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呢，你爱我吗？”程杭一回击反问。

辛语认真思考后慎重回答，“和你这段恋爱，我真诚投入过。”

“可你还是没有爱我。”

他们在互相指责。

其实完全没有必要，他们已经要分手了，是非对错都可以整理归档封锁保存起来了。

“就当是我错了。”一句话颇为不甘。

最终是程杭一推开车门下车，“车子既然是送给你的，它就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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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语在车里坐了很久，她把手心里攥着的破壳小鸭重新挂回车钥匙上面。

想要故意为难一下自己，辛语没有乘坐电梯，她爬楼梯回家。

腿软、耳鸣，辛语回到自己的出租屋，安静、一目了然，她耗尽全身力气一般，摔倒在沙发上。

辛语留在程杭一家的物品并不多，她却花了几天时间，蚂蚁搬家一样，慢慢地腾空了自己的物品。

程杭一回来时，没有察觉到家里物品缺少，因为辛语从不把个人物品放在客厅等起眼的位置，所以程杭一不知道她已经下定决心离开，他仍旧对辛语说，“我爸来C市出差，你想见他吗？我们认识的途径，可以说是朋友介绍，可以说是有共同兴趣爱好。”

可他们明明是曾经的同班同学。

不屑提起吗？

他也害怕被家人知道，他的女朋友其实没那么优秀吧。

这样也好。

辛语觉得自己挺怂的，她也不敢真的见程杭一的家人，她害怕网友淬毒一样的话是实话，她害怕从程实秋的嘴里说出她配不上程杭一之类的话语，甚至程实秋一个轻蔑的眼神，她都会无法接受。

程实秋是经商的人，他大概会控制好情绪和表情，不会把嫌弃和瞧不上表现在脸上，可见过面后，他大概会对程杭一吐槽抱怨，说辛语的长相不够温婉、气质不够恬静、学历不够出色、工作不够体面……

然后呢，程杭一可能会动摇，会冷态度，会和她提分手。这不是无端猜测，而是有前车之鉴。

所以在一切可能发生之前，辛语应激反应，她激烈地拒绝了程杭一，她不可能见他的家人的，她不会把自己放入任人宰割的位置的。

已经没有人爱辛语了，她必须无条件地热爱自己，她不能允许任何危险伤害辛语。

其实，辛语见过程实秋的。

同桌肖芳是八卦高手，班级里没有她不知道的事情，“程杭一只是来复读，等考试还是要回到户籍地的。”

“他户籍是哪里的？”辛语对程杭一的了解，完全来源于肖芳。

肖芳准确地说，“A市。”

“A市比融安教育质量好多了，他干嘛来小县城复读？”辛语不太明白。

肖芳确凿地说，“听说，就是因为大城市诱惑太大，不能静下心来复读，所以程杭一才来到小县城的，这里封闭、落后、无趣。”肖芳又说，“程杭一剃寸头，也是因为这个。林海见过程杭一在A市时的照片，特别阳光帅气的外形，说是校草也不为过。”

难怪程杭一总是一副瞧不上这里的模样。

“哦。”辛语对程杭一不感兴趣，她把心思放在防止她爸出轨上面。

某天从食堂回来时，肖芳突然兴奋地用胳膊肘戳着辛语的腰侧，她激动地说，“程杭一他爸来看他了，我去，竟然是库里南。”

辛语不明所以，“库里南是什么？”

肖芳受不了地白她一眼，“车啊，程杭一他爸开的那辆车。以为林海叫程杭一少爷是调侃，原来程杭一是真的少爷。”

辛语仍旧不感兴趣，“也许是老板的车，他爸只是司机。”

肖芳受不了，又白了她一眼，“你真的是不观察周围，程杭一的衣服，你观察一下商标，那不是司机的儿子能买得起的。”

辛语同样无语，“我又不追他，我干嘛关注他穿什么牌子的衣服。”

肖芳小声嘀咕，“你现在满脑子只有两件事情，高考和你爸。”

辛语讪讪的扯着肖芳的手臂，“我们快走吧，别让他们看到我们。”

家里不算富裕，但至少是小康家庭，父亲是高级技工，妈妈虽然生病，但是从未在生活质量上苛待过辛语，所以辛语对大富大贵和普通家庭并没有太大的差异感。

真正让辛语感到差异的，是她报警实名举报他爸瓢虫，被辛修正在学校广场上揪着头发，狠狠地扇了三个耳光并且停了生活费后。

那三巴掌，彻底打碎了辛语和辛修正的父女情，他们再难互相容忍。

敏感、执拗、不愿低头，辛语常常以“不饿、不想吃”为理由，拒绝和同学一起去餐厅或小卖部，她会在大家去吃饭时，从课桌里摸出干巴的馒头，泡在热水里，撒上一层方便面料包，赶在同学回来前，匆匆地吃掉。

那天，辛语同样是这样操作，她刚把硬邦邦的馒头，扔进盛着白水的保温杯里，教室门从外面打开，程杭一从外面回来，他经过辛语的课桌，拉开椅子，坐在辛语后排。

辛语把杯子拧上，塞进课桌，她不愿让同学知道她过得窘迫。

下午上课时，辛语勉强集中注意力，却频频被肚子的咕咕叫声提醒着，终于她忍耐不住，拿起保温杯，冲出教室，在操场边上的台阶上，吃完了开水泡馍。

那天她忘记撒调味料，寡淡的味道，让她难堪，她伏在腿上哭了很久，迟了两节课才回教室。

“你去哪里了？”肖芳关心地问。

辛语说，“中午吃多了，去操场跑步消食了。”

右后方的林海笑着对肖芳说，“辛语积食了，程杭一刚买的面包，就不给她分了。”

“嗯。”辛语低头，程杭一腿长，他的脚穿过课桌，伸在辛语的板凳下面，是某牌子的最新款，肖芳说价格至少两千以上。

那是辛语第一次感觉到，她和程杭一不是同类人。

融安，只是程杭一来渡劫的地方，这里的人和物，充当的只是NPC的角色。

高考后，辛语没有添加任何同学的联系方式，同学群是被肖芳拉进去的，群是被她屏蔽的，可她会时不时地打开查看。

高考后的第一个暑假，同学们会每天在群里聊天，聊学校、聊专业、聊未来畅想，聊下一次同学聚会。

“谢谢程老板的红包。”有同学调侃。

辛语往上翻，的确是程杭一发来的红包，她点开却点击了抢红包，系统提示：65个红包，已在23分钟内抢完。

辛语紧张，她害怕别人窥见她的贫困和爱占便宜。

可群里不会有人察觉到，有这么一个透明人。

那段时间是辛语最为难过的，她不适应工厂生活，不熟练机器操作，被老师傅骂、被下一个流程的同事骂、被车间主任骂，他们做到一视同仁，从不会把辛语当成刚走校门的孩子，他们骂得特别难听，让辛语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废物，会呼吸会吃饭的废物。

她尖锐的性格，让她无法忍受工厂生活，这里的一切都是压抑和痛苦的。

还好，终于开学了，辛语可以离开工厂。

工厂以辛语是短工为由，克扣她的工资，只肯发放一半工资，辛语走投无路，她闹过、哭过，她当做利剑一样的坏脾气，没有丁点作用，她的被褥被扔出工厂。

辛语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她太小了，没有胆量又缺乏经验。

还好黄丽的父母撞见了可怜的她，他们帮辛语伸张正义，帮辛语出面索要全额工资。

黄丽的妈妈，宋桂芝泼辣又凶悍，“你们欺负女娃，不仁不义，如果不把工资全部给她，我们就不在你们这里做了。”

黄丽父母是第一批进厂子的员工，工厂里有十几个老乡是黄丽父母介绍进来工作的，其他人齐声喊话，“欺负小孩子，这是奸商行为，让人心寒。你们不给她钱，我们就不干了。”

后来厂长为了息事宁人，把工资全额给予辛语，解释说是误会，承诺辛语可以每年来厂里做暑假工。

辛语当时想的是，她讨厌这个地方，她再也不会来了。

宋桂芝拉了拉辛语的手，没让她把话说出口。他们送辛语去车站，分开时，宋桂芝对辛语说，“别在没能力的时候说狠话，别把路走窄了，低头不丢人，没钱活不下去才是真的丢人。”

“谢谢。”辛语低头，眼泪盈眶。

辛语后来暑假，又回到工厂打暑假工，因为工资实在是高，那时她不再尖锐和暴躁，她开始学会示弱和圆润，没人知道她磨平身上的棱角时有多疼，可她自己知道是怎样的鲜血淋漓。

曾经那么苦难的日子已经熬过来，没有什么过不去的。

辛语在沙发上躺够了，她起来去洗澡，洗了一个漫长又滚烫的热水澡，裹在柔软的被子里，她对自己说，“我没有做错，我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