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路灯、掩在茂密的树叶,巷口被夹在左右的门市间。
如果不是在此情此情下,两边白色的崭新卷帘门大概会让许林谨联想到某种卷纸艺术而笑起来。
可惜,这晃眼的白只更衬托出巷口的阴黑,阵阵阴嗖嗖的风从巷子里袭来,带着常年不散的潮湿腥气。
风是冷的,许林谨是笑不出来的。
视线尽头,有两个塑料垃圾桶,垃圾桶前还靠着一个压痕遍布、锈迹斑驳的油漆桶。
巷子深处,有幽长的猫叫,除此之外,似乎还有人的脚步——
一阵恶寒涌上心头,许林谨忽然有些失神。
他捏着口袋,心脏扑通乱跳。
导航提示没再响起,许林谨站在巷口,进退两难。
塑料袋在风中狂舞,“哗啦啦”地响,不住地被吸着往巷子里去,丝毫不顾及主人的害怕与呆滞。
正当他打算转身离开时,一道黑影从巷道尽头闪出,轻盈而略显慌乱地依次踩过油漆桶、垃圾桶,发出“哐啷”一声响。
黑影两下就跳到了墙顶巴掌宽的地方,消失了。
许林谨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是只猫,又听到了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喘.息和□□碰.撞的声音越来越近,一瞬间浓郁起来、随风溢散的血.腥气让他意识到这并不是幻觉。
他心中铮然拉紧了弦,捂住口鼻躲到了卷帘门旁。
“哐啷——”
油漆桶打翻滚动碰撞的声音,然后是渐渐靠近的凌乱脚步,不是一道,而是两道交错的呼吸。
一道稍弱,隐隐夹杂有吸气和呼痛意味,一道粗重蛮狠,带着某种凶恶强.制意味。
许林谨听到了拳头和□□击打的声响,似乎其中一人挨了打,两人随后跌靠在了墙边。
“你放开——”受害的一方似乎是推拒不成,粗重的呼吸因此更乱也更凶狠了。
同时,呼喊的声音也更微弱了:“救命……”
仅是一墙之隔,许林谨感觉血气上涌,他甚至那么清晰地在风声和遥远的汽车鸣笛音中听到了受痛的哼声。
许林谨闻到了。
那股苦涩的橙花味道,霸道得似要侵染这里的每一处。
绝不会错。
那是位失去理智的、危险的Alpha。
他迅速编辑短信发出,说明了地点和大致情况。
官方人员立刻回复会派附近的相关人员赶来,让他注意安全。
呼声减弱,许林谨最终探出头。
巷口折角处是一个跪坐在地上的身影,对方似乎是丧失了理智,以一种强硬的姿态禁锢住身前的人,背对着路灯灯光,也背对着许林谨。
或许再过不到几分钟那个人就会因为信息素浓度过高休克晕倒吧……
心脏快速跳动,许林谨拉开外套,伸进衣兜里,攥紧了那根管状物。
他深深吐气吸气。
即使屏住呼吸,许林谨还是被这愈发浓郁的血刺激得难受。
他一步步,慢慢靠近两人。
越来越近。
许林谨勾住报告单袋子的右手慢慢松开,千钧一发之际,他只记得两手牢牢握住针筒。
就在许林谨深吸一口气,用力往下扎时——
背对着他的男人猛然转了过来!
在许林谨拖长的阴影里,对方在昏黄灯光下的半张脸依然可见英挺轮廓,不过如今却惨白一片。
面前的Alpha一头白发,右眼血红,一抹猩红从他的嘴角顺着尖尖的虎牙淌下,活像动漫里渗人的“食.人.鬼”。
不知是否有意,他向许林谨歪头,咧出一个森然的笑。
许林谨一时间惊惧非常,手臂僵在半空,心脏打鼓似的快要跳出胸腔。
不过好在眼前的“施.暴.者”并没有恢复意识,他的双手仍然紧抓着“受害者”没松开。
许林谨这才看清“受害者”穿着他十分熟悉的绥斛跃高蓝白校服,凌乱校服外套左肩的校徽已染成斑驳红色。
“救救我……咳咳……求你……”
穿着校服的男生一边哀声低求,一边拼命掰开对方扣在他肩颈两侧的手掌。
Alpha转过头去。
就现在!
针尖扎进Alpha的衣服,刺入对方肩膀的皮肤。
药见效很快,男人歪头倒在许林谨手臂上。
几秒后,针管随着许林谨抽出的动作而坠地。
陷入昏迷的男人也不受控制地往侧面倒去。
连连后退几步,许林谨好像有些明白那些打从心底恐惧厌恶“高危型Alpha”的人的心态了。
他呼吸不稳,手脚发软地撑住了墙壁:
“那个……同学,你还好吧?”
过了好一会儿,许林谨才听到一阵轻如羽毛的回应:
“谢谢你,我再缓一会儿……”
男生说着将压着自己半边身子的“行凶者”毫不留情地推开,银发男人软绵绵往后倒去,后脑勺碰地时发出“咚”的一声。
不过没人管他。
许林谨手指冰冷僵硬,从衣兜里拿出温热的手机,还不忘输入那个熟悉的五位数号码。
他刚刚是叫紧急救护人员过来,因为如果是两个成年人,且未涉及强.制.管制(及佩戴有相关押解器和监视仪)的低危型Alpha并未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双方可自行协商私了。
可现在,他觉得自己得报警了。
屏幕却被一只伸过来的手挡住了。
男生艰难起身,朝背着光看不清脸的许林谨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不用麻烦你了……同学,他是我认识的人……稍后我会打特殊服务总局电话的……”
许林谨重新架了下眼镜,视线从对方侧颈上的红痕,落到对方惨白的脸,不禁面露犹疑。
“你放心,我会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对方盯着地上的人。
闻言,许林谨舔了舔干涩的唇,提醒这位Beta:
“药效至少能持续一个小时,我叫了救护人员,在他们赶来之前,你别乱跑。”
“我心里有数,谢谢。”
“那……我先走了,你自己保重……”许林谨说完,深深看了对方一眼,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巷道。
在卷帘门前,没怎么抬高的脚被台阶绊了下,许林谨狠狠摔在地上,手掌擦过石砖,一阵钻心而火辣辣的疼。
这疼倒让他恢复了些平静,四肢也不那么僵硬了,许林谨赶紧起身拍拍灰,闷头往来时的路一瘸一拐走远了。
巷道内,男生一改温和面孔,阴恻恻地挑出一抹笑,从裤兜摸出一支泛着幽光的笔:
“快了,渣滓,准备好下地狱吧……”
“啐——”
吐了口血沫,男生不解恨地蹲下,大力扇了对方一耳光,勉好袖子,似乎还想接着打,想到了什么,他停了下来,没再继续动手。
跨过躺着的人,男生整理好衣服,踏着稳健的步伐往巷口走去。
待出巷口时,左右扫视一遍,见人行道上空无一人,男生低笑一声:
“兔子吗,跑得还挺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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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坐好扶稳,爱护卫生,文明乘车……”
窗外,灯光映过来,在许林谨眼里反射出蓝红交错的颜色。
许林谨疲惫地闭上了眼,又猛地睁开。
当红光闪过时,没人知道,他的眼前浮现出一张怎样渗人的脸。
钥匙插入钥匙孔,随着扭转而发出“咔哒”声,许林谨这才意识到。
自己已经到家了。
是啊,他已经安全了。
许林谨拿出手机,看到消息栏提示,给半小时前发来消息询问的延妍报平安。
不过,他并没有提起刚刚的遭遇,只是说自己不小心睡过站,把报告单落在公交车上了。
许林谨灌下一杯凉白开,脱下外套准备洗漱。
打开的暖光灯下,许林谨看到自己掌心和膝头的伤口,似乎才感觉到疼痛。
手心是红的,伤口四周微微发红发烫,指端和手背却依然很白、很冰冷。
膝盖擦破了浅浅一层皮没有出血,只是有些淤血发肿,按上去才疼。
当他把手掌摊在流水下时,伤口处又渗出丝丝粉色的血线,混着水流一同流下管道。
……
蹲在客厅茶几的地毯上,许林谨摸了摸还在缓慢渗血的伤口,翻出药箱抹好了药,这才发现手背上还有几道细长的划痕。
伤口有些深,不疼,也没流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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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巷里,冷风幽幽,不知过了多久,白发男生从仰倒的姿势起身,一把掀开了铺在自己身上的编织袋和尿素袋,摸了下自己左肩,不是错觉。
他居然被人偷袭了。
该死。
还有那个贱人……
左脸一阵刺痛,不知道是不是对方给自己注射了什么导致的。
愤怒刺激得他双眼发红,男生站起身,一脚踢.爆.了旁边的广告架子。
X!
想他殷限十来年来,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屈辱。
吹了会儿冷风,他这才摸出手机,按照记忆中的模糊印象往巷子深处走去。
“喂——”他拖长了调子。
对面吵吵嚷嚷好几道声音:
“限哥,你怎么样?”
“听那老鼠崽子说你们被偷袭了?”
“嗯,”殷限拖着凝滞的身体站起来,没看到何律在哪儿,便问,“他都说了什么?”
“他说了你的位置,不过他说过会把你送回去……殷哥你现在在哪儿,要不我们这会过来?”
去找那Beta算账……
不过嘛,殷限舔舔唇,看在他长得不错、声音也抓耳的情况下,倒是可以——
嗯,殷限停下脚步,仔细抿了抿尖牙,唇齿间还残留有一丝几不可辨的甜美味道。
就混杂在他熟悉的浓郁血味里,一瞬间,他竟然觉得一个不知名姓不知面貌的家伙竟然比那个Beta还诱人……
几段碎片涌入脑中,他想起来了。
在针尖刺破衣服突入皮肉的瞬间,疼痛刺激了他。
殷限感觉到药液注入,短暂的清醒让他本能地做出反应,晕倒前,他张口凑了过去,易感期的尖牙轻而易举地划破了对方手背的皮肤……
虽然没有咬住猎物,但现在看来,至少不算毫无收获。
对方要是和何律是一伙的……
那就……
他单手摸着脸,露出个轻佻不羁的笑来。
“不用,明天摇几个人。”
对面不知说了句什么引得他轻慢一笑。
“不.干.架,”殷限捡起滚在角落的注射器,没看出什么,右手轻轻一掰那针筒就裂成了两半,手掌合拢用力,那两半针筒竟碎成了粉末,他面向出口,红色眼瞳不知落在何处,“抓人。”
过了一会儿,通话结束,殷限在空无一人的深巷朗声笑起来,在巷外听来,伴着风声,只给这个无边夜色增添了几分阴森可怖。
他伸展一下身体,往巷子外走去,临到出口,再次抬脚踹飞了脚边的一个断掉的塑料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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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早,用铁扫帚枝条清扫落叶的大爷哼着小曲慢慢往前。
干净洁白的印刷纸就在扫帚前,只有折了两折的边缘带着一点脏污,大爷“咦”了一声。
凑上前去,发现确实不是揉成团的卫生纸垃圾,也不知道是不是什么重要的文件,环卫工大爷这才用戴着塑胶手套的手拾起那东西。
“哎呀……这……”
老头他也认不到几个字啊……
环卫工大爷将展开的纸看了又看,终于认出最上端的“病xxx单”。
确认了不是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他这才放心,将展开的纸塞进一旁的垃圾箱内。
纸张黑色墨迹朝下,随着对方的动作,能够依稀看出下方边角的几行字:
[正常血红细胞含量偏低、血小板含量偏低……近期动态指标均有递减趋势……凝血功能出现中度障碍……尽量避免户外活动,禁剧烈运动……]
※
奥优急匆匆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