔叔让我留宿，其实感觉有点不太好，但是被窝真的好暖和。”

……

许循一下摁熄了屏幕，不敢再听下去。

因为他已经察觉到了这一条条消息背后，潜藏的信息。

心里翻起惊涛骇浪时，许循自己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一下。

他看到了老吴在群里艾特全员的消息：明天有领导来检查，打扫卫生的同学打扫干净一点哈。

也就在这时，电光火石之间。

许循突然想起了这个原属于唐栎川外婆的手机，打过来的陌生号码，到底哪里眼熟。

跟配合他所想似的。在许循把自己的手机调出联系人界面，摁出属于老吴电话号码，正想对对看刚刚唐栎川外婆手机刚打过来的号码时。

他手上的另一个手机，忽然又振动起来。

许循对着那一个一个数字地看。

然后，他就得出了那个让他心惊肉跳的答案：陌生人号码是老吴的。

那时唐栎川在医院时，断然又肯定地说出，电话没人接，“她应该是没听到”的景象，好像就在许循眼前。

但许循却在这时，一下知道了那个问题的答案。

那个已经逝世的老人，被唐栎川一直记挂的外婆。

就是唐栎川在家庭信息上，填写的紧急联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