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上次在茧里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被柴镜铭“吃掉”,是山白意料之中的事情,可她没有想到他会变成海天使。
变成海天使的他,还是柴镜铭吗?
身体的生命力在流逝,思维却越来越活跃,她似乎在移动。
大抵是“被吃”的这种特殊状态,山白竟然可以与海天使共感,她集中注意力就可以“看到”外面的场景。
怎么形容呢,她有使用权,没有决定权。
山白注意到海天使已经转移阵地,换了一个房间,它似乎在巡视领地。
有很多集装箱似的玻璃桶,左上角有数字标识,按照顺序排列整齐,共有 33 个,占据了两面墙的位置。
海天使行进的速度很慢。
它会在每一个玻璃桶面前停留,然后从设计好的留出来的一个喂食口滴进自己的血液。
浓郁的蓝色血液,入水的瞬间就被稀释,把整桶水染成淡蓝色。
也正因如此,山白“看”到了白色透明的卵泡,数量很庞大,它们密集地挤在一起,越聚越多,外层的卵泡在努力的向里面钻。
不止一个桶是这样的情况。
海天使似乎是很了解在发生什么,并没有一丝诧异。
直到来到最后的几个桶,情况有些变化。
29 号桶,卵泡的数量稀少,只有 7 个,但每只卵泡的体积都很大,约莫人类眼球的大小。
海天使表现出了明显的愉悦,它扇动两下翅膀,给 29 号桶额外地加了点肉沫。
星星点点的肉沫,遭遇了卵泡的疯抢。
它们相互攻击,就像碰碰车一样,不同的是两个碰撞的卵泡会以其中一个被另外一个吞噬而结束。
山白明白了,这是养蛊呢。
海天使在人工培育、圈养它的同类,它的后代。
结束喂养,海天使掉转离开,缓慢移动到一个新的变态的房间。
有多变态呢?
360 度无死角安装了镜子。
也正是借着镜子,山白“看”到了自己的样子:海天使头上的触手很长很长,朝后面的方向飘着,而自己就在触手里面。
根据这个发型的大小,山白推测自己应该已经被消化掉了一部分。
为什么推测呢?
因为她现在无法感知到自己的身体,意识与海天使的视觉相连,是一种奇怪的第三视角。
海天使进入房间后,很仔细地观察着它自己的模样。
左看看,右看看。
山白也跟着看,海天使不至于自恋到这种程度,所以它肯定是在着重看什么。
橙红色的尾尖鲜艳如火,小幅度的抖动着。
她“看”见了。
海天使的尾部有一道不起眼的白色,从一点到一片,以一种昂扬的姿态向上蔓延。
山白没来由的产生一股恐慌。
透过镜子,可以看到海天使的身体开始扭曲,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翅膀都揪在了一起。
就连山白也感觉到了,她的意识被针扎了一样抽抽。
不知过了多久。
山白恢复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看”到了一只鸟。
全身布满了洁白的羽毛,柔顺又有光泽,而翅膀是金色的,闪耀夺目的金色羽毛宛如鳞片一样充满了力量感。
两种反差结合在一起,产生奇异的平衡。
山白有一丝丝震撼,柴镜铭这是不做海天使,改当鸟了?可是在她看来还没有乌鸦好看。
海天使长出羽毛,就像是一条变异的蛆,再也不是神秘的海底小精灵。
当事虫柴镜铭应该是满意的。
它抖动翅膀,金光流窜,周围的镜子全都碎成了渣渣,弄得一片狼藉。
在柴镜铭选择成为海天使的时候,山白就抛弃了他的人类姓名,直接称呼它为海天使,现在又变成了一只不伦不类的虫子,山白决定叫它柴虫。
柴虫自我感觉良好,没有收拾屋子就飞出去了。
它表现得很是忙碌,拐来拐去又来到一间装满海水的屋子,直接扑腾就跳下去了。
羽毛遇到水,并没有像其他正常鸟类那样被打湿黏在一起,反而让羽毛更鲜亮了,根根分明似船桨,使它在水中游动的速度非常快。
山白意识到,这又是一种实验。
它在测试自己的身体。
如果把羽毛比作触手,就很好理解了。
羽毛虽不如触手长,但数量庞大且尖锐锋利,真要较量起来,说不好哪个会赢。
而且透明的身体会暴露出弱点,现在全部被羽毛覆盖,完全无法观望它的身体状态。
简直就是一个海底刺猬。
山白仔细地把它展示的这些功能全都记下,她必须得好好揣摩,做出一套针对性的解决方案。
不得不承认,柴虫是个严谨的虫子。
在这个巨大的泳池,一个一米六长的长毛的虫子,它的头顶拖着一个比它的身体还要长好多的帽子,交替方向不断冲刺。
不同部位的羽毛,不同方向的水流,ab、ac、ad……bc、bd……cd……它不厌其烦地一遍遍重复,在水下的动作越来越流畅。
奇怪的是,被它记下来的数据,也同步到了山白的意识上面。
这一刻,山白感觉自己就是个备用硬盘。
“看”着眼前流动的水,山白突然觉得很不真实,好像一个梦,隔着一层窗户纸,不知道要怎么戳破。
她的思绪飘远。
她有十万个为什么。
为什么她会乖乖被海天使吃掉呢?
为什么她会以第三视角来经历这些事情呢?
为什么柴镜铭的所作所为自己并不意外呢?
它拥有了力量,为什么还要一直待着这片空间内呢?
为什么?为什么呢?
山白感觉自己的头好痛,如同被挤压的气球,膨胀欲裂,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模糊,仿佛被蒙上了一层薄纱。
当薄纱被拽下来的时候,是另外一个世界。
山白仍旧站在那里,从没有动弹过,她的前面是一只海天使,人畜无害的模样,并没有长出羽毛。
她没有被吃掉,都是幻想。
一切都有了答案。
海天使的能力是致幻,她陷入了幻境。
幻境中的事情都在映射着她的内心,她的担忧会变成幻境中的现实。
山白一直认为柴镜铭会吃掉她,认为柴镜铭会继续他的疯狂实验,所以幻境根据她的心之所想,构造出让她沉沦的场景。
“你醒的很快。”海天使在说话。
山白经历的种种,在幻境之外,也不过一瞬的事情。
海天使继续说道:“你骨子里是惧怕我的,呵呵~”
它制造的幻境,它一定能看见,山白没有否认掩藏在内心深处的想法。
她没有慌张,脸上挂起一抹云淡风轻地浅笑,说了几件事情。
“我对你是抱有期待的,无法否认的事实。”
“我总在想,一家三口生活在一起会是什么感觉,被父亲管教是不是甜蜜的负担。”
“在小牛庄,第一次见到你的面具,我就认出来了,毕竟我们是长得如此相似。”
“一个神秘的组织,一个熟悉的长相,两者交织在一起让我倍感痛苦,每一次对你的否定就是对我自己的本源的否定。”
“来到秘海,我见到了海神,它说我是它的孩子,并且把一切所有都交给我了我,这满足了我对于父亲这一身份的部分期待。”
“但是还不够,父亲不止是父亲,还是母亲的丈夫,对于孩子来说,母亲的丈夫才是父亲。”
“可我走到你面前,你已经成为了海天使。”
山白挑眉,摊手:“我释怀了。”
“曾经的高山已经腐朽成泥,那个人类的荣光背叛了他的种族,你只是一个平凡的海天使,懂吗?你只是一个平凡的海天使。”
山白惹怒了这只新鲜出炉的海天使,她再次被扔进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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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的冬天好冷啊,山白穿着吊带裙不死心的打开一条窗户缝,呼呼的冷风钻进来,差点把她冻住。
“是哪个淘气的小朋友在赖床啊?”
山白撇嘴:“爸爸,我已经起床了。”
卧室门被轻轻推开,一个清隽矜贵的人影闯进山白的视线,他带着一副金色眼镜,衬衫领口处的扣子解开了两颗,慵懒不失清润的嗓音:“小乖乖快来洗漱,妈妈已经准备好早餐了。”
山白恍惚了一下,随即双手叉腰:“爸爸,我不想上幼儿园,我已经是大朋友了。”
“是吗?”柴镜铭推了推眼镜,状似无意地说道:“大朋友是不会在半夜偷偷跑到爸爸妈妈床上的。”
山白跺脚,很是不服:“哼,我是怕你们害怕!”
柴镜铭长腿向前迈了两步,直接抱起还是小不点的山白:“淘气的小朋友,今天不许吃雪糕~”
“不要!我就要吃雪糕,我要吃很多彩色小蘑菇!”山白的小胖手搂着柴镜铭的脖子,扯着嗓子嚷嚷。
嬉笑的声音传到厨房,苏曼青眉眼柔和,宠溺地看了他们一眼,轻声斥责:“快去洗漱,不许玩水。”
柴镜铭单手托着山白,用另外一只手掐了掐她肉乎乎的小脸,俩人的脸庞映在镜子里面,就像复制似的。
“小乖乖比爸爸长得还要好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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