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原来这才是你痛处，你以为你骗得了谁？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你心理不正常！”李非喉间发出怪异声响，面目扭曲地笑了，他猛地看向了被拦住而无法接近的鞠子清，“你是不是很想知道他为什么这样？”

“我想知道，但不要听你讲，他以后会亲口告诉我。”鞠子清知道时楼的状态拖不得，焦虑至极反而冷静下来，“我已经把定位发给警察了，现在你还有时间逃。你放过他，我也放你一条活路。”

李非似乎觉得折磨一个人能伤害两个人远比之前痛快，又在时楼伤处碾了碾，他笑鞠子清大言不惭，单枪匹马都敢过来找死。

“你可以试试。”鞠子清露出一个苍白的笑，“你知道我姓鞠，家里有钱，可你还知道什么？

“什么都查不出来的时候，你怕不怕。

“要不要猜猜看为什么？”

他不惯以势压人，言语生疏却自然，傲慢得理所应当。

“我一个人来的，但不保证再拖下去是不是。”鞠子清看了一眼手表，“或者要不要试着挟持我？”他漆黑的双瞳毫不闪躲地对着李非的眼睛，带着嘲讽和笃定，“你死也能赚个大的，下辈子都值了。”

他知道李非这种人最是贪生怕死，背靠大山才作威作福，根本成不了气候。

鞠子清说完，却听一道细微的声音咬牙切齿，“你闭嘴。”

时楼要被气死。

李非被挑衅后反倒抚掌大笑起来，他轻蔑地看着鞠子清，很期待他接下来的反应，“我死有什么用，那个把你小男朋友逼疯的男人还在牢里呆得好好的呢。”

！！！

时楼是真的一点儿也不希望鞠子清知道。

这人心思深重，鬼知道是不是又要过不去，别把阴影面积又扩大了。

李非唤人摁住时楼，铁了心要给他添堵，舔了舔嘴唇阴恻恻道，“大少爷，你是不是看他家境不好，觉得他漂亮又可怜，才跟他在一起？

“可你压根儿不知道，这小子的心有多歹毒自私，其实他亲爹没死呢，在牢里，他亲妈是个疯子，后妈倒是对他好，被他逼得净身出户，你瞧瞧，父母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能生出来什么，骨子里就是白眼狼。

“他才小学的时候，细皮嫩肉的，七八岁的年纪就知道勾引自己的家教老师，一代名师，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单身汉，名声就这么被个小学生毁了，啧啧，你看他，厉不厉害？”

李非一心要气鞠子清，没注意到自己话里逻辑不通，既然是被害得恐同，又怎么会是蓄意勾引；逼走无辜的后妈，又为什么留下后妈的孩子。鞠子清怔愣地望着浑身是伤却依旧不甘挣扎的人，心里难受得几乎要滴下血泪来。

这些他曾经很努力地想活下去的证据，为什么反被拿来伤害他。

“你受伤了，不要动。”他轻声哄着，“我不相信他。”

对外风度翩翩，背地里却是个同性恋，不知道会有什么肮脏下流的心思，人前一套人后一套，最恶心了。

人设立得好，爆出来了都没人信。

都当你是好人在维护，我是骗子！

把所有人耍得团团转。

恶心。

我妈有病，阿姨进门没几天就跳楼了。

有一件事只有你会知道——是我把文件给他死对头的。

我爸眼里，面子比我重要，我就要他颜面尽碎。

我只告诉你。

……

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被针对，可他宁愿自己一直被针对，也不想他过往的伤疤被人当做笑料血淋淋地当众撕开。

鞠子清深吸了一口气才尽可能保持语气平缓道：“给我指路的人说你以前帮过他，他在酒吧打工，当着李非的面打翻了酒杯，是你出言帮他，免去了主管的责罚，你很好，不止我这么想，别听李非的话。”鞠子清的声音一向好听，世界费劲心血的美好造物，他放轻了嗓音说话，像是怕惊扰到一只伤痕累累的蝴蝶，“他劝了我半天让我不要卷进来，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他认为我是你的朋友，你特意不告诉我，是为我好。

“可我还是走进来，因为我清楚我不只是想做你的朋友。”

他一句一句地说，自言自语，仿佛根本不知道无人应和的情话多可笑。

天不时，地不利，人不和。

制住他的人有所顾忌，而正在兴头上的李非抱着手臂全当看戏，今天发生的所有事令他失去了应有的判断力，笑得乐不可支，“他为了骗我信任，可替我办了不少好事情，你以为他还能独善其身吗？”

“其实你早就不打算活了，对不对？”鞠子清专注地看着蜷缩着的人，他查过资料，也咨询过医生，时楼有很强的自毁情绪。这次被抓住，多半是因为他没想活。

鞠子清恰恰只怕这个。

时楼一笑就要咳血，也就不笑了，他不知道鞠子清哪来的执着，无奈地示意鞠子清看一旁地上已经空了的针管，“救回来也废了，没必要。”

鞠子清执拗地轻声道，“有必要，就当我求你。”

“我又不喜欢你，你求我也没用。”时楼感知到这具身体温度渐渐散去，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不能再拖。

可奇怪的是，李非居然还不跑……鞠子清身陷险境这么久，肯定会被注意到，李非跑不了了……他头晕脑胀，费力地想着，反复确定了这一点后心中不由一松。

“你不肯答应我，是因为你不想欺骗我的感情。我给你的伞和围巾不在这里，是你怕弄脏，提前收好了。你说你不喜欢我，可我只看你做了什么。”鞠子清看着他，犹如看一朵走到生命尽头即将腐烂的花，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语气冷静到不可思议，一字一顿地说给他听，“你喜欢我。”

“鬼才喜欢你。”

鞠子清不与他争辩，“你妹妹还在等你。”

“都交给你了——”时楼还是没忍住睁开眼，透过血红的雾气，有气无力地看了鞠子清最后一眼。

鞠子清问：“那我呢？”我是你什么人，你把妹妹托付给我？

他最后一个字话音未落，李非的头颅突兀地印上一个红点。李非头皮一紧，可惜晚了，飞速旋转的子弹瞬间将人类坚硬的颅骨破开，爆开的血花和脑浆溅了一地。余下的人在巨大的惊惶之下如鸟兽四散，被暗处的狙击手一枪爆头，根本反应不过来要用鞠子清做人质。

令人牙酸的惨叫声，浓郁得恶心的血腥味，火药味，沉重的脚步声，尘土飞溅，逃跑声，追捕声，对讲机冰冷的指令，急救车的声音，人声。

时间到了。

死亡遵循因果律的准则，不以人的意志而停留。

等特警和医生冲进来的时候，只看到地上横七竖八地倒了几具尸体，鞠子清俯身歪倒在地，人吓傻了一样一动不动，身上没一处干净的地方，他们吓疯了，忙抬着担架要去抢救。鞠子清抬起头，脸上也全是刚才被溅到的血，轻而强硬地挣脱了七手八脚的关心，浑不在意，仿佛变了一个人似地冷静，“血不是我的，我没受伤，救他。”

他怀里原来还抱着一个人。

如果那还能称为一个人。

有人捂着嘴不忍心再看，又担心鞠家的少爷受了这么大的刺激，不敢把白布拿来盖上。

鞠子清不是瓷器，不需要他们那么小心翼翼地对待，他其实觉得自己还好，只是感到双眼干涩，坐上救护车时怀里抱着已经失去热度的躯体，还能朝着救援的医护点头致谢。

时间到了就是到了，晚了一步，就再没可能。

是他的错，总是来得太晚。

*

时空局维持银白秩序的传输港口，经历了漫长的等待，池座中的人影逐渐凝实。“滴——”的一声，象征着安全的绿光刮过，帮扶部主管步履匆忙地走了进来。

严格来说，这里是技术部的领域，不同部门之间除了例行的和突发的会议，井水不犯河水，轻易不会踏足别的地盘。这次显然是特殊情况，技术部也未对他进行拦截。

真是要死了，一个位面突发暴动，他的得意员工还在里面，幸好任务已经进行到尾声，卡在位面逸散的最后关头成功脱离了位面，再差分毫，就又要折一个人手，还是最能干的那个，帮扶部主管骂骂咧咧地递交了优化盖亚意识筛选机制的申请。

签订契约时看着好端端的一个位面，谁知道最后憋了个大的，这谁不怕。

主管审视着正在恢复意识的编号16，耐心地站在一旁等待着数据传输完毕，待人形彻底显现，连每根头发丝都清晰明了，才打起招呼。

时楼睁开眼睛，神情恍惚，不可置信地意识到居然完成任务了吗？！一转脸就看见笑面虎脸上娴熟挂着要PUA时的专属神情。

时楼：……

怎么还前有狼后有虎的，有完没完了。

刚死，能不能有点休息时间。时间与空间维护局员工没有时间也没有空间，说出去像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