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雁风现在想来已经记不得自己当时的心情，只记得心跳的非常快，之前被人注视的那种压迫感，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来源。

房雁风想走，可脚下却像被什么东西绊住，移动不了半分。

那是一张人脸，尚在母亲怀抱中的婴儿的脸，明明应该是纯真脆弱，可房雁风却隐隐开始颤抖。巨大的培养管落在房雁风眼里，像是脆弱如纸糊，只要它想，随时能打破培养管壁而出。

心跳声越来越响，除去她自己的，还有一道，她先前听到的那道心跳声，不是她的，而是来自于培养管。

房雁风动不了，她想说点什么，嗓子像是被什么东西糊住，同样难以开口。

她就那样与它对视，看着那张刻画有五官的漆黑面容，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嘴角一扯，似乎不慎把脸庞崩裂，嘴角叉开到了两边耳后。有漆黑的液体从那缝隙中溢出，丝丝缕缕，很快与周围的培养液融为一体。

它盯着房雁风，又似乎没有，毕竟那双眼只是刻画出了一个轮廓，房雁风根本看不出它的注意力落在哪个地方。

身体里的精神兽安静着，半点没有回应房雁风的呼唤，明明她站在原地没动，可视线里房雁风却感觉自己离它越来越近。

身体与意识同时发出强烈的危机警报，房雁风猛地咬向牙尖，剧烈的疼痛令她身体一颤，倒吸一口凉气，也因此恢复了身体自由。

她头也不敢回，错开视线扭头就往门口的方向跑。

慌乱下，房雁风根本没心思注意周围的警戒装置，在她跨出房间的瞬间，教堂里响起警报，有凌乱地脚步声朝着房雁风所在位置而来。

房雁风现在回忆起来只感觉倒霉，就因为那个培养管的东西，害得她被的史迪威的人追杀，差点就死掉了！

好在她拿到了实验室里的资料，不过房雁风现在回想起来，其中有一个很奇怪的点，那就是她带在身上的那管血不见了。

房雁风没敢把她放在自己房间，，担心被发现，于是分为两份，一份用作实验数据分析，一份一直带在身上，想着进入教堂后说不定用得上。

房雁风记得清楚，那东西一直在她身上，没有掉出去的可能性，至于为什么会消失，房雁风说不准。不过她脑海里第一时间想起那只待在营养液的怪物，总感觉与它有关。

她摸摸手臂，周身不自觉泛起冷意。

另一边走出房间的姜锦与江渊待在院子中央，姜锦停下时，江渊就站在她身边。

姜锦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你会被我吸引，不过是因为我身体的血。”

身边安静着，没有声音。

姜锦转身看向江渊，脸上没什么表情，可那双眼睛却很冷，像是没有感情的无机质生命体。

江渊看着姜锦的眼睛，初见时江渊是被这双眼睛吸引，那种吸引感像是冥冥中注定，两人总有一天会相遇在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江渊的存在，便是为了与姜锦相遇，为她献上自己的一切。

这种感觉初见时很强，却又不会引起江渊的戒心，直到江渊取出自身蛇胆救姜锦的那刻，属于自我的意识才发觉这种喜欢与奉献，可能并非她的真心。

病床姜锦的气息已经探查不到，只有心跳还努力挣扎着维持一点生命的气息。

只要她想，眼前这个人类就会死，就像她在实验室中厌恶的那群研究员一样，姜锦也属于人类。

腹部伤口的痛觉绵绵不断，江渊看着自己尾巴卷起的蛇胆，以及面前昏迷不醒的姜锦，选择只是在她一念之间。

要救她吗？

江渊问自己，江渊，江渊……

渊，幽深者也。

姜锦没说这名字的由来，可这字，是姜锦认真取的，江渊现在叫江渊，不叫1703，不是那个常年关押在地下，不断进行着各项实验的实验对象。

江渊把蛇胆喂入姜锦口中，看着她的生命特征一点点稳固，气息也慢慢恢复。她把头靠在姜锦脸颊边，感受着姜锦身上渐渐恢复的暖意，是啊，她现在是江渊，是被姜锦养着的小蛇，不是77036实验室中的实验品。

江渊拉起姜锦的手，弯腰轻轻用脸颊去蹭她手背，目光一如既往的平静纯粹：“我知道，我知道自己是被你身上的特殊血液所吸引，但是没有关系，我喜欢姜锦，不管是因为你身上的血液还是其它原因，我知道我喜欢姜锦。”

在江渊心里，姜锦就是姜锦，是眼前这个人，是江渊第一次看见，第一眼就心动就喜欢的人，就算是作为曾经伤害过江渊的人类中的一员，江渊也没关系。

她抬起眼，看着姜锦，脸上带着害怕被抛弃又纯粹的爱意，“不要抛弃我好不好？”

湿湿的吻密密地落在姜锦手背，动作很轻，像是捧着某种很神圣的东西，姜锦周身泛起一点痒意，想要抽回手，却被江渊握紧。

庭院中的风吹过，拂过水面时荡起一大片涟漪。

姜锦看着她，看着江渊从她手背抬起眼，一双浅金色的瞳孔一如往日，澄澈干净，只倒影出姜锦一个人的影子。

姜锦用力将人拉起，而后抱住。

“我知道了。”姜锦这样说，抱住江渊的手臂用力。

江渊将头埋在姜锦肩窝，闻着她周身散发的香味。

仿中式的楼阁小院，两人抱在一起，风出动时扬起一白一黑两种发色，像是天地间阴阳两色，混沌难分。

房雁风得了姜锦的允许在小院休息，心情悠闲的很，天气好时还会走出房门在小院四处晃荡，一点也没有寄人篱下还在被人追杀的紧迫感。

姜锦除去第一天得知江渊与自己的关系时有些难以接受，后面几天两人的关系相比从前却要更亲密几分。

蛇的领地意识很强，对于姜锦是划分到江渊领地内的生物，可对于房雁风，江渊一点也没有要接受的意思。

以至于房雁风在这里调养一周，每次看到江渊都没有得过一个好脸色，若非姜锦留着房雁风还有用，房雁风都担心自己什么时候就被这条蛇给毒死了。

阴险狡诈的蛇类，对着姜锦装怪卖巧，面对房雁风一个人就眼神冰冷，像是随时要杀她的样子。房雁风现在看见有江渊的地方都躲着走，她现在愈发惜命了！

养伤的这七天里，姜锦每天都会来见房雁风，主要是了解与塑灵实验有关的事情。房雁风每天就说一点，也不敢一次性把所有信息都抛出来，害怕姜锦卸磨杀鹿。

房雁风今天又磨蹭着说了一些与塑灵实验有关的信息，她虽然很早就开始研究精神体与怨兽，但对于塑灵实验直到近两年才开始有一些思路。更多的信息还是来源于她从那个诡异实验室中获得的数据。

房雁风抚摸着化形出来的梦兽，想起自己在实验室中一直呼唤梦兽却不得回应的事情，生气揪着它的小鹿耳朵：“之前我危在旦夕，叫你是一点不带应的，现在知道安全了，又敢出来了？”

梦兽左右晃动脑袋想要摆脱房雁风作恶的手掌，反而是耳朵被揪的越来越紧。

梦兽生气地反驳：“那能怎么样，我根本就不是那个怪物的对手好嘛，出来也只能和你一起被吃掉！”

房雁风见它半点没有反思的意思，反而还义正言辞说自己没做错，一时更生气了，转而握住它刚生出的小鹿角：“看把你能的，别忘了，我要死了，你也活不成！我与你之间的关系与其它人类的寄生关系不同，我们是共存！你以为我死了，你还能活着！”

梦兽心疼自己刚长出的小角，怕一个不小心就被房雁风掰断了，一时停了挣扎的动作，它继续反驳房雁风：“哼！虚伪的人类，就知道那这个威胁我！”

房雁风的精神兽与其它人类的精神兽不同，在研究精神体的这些年，房雁风慢慢也摸索出一些人类决定精神体的原因。

并不是所谓的环境恶化，基因进化，而是人类在被怨兽感染后，精神海成了培养怨兽的养料。

那些被人类杀死的怨兽并不是真的死去，而是扩散到空气中，随着人类的呼吸进入人类身体，一点一点侵蚀人类精神，直到在人类精神海中成型，慢慢演化出精神体，最后外化成精神兽。

寄生的怨兽一旦外化成了精神兽，就算人类宿主死亡，也不会对精神兽造成影响，反而是脱离人类的好时机。

房雁风最初在得出这个结论是时周身血液凉透，浑浑噩噩了很长一段时间，直觉整个星际都没救了。

毕竟强大的精神力战士，必须依靠精神兽才能杀死愈发强大的怨兽，可若精神兽的本体，便是被人类杀死的怨兽呢？

人类是面临被怨兽杀死的结局，还是被怨兽寄生后，再被杀死的结局呢？

好在房雁风的心态调节能力不错，浑浑噩噩了一段时间后想起自己的精神天赋在整个星际根本排不上名号，就算怨兽成功寄生了她的精神海，要想成功外化成精神兽也是十分困难的事情。

并且她对实验的执着不只是针对怨兽，也可以把这实验对象换成自己。于是在无数的理论堆积下，房雁风以自己为实验对象，开始对自己的精神海进行改造。

好消息是，她在自己的精神海里成功找到了怨兽所在的位置，并给怨兽下毒；坏消息时，她没办法控制毒素的扩散，自己也得跟着遭殃。

于是两方为了保住自己的命，达成合作：房雁风定时服用解药，再由精神海的怨兽为房雁风清理扩散的毒素。

毒素没办法根除，必须定时服用解药，也因此两方算是达成了某种共生的合作。

房雁风看着梦兽就算，关键时刻两人就是各自为政，根本统一不了一点。房雁风也不敢保证，自己给梦兽下的毒是否真的能对梦兽造成限制。

而且眼前最紧迫的，还有一件事，就是她所获取的资料信息，已经讲的差不多了。就算她磨蹭着每天只讲一点，可姜锦也不是那么好糊弄，如果没有关键的信息抛出，姜锦根本不走，就盯着房雁风，要是她敢不说点有用的，人马上就能故去！

房雁风焦虑！

有用的信息，哪里还有什么有用的信息，该说的她都已经说的差不多了。

塑灵计划，顾名思义是人造造神，因为宇宙能源核是没办法再生的资源，每个宇宙只会存在一个，维持着整片宇宙的运行。一旦能源开始耗尽，环境恶化，宇宙中所有的生命都会随着宇宙的湮灭一起消失在寂静的黑暗中。

而这些毁灭宇宙的残骸，经历亿万年的演变，作为新宇宙诞生的能源，重新孕育出新的希望。

新宇宙的寻找需要的时间太过漫长，就算寻找到新的宇宙位置，新宇宙也不一定是适合人类居住的，所以最好的解决办法便是人为制造宇宙能源核，继续维持宇宙的稳定运行。

房雁风反反复复把资料看了十几遍，资料中只记载了有关塑灵计划的实验步骤，而对于宇宙心核的获取以及由来没有半点提及。

房雁风愁啊，再不获取一点新信息，她很快就要被姜锦赶出去了，在被赶出去之前，她得重新找到合作的方法，避免继续被史迪威追杀。

房雁风思考的目光一凝，想起那个真正救下自己的人——安兴珠。或许这个合作对象，不一定非得是姜锦啊！

房雁风的担心并不道理，姜锦并不打算在获取了所有信息后继续留着房雁风。从房雁风得知的信息，外加她自己的推测，真相似乎就在姜锦眼前，蒙上一层层浅浅的纱，即将揭开。

江渊趴在姜锦腿上，卷着她垂下的银白发丝，孜孜不倦，又有一些烦躁与无聊。自两人之间的关系明了后，姜锦对江渊确实好了很多，那种若有若无的疏离感彻底被打破，江渊才得以像这样和姜锦亲近。

江渊从姜锦腿上起身，目光看向姜锦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两人关系虽然拉近，可姜锦忙着探究塑灵实验的真相，围绕在姜锦周围有太多迷雾，姜锦迫切想要解开。以致于这几天注意力完全不在江渊身上。

“姜锦，我们去协助社看看吧，我们已经没出门了。”

江渊凑到姜锦面前，晃荡在姜锦眼中的，是一双含笑的金色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