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咳咳……”钟挽灵轻笑了起来,赞许道:“有长进,但又错了。其实有人问过我同样的人选。咳,我当然没有回答。本来钟炎就是不可能的。只要足够冷静理智地站在局外人的位置上看,这一目了然。”话虽这么说,但知道足够的信息又抽身思考,对很多人来说似乎是很难的事。
“即便他也是少数能让老太君遣开他人一起去僻静之所的人之一。咳……但钟炎没有夜值,夜间外出,就算什么也不做,也必然引人注意。而且他并无修为在身,要躲过巡查是不可能的。咳,客观来说,他不具备杀死老太君的条件。”
钟挽灵轻咳了几声,不急不缓接着说,“而,若真凶真是钟炎,也会有问题。钟炎和钟叔倩虽都在族中无要职,但钟炎一直有在族中筹谋自己的势力,比方刑堂钟耀,总账钟轶。平素也经常以长子的身份介入族务,甚至是仙门事务。咳,他得罪的人可不少。他若犯事,咳,即便知道是天大的丑闻,咳咳,也多得是,咳、愚蠢之人不会放过这机会吧。钟叔倩就不一样了,咳咳……”
钟杰善哑声问:“如何不同……”
钟挽灵瞄了一眼快要哭出来似的的钟杰善,无奈地别过眼,道:“钟叔倩虽然人缘也不好,但很少真的出手干涉他人,就是与她交恶的人,最终也会把原因归咎于她爹钟炎,并没有多少真正记恨她的人。咳咳,况且,她与八仙厅的长老们并非同辈,就算有恨也差了一个辈分。若真有人想以这个机会打击钟炎,咳,一来不够直接,难有成效;二来,若不能一举拿下,就会留下欺负小辈的骂名。再加上钟叔倩也有老太君至亲的身份,咳咳,便更难做。咳咳咳……”
“钟炎一派当然极力维护隐瞒,钟林一派、和其他势力没有直接的证据的情况下,必然退而求其次,选择掩盖丑闻。咳咳咳……”
“当然,同样身份的还有淼氏和邹水儿,但这两人,咳、一来跟钟炎一样不具备杀人的条件,二来,淼氏虽然人缘很好,但邹水儿的人缘可比钟炎还糟。若邹家动手,钟炎一派早就发难了。钟林对邹家早有忌惮,更不会出言维护。咳咳,所以说,钟叔倩是造就现今这种微妙平衡的唯一人选。”
钟杰善无措地愣在当场。是的,这些事他都知道,但他从未这样联系起来想过。“……可是,这不就是靠人情决断吗?这、这样的也算是真相吗?”那么,真相、公正、正义……又算什么呀!?
钟挽灵平静地看着蹲在地上抱着头苦苦嗫嚅的少年,平缓却无情地说:“在无法取得客观证据的当下,断案,本来就是人治,而非法治。”所以,与其寻找真实,不如寻求对更多人有利的,让更多人获得幸福。虽然,很不甘心。但,现在看来,这个结果,她也是得益者之一呢。真遗憾。
“……你其实早就知道了,又何必执迷于不可能的答案呢?”钟挽灵有些疲惫地将头枕在雕花床栏上,“白日徘徊门前也并非你真想知道答案。咳嗯,你一定想我决不会告诉你的,但是,其实是你知道我给不了你想要的。这只是一种逃避。就跟你的探寻方式一样,看似努力却没效果,但事实上你要的也不是效果,你只是需要一个理由而已。”
钟杰善无措地抬起头,眼前的这名少女一如白日,高高在上地将他彻底看穿。一切,正如她所言。
“……所以,那名婢女不是你所派?”连他欺骗自己的伪装都看穿的她,是不可能派人给他线索的。她知道他不需要。
“婢女?”钟挽灵直起身,微微颦眉。
钟杰善跪在地上,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自己轻松了很多。“嗯,离开玉兰居没多久,有名脸生的婢女装扮的人找了我,说是给我提供两条关于老太君之死的线索。现在想来,那婢女身上隐隐有股邪气,应是有修为之人,而且那气质也绝非婢女。”
钟挽灵挑眉。“说说,她跟你说了哪两条线索?”
钟杰善抬头望着钟挽灵,他突然也没那么怕她了。她是很厉害,但不与她为敌,她也不会为难自己。相反,在她面前他不需要装,也不需要藏,反而轻松了许多。“一条是说老太君死在北山沼池,可以找当夜巡值求证。”
“当夜巡值被下了很严的封口令,不会告诉你。”
“嗯,我知道。”
钟挽灵莞尔一笑。“不过,这就可以把范围缩小到钟林、钟和身边了。”
“?”钟杰善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钟挽灵戏谑地回视他,道:“对方已出招了,你还没反应过来吗?”
“出、出招?谁?”
钟挽灵轻轻一笑,压下因笑意又起来的咳嗽,道:“谁?刚刚不是跟你说了吗?”
“老太君死亡地点众说纷纭,虽有沼池一说,但信的人不多。钟林封口很迅速,也没传播开来。大多数人还是相信太奶奶是在栢寿苑过世的。明知这种情况,却把这条无法验证的消息给你,作引导之用,必然是知道这一消息是真的人。”
“什……这竟然是真的吗?!”钟杰善大吃一惊。虽然他验证过,沼池确有可能,但这也太……
钟挽灵没有搭理震惊的钟杰善。“咳,且必然是你的敌人。因为对方以为你一旦知道老太君之死的真相,必会与家里决裂。咳,至于,你会不会受伤,他们就不在乎了。所以,只有可能是敌人。”
“而知道这个消息的有当时的值夜小队和钟林、钟澄、钟和三人。咳,当然真凶和钟炎也知道,但他们不可能将这告诉任何人,即便是自己人。咳咳,值夜小队的人已被封口,且没有必要和能力向你传达这一消息。钟澄圆滑,但心性纯良,亦不会将这有可能伤你的消息告诉你。那就剩下钟林、钟和身边的人。钟和素来与钟炎不睦,且并不是没有野心。钟林自不必多说了。咳……不过两者相比,还是钟林这边的人的可能性更高一些。毕竟还有邹家。”
只是这么一句话就能分析出这么多?钟杰善哑然。
“咳嗯,另一个线索是?”
钟杰善忙答:“啊,另一条是说有两名婢女因遗失头花偷闯栢寿苑,被值夜抓了,当夜就送了刑堂,她们可能看到了什么。”
钟挽灵嗤笑:“哈,引荐两个‘可能’‘看到什么’的人给真的‘看到什么’的人吗?真好笑。”
太尖锐了。难怪会有人说这位表姐刻薄。这嘲讽,太难顶。钟杰善苦笑。
钟挽灵揉着因为风寒有些晕眩的头,一边思忖着嗫嚅:“这应该不是发现老太君的那队人。而且看起来也没什么关系,钟林可能也没下封口令。知道这条的人应该不少。所以,这是换取信任的饵食吗?或者,对方有后手。巡夜的人是玄星阁出的。钟实?但钟实这为人,钟杰善也未必会去玄星阁问,问了也未必会信。刑堂倒是素与钟炎亲密,钟杰善就算要问,去刑堂的可能性倒是更高。所以,对方在刑堂有暗桩?嗯……手伸得挺长啊……”
不要当着当事人的面分析当事人的心理和可能的行动啊……虽然都猜对了。钟杰善听着钟挽灵的嗫嚅,无奈地苦笑。
“果然是邹家呀。”钟挽灵扶起身子,笑道,“钟实、钟林那边都不可能插手刑堂。能接近钟林一派,又不被钟炎派排斥,能得到这两消息,且能从唆使你查真相中获利的只有邹家。太明显了。”
明显?……不过,要让他与母亲、阿公决裂吗……
钟杰善握紧了拳头。
“又错了。”钟挽灵揉了揉喉咙,“对方是冲你来的。你才是邹家接下来最大的敌人,因为你是钟佳男的对手。”
“什么?!”钟杰善有些跟不上钟挽灵的思路。这里怎么突然出现一个跟他们同辈的钟佳男啊?
钟挽灵坐正身子,正色道:“玄天遴选马上就要开了。我就知道他们不会遵守太奶奶的承诺。那么钟佳男最强的对手就是你和我。我连病月余,族中只怕都在传我快不行了吧?”
又猜中了。钟杰善苦笑。
“那么,接下来不就是你了吗?”钟挽灵笑道。
“!”钟杰善一惊,但转念一想,确实如此。他稳了稳心神,稍作思忖,道:“也就是说,对方打算以老太君之死真相曝光,威胁我退赛吗?”
“并不是。”钟挽灵淡淡说,“他们并不知道你实际上已经知道了。多半只是想让你知道后跟家里闹,然后以此威胁钟炎。他们确实想让你退赛,但人又不是你杀的,且事关前途,你肯定不会想退。那么就威胁钟炎吧。咳,你和钟叔倩都是钟炎手上重要的筹码,钟叔倩更是他得力之人。两者权衡,钟炎大概率会选保女儿。”
“不对……表姐终于猜错了。”钟杰善苦笑道,“阿公和娘一定会不惜代价保我的。”但是,这是他最不愿意看的。
钟挽灵一愣。这么不理智的选择,确实在她预料之外。但她能理解,人很多时候并不是在做合情合理的判断,而是被情绪和感情左右。只是,不认同的同时又让她有些羡慕。
“呐,我说钟杰善呀,要不要试着跟我联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