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氏国王用力睁开他那双迷蒙的眼睛,嘿嘿笑道:“大梁使者也要一起来吗?”
叶静姝并不想和他一起来。
她抬起头,看到绮娜拉嘴角似是被丈量过的完美微笑,又看看被那摊肥肉遮掩住的袅娜身材,将要说出口的拒绝一转:“既然是月氏王的邀请,在下自是却之不恭。可否冒昧邀请王后到在下身边一坐?”
月氏王却不甚满意:“何必下去,大梁使者乃是贵客,不若直接移步高台,与本王一同享受大权极乐!”
这话说的,可真是恶心。
叶静姝脸色一冷,看向月氏王的眼神中带上一点不明显的杀意。
“大梁使者再如何尊贵也是客,怎有资格与母后近身相贴。”司徒月举起酒杯,遥遥对上国王,嗓音有种饮酒过度的低哑,“此等殊荣,儿臣都未曾体验过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月氏王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肥胖的身躯随着笑声剧烈抖动,不消片刻,他的呼吸戛然而止,空旷的大殿内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
空气中的呼吸声逐渐稳定,他自然地接上方才那个话题,笑眯眯看向司徒月:“你母后这种尤物,自不是谁都能近身亵玩的。”
绮娜拉垂着眉眼在一旁为月氏王布菜斟酒,像是丝毫听不懂他们话中的机锋。反倒是司徒空皱着眉头,几次欲言又止,终像是忍不住一般坐直身体:
“父王,月氏王后乃一国之母,不应被如此轻浮对待!”
月氏王脸色骤然阴沉,脸上的横肉急速抖动着:“王后也是你能评判的?你莫不是对你的母后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了?!”
司徒空难以置信地看看他,又看看一旁低眉顺眼的绮娜拉,猛地站起身:“父王怎能如此凭空污儿臣清白!”
“滚出去!你这个逆子!给我滚出去!”
司徒空额上迸出几条青筋,手死死握成拳头,“父王!成大事者,勿耽于美色啊!”
司徒月低头嗤笑一声,不知是在笑谁。
高台之上的月氏王死死盯着司徒空,鼻翼急剧扇动,几乎是带着恨意开口:“来人!将司徒空拉下去,赐冰刑!给这个逆子好好降降火气。”
“不必,吾自己会走!”
司徒空起身,将一头脏辫甩到脑后,气势汹汹地朝殿外冲去。
绮娜拉看着他的背影,喂食动作一顿,尖锐的长指甲直直刺到月氏王眼眶上。
得知自己做了什么,她立刻后撤两步下跪,泫然欲泣道:“大王恕罪!冰刑残酷,奴家真的好害怕。”
月氏王伸手就要打,只是身前肥肉太多,胳膊又太短,最终他只是恨恨地拍了下桌面,“害怕?怕不是心疼他吧!”
“怎会。母后和兄长关系不睦,全月氏皆知。”
司徒月放下筷子,神情懒散,“母后应当确实害怕,不若儿臣先将母后带走安抚一番。”
月氏王随意地摆了摆手,打了个极响的哈欠,看样子马上就要昏睡过去。
司徒月上前,不顾绮娜拉轻微的反抗,一手将人抱在怀中,一手将自己身上的兽皮大麾披在她身上。
绮娜拉似是有些不情愿,笔直修长的小腿有一搭没一搭的踢着大麾。司徒月唇角带笑,不甚用力地捏了捏怀中女子脖颈的位置。
怀中的挣扎顿时消弭,如同一只被警告过的猫儿,温顺地倚在主人怀中。
司徒月满意地抚过她的脊背,看向殿内四角的宫人,“父王睡了,不论是谁都不许打扰父王安寝。有要事来孤殿内找王后处理。”
“是。”
做完这一切,司徒月抱着美人走下高台,看到仍安然坐在原地吃饭的叶静姝,微微挑起眉头,“公主殿下,此刻无人打扰了。请慢用。”
叶静姝颔首微笑,目送两人离开。
殿门一开一合,像是带走了所有生机。四角站着的侍从伫立在原地,仿佛未生神智的雕塑。
叶静姝一边慢条斯理夹着菜吃,一边在脑海中问系统:“统兄,冰刑是什么刑?”
“把人衣服脱掉,困住手脚,让他坐在冰面上。是匈奴那边的刑罚。”
匈奴?
叶静姝手上动作一顿,回想起自己之前查到的信息。
月氏部落独立成为一个小国不过五十年,在这之前,月氏只是匈奴一个范围比较大的分支。如今这位脑满肥肠的月氏王,之前不过是这脉分支的一位赘婿。
当时匈奴遭遇千年难得一遇的饥荒,内部为解决民生问题开过多次研讨会。
一部分认为中原粮食富庶,他们应当向中原进发,抢夺食物。另一部分认为他们应当努力自救,抓紧培育适合匈奴的粮食作物,根除饥荒问题。
两大派别各执一词,谁都不肯妥协。甚至主战派已经自行派遣军队先行朝中原进攻,还暗中戕害了不少主和派的人。
主战派首领的女儿阿烈琪坚决反对父亲一意孤行的做法,带领自己的夫婿宣布脱离匈奴,另立月氏部落,将不想要参与战争的人们招揽进麾下,靠倒卖珠宝在西方与中原之间谋生。
当时中原王朝式微,面对匈奴进犯节节败退,不停割地赔款,使得匈奴国力大增。
匈奴对女儿背叛自己的行为念念不忘,解决饥荒问题后第一时间便派兵前往月氏,势要彻底解决这些叛徒。
阿烈琪带领人们奋起反抗,用灵活的战术多次以少胜多,在月氏中人心向背,拥有极高威望。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那位月氏最初的王还是在某一次战争中死在匈奴人手中。阿烈琪的死引发月氏民众极强的愤怒,他们拥护着阿烈琪的王夫上台,请求他带领月氏人浴血拼搏,为阿烈琪报仇。
可阿烈琪死后,月氏在面对匈奴的战役上再未胜过。
新上任的国王司徒氏一开始还做做样子,每日兢兢业业处理事务,可时间渐久,最开始跟随在阿烈琪身边的人或是死亡,或是隐退。他再无任何顾忌,越发纵情声色荒废朝政,甚至开始选纳王后。
月氏与匈奴之间已积怨五十年,这位国王张口就是要惩罚自己儿子“冰刑”,这究竟是年轻时在匈奴的记忆太深刻,还是别的什么?
思绪渐渐收拢,叶静姝起身走出宫殿,随时拉了一位经过的宫人:“可以带我去司徒王子受刑之处吗?”
叶静姝跟在宫人身后沿着蜿蜒的小路行进,两侧高大的建筑物逐渐变少,身前越来越空旷。
刺骨寒风自前方空地吹向叶静姝面庞,她轻微地闭了下眼睛。再睁眼,宽阔院落徐徐展开,空旷、寂寥、冷清。
叶静姝轻声与守卫打了招呼,脚步轻移,站到司徒空身后。
司徒空正盘腿闭着眼在一块厚实冰面上打坐,数九寒天滴水成冰,他神情虽无异状,唇色却已经铁青。
一个人,就算身体再怎么好,也经不起这种造作吧。更何况是司徒空这种浑身热腾腾的人,再想下来,身上的皮可能都不答应。
“你傻不傻。”叶静姝轻叹一声,摸了摸他光滑的脊背。
司徒空身体一僵,没有回头看她:“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我们的月氏王子是不是要把自己磋磨死了。”
叶静姝绕到他身前,上下打量着他,“本公主还当你有金刚之躯,什么诡异的刑罚说受就受。”
司徒空被她打量得颇有些羞燥,动了动手指却无力抬手,某件隐私器官就那样大刺刺暴露在寒风中,无法遮挡。
“害羞啦?”叶静姝笑眯眯地看着他,“这么干脆来受罚的时候怎么不害羞?”
司徒空恼羞成怒:“那是王命!”
“屁的王命。命都没了还要什么感动自己的忠心?”
叶静姝摘下大麾丢到司徒空腰部以下,给他略做一些约等于无的保暖,提醒道:“起来吧,没人管你。”
司徒空梗着脖子,看向空地边缘的侍卫:“他们是不敢拦吾,但若被父王知晓,之后遭殃的便是他们。”
“……没有人会让他知晓,你是蠢猪吗?”叶静姝不耐地啧了一声,小声嘟囔一句,“难怪你斗不过你姐姐。”
“什么?”司徒空满面迷茫,“你是不是叫我了?”
在寒风中冻久了五感会有些失灵。叶静姝没理会他,直接伸出掌心摁住他的头顶,在用蛮力击昏他和用权柄值电晕他之间犹豫着。
像是看到了她的所思所想,系统突然跳出来:“到目前为止,他的权柄值一分都没给你,你确定还要白给他用?”
好吧,这个理由成功说服了她。
叶静姝手掌下移,挪到颈部外侧,一个用力将人击打昏迷。
在冰上长时间静坐,司徒空身体冰凉,臀部已与冰块粘连在一起。
叶静姝招手示意侍卫上前,指了指司徒空的身体,“司徒王子受刑昏迷了,国王爱子心切,不会再为难王子殿下。劳烦你们打点温水来帮司徒王子的……分开。然后寻位有经验的郎中,替他好好诊治一下。”
算算时间,王后与公主那边……应该已经结束了吧?
接下来的棋怎么下,还是得找两位有脑子的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