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口口声声劝我回去把话说清楚,可是这些天来,我难道没有说吗?问题难道在于我没有把话说清楚吗?分明是这些人需要为他们的失败和懦弱找一个借口!无论我再说多少,也是无用功!”
“徐掌门,我也不怪你,说起来,还是少华派的那些长辈们更可恶,温绯乐你说,那些长辈见我被陷害,可有一人站出来救我,哪怕是信我、护我呢!”
“我不是你,我没有一个好爷爷!我留下来,分明只有死路一条!”
温绯乐被李意言一席话说得心神大乱,李意言趁机避开徐厉前与温绯乐的剑,抽身想回到岸上,再作打算。
温绯乐赶忙抽手,绛霭裹挟着朝暝剑的剑身在空中飘荡。
只是徐厉前的剑到底还是在李意言的脖颈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此时,原本还算明朗的夜空中突然聚集起了乌云。
而荆远客与李犹等人,此时也顺着动静追来了清水河边。
荆远客见徐厉前对李意言出手,发出一声轻浮的笑声,“呦,年过半百的人,来欺负一个小年轻,徐厉前,你可真是越活越有本事了!”
“魔教余孽!住口!”此时毕竟是在众多小辈面前,被荆远客几次三番挑衅,徐厉前终究还是忍不住,朝紧跟着而来的李犹与唐孟楠大喊了一声“抓住李意言!”便和荆远客缠斗在了一起。
趁着徐厉前被缠住,李意言飞身又回身上了竹排想要走。
而让李犹意外的是,他的生前横了一柄剑,一柄狭长的剑,剑身上刻无情二字。
“师弟,你这是在做什么?”
“师兄,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温绯乐吧,毕竟他们两人实力与辈分都相当,交给他们解决比较合适。”
“你……唐孟楠,我可是少华派的掌门!”
唐孟楠低头,“师兄,我还是想这么叫你,如果你还是想要上前的话,那么大可以和我交手,事后掌门师兄追问起来的一切过错,由我承担!”
李犹到底没办法和唐孟楠动手,那边温绯乐和李意言交手的情况,十分激烈,“轰——”的一声,原本看上去就已经不堪重负的竹排终于在李意言与温绯乐的暴力交手下四分五裂,散成一根根的竹子沉入江水深处。
看上去就好像是被这清水河被吞噬了一般。
聚集而来的乌云,在夏日里很快落下雨来。
随着竹排解体,李意言与温绯乐都勉强靠着轻功立在最后一根随时会沉的竹子之上。
天空之中落下的雨滴成为了压垮这根竹子的最后一点分量。
李意言面无表情,看了温绯乐一眼,决绝地跳入了水中,而变故恰在此时发生。
“李意言——”眼看着李意言跳江,温绯乐冲上前,想要抓住那抹红色的尾巴。
密切关注着江心情况的唐孟楠飞身上前,只来得及抓住温绯乐,而此刻,有一柄剑贴着唐孟楠的身侧飞过,与李意言几乎是同时,进入了水面之下的世界。
大雨倾盆而下,唐孟楠抓着温绯乐,踩在了沉得只剩一端的竹子上,借着这最后的力道,勉强回到了岸边的浅滩上。
随机,唐孟楠怒视李犹,方才最后飞出去的那柄剑,是李犹的。
李犹却无视了他,反手抽出唐孟楠的无情剑,剑指荆远客。
荆远客此时与徐厉前遥遥对峙,最重要的事情结果已定,他们二人实力相当,没有再打下去的必要了。
“这可真是老天不护佑啊……啧啧啧……”没头没尾地感叹了两句,荆远客收起自己的剑,在一片瓢泼大雨中,慢慢悠悠地离开了清水山脉。
天地之间,终究只剩下这场雨。
————
李意言坠入清水河之中后,他觉得自己身上的伤口处越来越痛,原本就所剩不多的内力根本发挥不了任何作用。
下雨之后,清水河的水流暴涨,他只能被动地随着水流的流向,被裹挟向不知名的远方。
在飘飘摇摇之间,他觉得自己的人生或许就可能终结在这条不知名的河里了。
只是没想到,就算奋力逃出来了也是这样。
他回想起自己这些天的经历,或许一切从他得到碧血草开始,就已经开始布局了。
整个清水剑心会,就是为了他和易达祖师设下的一个局,这中间或许有一定的变数,比如对方或许就没有想到他能够解开“雪里埋”。
可是若是魔教设下的局,那荆远客势必会料到他一定能够解开“雪里埋”,又或者荆远客故意想要做出在他的预料之外的样子,来欺骗于他?
如果荆远客是幕后的做局之人,那为什么还要亲自现身来带走他?今晚的阵仗,魔教可来了不少人,而武林正道的势力目前也都聚集在清水剑派,又有地形的优势。
这可绝对不是一个进攻的好时机。
还有温绯乐,李意言的内心其实真的是很羡慕温绯乐,经过这几天的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他早已看透了这些所谓武林正道们的嘴脸,在对他们有利的时候,李意言可以被捧成天上的星星,也可以被许诺宝物。
但是一旦有可能会威胁到他们自身的时候,那么背后没有任何势力的自己,弃车保帅就是自己唯一的下场。
只是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下去,以及自己身上的“万艳同悲”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如果说一开始还有可能是回光返照的话,可自己后来与徐厉前交手了那么长的时间,虽然一直处于下风,可那绝对是自己巅峰期的实力无疑了。
哦对了,还有自己的平衡之术,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传下去,药峰还有个叫唐运思的小弟子似乎等着自己回去呢……
不过这些都离现在的李意言很遥远了,他的身体在江水之中随波逐流,他只能被大自然的力量所掌控,也似乎是回归到了生命最原始的地方。
人的生命一开始不就是被自然所左右和掌握,从来由不得自己吗?
或许从那天自己通过踏云初试,登上少华山山峰的那一刻,命运便已经注定。
这一遭如果能够活下来,自己也算是看清了一些事情了。
就在李意言的体力与内力都逐渐消耗殆尽,连头脑和思绪也要失去意识的时候,在他没有注意到的地方,他的内力开始以一个奇特的路径,开始逆行流转了起来。
所谓“逍遥游于天地间,物我两忘契无言。浮华落尽见性灵,默然不言意已宣。”
自从李意言跳江失去踪迹之后,温绯乐就要连夜带着弟子马上去找人,可是被唐孟楠拦了下来。
“我和你自然都很担心他的情况,但是你就一个人,而且你作为少华派弟子,刚刚才把进攻的魔教给打退,那魔教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很显然是冲着李意言来的,现在会有多少双的眼睛在盯着你!”
“可是,”温绯乐把头埋进了自己的双臂之间,“今晚的河水该有多黑,该有多凉!”
看着温绯乐难过的样子,唐孟楠也不忍心在躲苛责他,难得出声安慰道:“你放心,我在门派内还是有一些人的,沿河搜寻的弟子只要有消息了,会第一时间告诉我!”
“李意言说得对,我一直被保护得太好,对于人情世故是一点都不知道变通,他骂得对,我不了解他的处境,可是我现在只想把他找回来!”
“找回来之后呢?现在整个武林中的头目都聚集在清水剑派之中,你要把李意言怎么办呢?你现在根本护不住他!”
唐孟楠的语气严厉了起来,关乎到李意言的事情,必须从长计议,然后对有些沮丧和泄气的温绯乐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现在最好的办法,其实就是让李意言先找个地方暂避,等大家都冷静之后,再作打算和谋划。”
温绯乐勉强打起精神,凝视唐孟楠的双眸,“可是,若几年后再找回来,那还是李意言吗?现在大家都已经认定了李意言就是魔教细作的事实,等几天之后,这个消息将会被传扬得天下皆知,到时候还会有翻案的机会吗?”
唐孟楠避开温绯乐的视线,留下“不管怎样,事在人为”八个字,就转身去看易达祖师的情况了。
宋非夷见只有唐孟楠与温绯乐两人回来,没有李意言的身影。
叹了口气,唐孟楠见他等在大门口,“碧血草可是已经送去师父那边了?”
宋非夷点点头,“方才徐掌门与李掌门一同回来,我就把碧血草交托给他们二人了,我见有许多弟子受了重伤,需要救治,故而在此等候。”
唐孟楠点点头,交给两位师兄,他还是放心的。
此时整个清水剑派内,魔教的人已经不见踪影,只有尚且还有行动能力的弟子正在清理,并且把受伤的弟子抬去救治。
这一次魔教来的人数,不算很多,但总体的实力比清水剑派这一边要强上不少。
“这也是正常的,魔教突破边境的防线,偷渡进来的,必然他们的精锐,倒也不必因此就气馁或者悲观。”
宋非夷见唐孟楠脸色不好,出言安慰。
“那意言兄……他怎么样了?”宋非夷问出这话,唐孟楠和温绯乐两人沉默半晌。
最终还是唐孟楠开了口,“他落水进入了清水河中,现在不知所踪。”
宋非夷的心虽然落了地,却也是猛地一沉。
飞云阁就在清水剑派附近,因此他对清水河的状况也是清楚的,不但蜿蜒曲折,有的部分水流深不见底,尤为湍急,并且支流众多。
在如此雨夜,又是黑不见底的情况下落水,恐怕是凶多吉少,而且很有可能是尸骨无存。
不过,至少也比他所想的最坏的情况要好,没有在混战中被当场……
“宋兄,你可有见到我的师兄谢惠琏?”
温绯乐脑海里反复回想李意言方才劝说他的那一番话,“你可见师门中的长辈有一个信我护我?”
温绯乐现在面对少华派的态度也很微妙,不知道该用一种怎样的态度去面对掌门杨况和副掌门李犹等人,甚至是剑峰的郁深。
他觉得他们一个个都是害死李意言的凶手。
现在唯一可以让他勉强信任的人,或许只有剑峰大师兄谢惠琏。
在清水大殿中的时候,谢惠琏的态度他也是能够看出来的,只是不知道为何今天晚上这么大的动静,他既没有在杨况掌门那里见到他,也没有在李意言这边的混战中见到他,按道理来说,这很不寻常。
大师兄谢惠琏虽然有的时候不靠谱了一点,但绝对不是那种贪生怕死之辈。
“不必寻了,今天上午似乎是家里有事,谢兄他一早便下山去了。”
唐孟楠淡淡出声解释道,闻言,温绯乐只觉自己目前能够信任和依靠的,反倒是只有眼前的唐孟楠与宋非夷,这两个少华派之外的人了。
“你们两个人今晚也累了,不如先去休息,我得先去给受伤的弟子们治伤了。”三人简单交换了一下目前所了解到的情况之后,便各自忙碌去,暂且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