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林是顾不了这么多,压着脾气,语气缓和道:“娘们不懂事,不必与她们一般计较。只是,这引路人这事是要做给人看的,你看我们都一把年纪了,且现在正是我们挑大梁的时候,需要装装门面的省力活要不我们往下放放?”这话的意思很明白,就是引路人的人选从小辈里选。放眼这一辈的小辈出跳目前就三个人,钟挽灵、钟佳男和钟杰善,这三人偏偏又刚好都能算老太君的直系。可钟挽灵连灵堂都进不去,钟林自然也不可能站在钟杰善这边,他想说谁一目了然。
一旁钟实也搁那劝:“是啊,这事还是交给小辈吧。老太君这支男丁稀少,这扶灵的人都不够了。”抬棺八人三个老头,其他还得靠孙婿来凑,这才堪堪够人数,这棺材抬不抬得稳都是问题。
但,显然这两兄弟也没把重心放在人数上。退一万步,实在不行这不是还有堂兄弟可以凑嘛。
钟炎明知故问地装傻充愣起来。“放到小辈?哪个小辈能当此重任呀?”
这道理大家都知道,可谁也说不出来,因为实在好说不好听。钟炎这出,就是要钟林有口难言。
哪知钟林只是呵呵一笑。他当家主多年,商场沉浮,年少时还当过兵,上过沙场,这什么世面没见过呀,该拉下脸皮的就不该要一点脸。“呵呵,老大啊,恕我直言,这小辈当中唯有我家佳男合适。”
“什、么……”
“这不很明显的事吗?”钟林打断了钟炎的话,“族谱是族谱,这事是做给外人看的,在外大家都知道我家佳男才是老太君首肯的嫡孙,你换了其他人上来,别人不会探究不会质疑吗?事情都这样了,何必给人说闲话的机会呢?”
这话说的有点厉害,愣是把钟炎给噎了一下,但不愧是两兄弟,他的反应力一点也不比钟林差,转念间便找到了突破口。“这事是做给外人看的?你还有没有点敬畏之心了?枉你还是仙门之长。这引路人说的是引阴魂魂归故里的人,哪里是做做样子的?你胡乱让个人上了,下了黄泉,这阎王认吗?老太君认吗?”这话也够狠的,这有没有黄泉和阎王都两说呢,老太君人都不在了,上哪里去问她答不答应?
这两兄弟是一点不遑多让。钟林凉凉地飘来一句:“你怎么知道不答应?要不你下去问问?”说完,可能是觉得不妥,又或是不想闹得太僵,钟林又赶紧补道:“这事就这样吧,赶紧下一件。临安来消息了,下午尚书府的车队就要到了。这些事得赶紧在外面的人回来前决定了,以免节外生枝。”
这也是一步好棋,一面不动声色地抬出尚书府给自己撑腰,一面祸水东引转移矛盾。
众人看这两兄弟你来我往掐的,也是看傻了眼。
但,钟炎可没傻,自然不会吃钟林这一套。“老二,你说话别太过分!外面的人是什么人?老三还没回来呢?怎么亲娘刚死,亲兄弟都不认了?”这可算狠插了一记回马枪。
饶是钟林,这回还是被噎住了,沉默了两三秒。“你明知道我没这个意思!少来给我下套。事那么多,时间却不多了,大家心知肚明。老大你不懂,能不能别进来瞎掺和?”
“我瞎掺和?”钟炎冷笑不止,“前面的事都是你做的主,怎么?这回又要你说的算?你未免太霸道!”
钟林立马反击。“老大,你讲点道理!这些事都得讲规矩讲道理的,又不是小孩子分苹果,这个是我的,下一个就一定得是你的。做事分的是对错!”
“怎么?你永远是对是吧?”钟炎怒极反笑,“什么长老会,全是你一言堂!也难怪你家儿媳妇蛮横的,就是个泼妇!报应啊!活该你儿子受罪!难怪你孙子不成器!”
“你骂谁泼妇呢?你说谁不成器呢?”话都骂到这份上,淼氏是拉不住邹水儿了。邹水儿跳起来就想撕人,指着钟炎的鼻头就骂,“我看你才是泼妇,屁都不懂就知道乱吠!还说我们佳男不成器?你以为你女儿是什么好东西?”
钟淑倩完全继承了自己父亲的火爆脾气,哪容得了邹水儿在她面前撒野。“你说谁不是好东西?呵,我看你还是个水性杨花不守妇道的狗东西呢!”
“你!”
“谁给你的脸骂我爹的!爹又没骂错,你儿子就是不成器!境界竟然还能倒退?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该说钟家的脸都被你和你那不成器的东西给丢尽了!”
“你!你你!再怎么样也比你们家那个连名额都抢不到的要强十倍!不!百倍!”
一提这茬钟淑倩就火气上头了。“那还不是你这贱货使得手段!?谁都看得出我家杰善比你家那破烂玩意强多了!一定是你们使得阴招!哈哈,报应!真当是报应!你机关算尽就让你家那玩意成为天下大笑柄!”
看着场面又逐渐菜市场化,几位长老宗亲也是一个头两个大,可这两女人现在是骂疯了,他们也就能拉着两边别真动手撕打,还插不上嘴了。
内室里钟挽灵静静地伏在老太君的床边。床上的被褥已经全部撤掉了,按照习俗要垫在棺材底跟逝者一同下葬。就连这里也没有老太君留下的痕迹了。
可是钟挽灵还是舍不得。她现在是那么的无助。
外面的争吵一字不漏地传入室内,好像跟所有人息息相关,又好像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
钟挽灵很迷茫,她不知道老太君以前是否也是这样,在室内听着这些话,然后装聋作哑,然后继续坚持。
大厦将倾,孤身一人力挽狂澜。
要怎样才能一生一世为一人?她做不到呀!她怎么可能做得到呀!
“看你整天抛头露面搔首弄姿的娼妇模样,说不定钟佳□□本就不是钟家的种呢!”
邹水儿气得大声尖叫,被淼氏和另一位长老合力抱住才拦下她不能扑上去,要不然她可能会撕咬钟淑倩入腹都说不定。她几乎尖叫地喊道:“那也比你好!你这个杀人凶手!你这个杀了自己亲奶奶的刽子手!”
“你胡说!倩儿没有杀人!”
“你血口喷人!”
钟炎父女怒吼着想要冲过去,被四五位长老合力抱住。邹水儿还在狂笑着:“哈哈,钟杰善是杀人犯的儿子!贱种!坏种!哈哈哈!他永远都不配!不配!”
室内的钟挽灵握紧了双拳,咬着衣袖,泪水止不住地涌出眼眶。她恨!她好恨!可是……
“不要去恨,不要去怨。”
怎能不恨,怎能不怨?
太奶奶不会一个人行动,更不会去化粪池,必然是有人谋害你啊!
“我的生死不重要,让一切都随着我一同离去就好。我不重要,真相也不重要。只要钟家、只要佬仙门安好,我便无憾了。”
怎么可能好?
怎么可能不重要?
这些人,这些嘴脸……甚至这当中就可能有杀害你的凶手啊!他们怎么配!怎么配得到你的维护?!你为什么到死,甚至死后,都要保护他们!你为什么要保护这样的人!
紧握的双拳,关节泛了白,手心里的殷红从指缝一点点溢出。
却根本比不上她心上的痛。
“哈哈哈!我明白了!”钟淑倩也疯了一般狂笑了起来,指着邹水儿,尖利地叫着:“是你!原来是你!一定是你!你才是杀了老太君的凶手!所以爹爹要报官,你们才说什么都不肯!哈哈哈!你才是凶手!钟佳男才是杀人凶手的儿子!哈哈哈!”
“!你胡说!你胡说!!”邹水儿尖叫着,“只有你才可能!那晚只有你陪在老太君身边!是你把老太君身边的婢女都遣走!你!你……一定是你把老太君骗到崖上,然后把她从上面推下去的!”喊到后来,邹水儿的嗓子都哑了,嘶哑得变了调。
钟淑倩的嗓子也嘶哑了。“你说谎!你们合谋来栽赃我!是你!”她指向邹水儿身后的淼氏,“之前一直是你在照顾老太君,老太君身边的侍女也是你派过去的。一定是你让她们在我的茶水里下了药,所以我前天晚上才会突然犯困而且一睡不醒!你!你还跟那贱婢串供一起来陷害我!”
淼氏祸从天降张口莫辩。
邹水儿则是自顾自地说着:“是你!因为你怀恨在心!你恨,你恨老太君冷落你爹,几十年都不重视你们父女!你恨老太君看不见你儿子,把名额给了钟挽灵,又给了我钟佳男!哈哈哈!就是没有你们家的份!气死你了吧!”
钟淑倩指着钟林一家的手气得发抖,双眼赤红地嘶吼:“分明是你!你处心积虑营造你儿子长子嫡孙的假象。但是可惜,你作弊害了自己的儿子。你又害怕老太君追究,撤了你苦心经营的头衔!你看到你自己的儿子是个废物,又看到我们家杰善渐渐得到老太君的看重。你是害怕了!”
邹水儿疯狂地笑着:“你又恨又气,但是你还得给这个死老太婆端屎倒尿,每天每天好好伺候着她!你好气啊!明明这一切都是她害的!你却还要伺候她!所以你就杀了她!一了百了,解脱了……哈哈哈……”
钟淑倩也疯狂地笑着:“你一定害怕极了!你害怕你处心积虑得来的所有都化成泡沫!所以,你在老太君还没把杰善扶正之前,将她杀了!一了百了,以绝后患!?你好毒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毒妇!”
厅内众人都被这疯狂的两个女人惊骇到了,看着她们疯狂地互相谩骂着嘲笑着指认着,直到嗓子哑了再发不出声音,直到力气没了跌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