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意言让钟月葭一定要习武是为了保护她,同时也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忘记如果空有一身本事,但是没有办法保护自己的话,只会落得别人利用完之后再被抛弃的命运。
所以李意言在南州建立了一言堂,其中第一条规矩就是,但凡想要拜入一言堂学习药术之人,必须同时习武。
他始终都忘记不了,自己作为药师,曾经对武林中的诸多同道,不说是关怀备注,可是也已经竭尽所能。
清水剑心会上他们中毒的时候,是自己冲了出去帮助他们解读。
在赤水的时候,自己也有药膏就分给少华派的弟子,平日里剑峰弟子若是来上门问他要一些药液,他从来不会用其他理由进行托词。
可是这些换来的是什么?是那个雨夜里面,指向他的一柄柄利刃。
他想要对其他人好,可是其他人却并不想要他好。
药术再高明又如何,武林中并不缺高明的药师,他死了,再找其他人就是了。
包括后来他见到钟月葭那位至今不知道姓名的老人,都是因为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保护自己在意的人,所以才会把钟月葭交到他的手里。
那是迫不得已,因为那时的自己至少与老船夫要强上一线。
可是谁能知道,他也是没有办法保护自己的人。
为了保护跟着他的药师,一言堂内的弟子都是学习药术的同时也跟着钟月葭习武。
以前也是有人因为一言堂可以用在药田中劳作的方式来换取诊费,所以想过歪脑筋。
还有人如同上阳城中的其他药师一般,想要来为难于他。
李意言是外来的药师,他的一切名气都是建立在他的药术高超上面的,若是有误诊的事情发生,那么当地人的信任会轻易地土崩瓦解,从而让李意言在此无法立足。
现在的李意言已经不是那个上阳城中小小的药铺摊主了,有人胆敢来医闹,被他当众揭穿之后,打成了暂时性的半身不遂,扔出了一言堂,“回去告诉你背后调唆之人!若是还有再来平白无故惹是生非之人,就不要怪一言堂不客气了!”
那一天,一言堂入口处的山谷石壁上多了两句诗。
“丹丸药液手中握,清风剑气胸中藏。”
钟月葭看到之后有些好奇,“师父,你在忙活什么呢?”
“看好了,这两句诗是我们一言堂的堂规,是立身之本。”
“师父,想不到您竟然还这么有才华呢?”钟月葭看着李意言用轻功飞到半空之中,用内力外发为劲气,刻下了这两行字,“而且内力似乎也大为精进。”
“得了,少拍马屁,我问你,这两句话是什么意思?”
“这个我知道,意思就是说咱们既得学药术,又要学剑术呗。”
李意言点点头,算是认可了她的话,“那你知道为什么我要定下这个规则吗?”
“是因为您说了,药师们若是只有一身药术,在遇到危险,或者是危险的病患的时候,没有自保能力,所以一定要学习武艺。”
李意言意外地看了钟月葭一眼,“难得,竟然能懂为师的苦心。”
钟月葭立马喜笑颜开,“师父,您的良苦用心,我自然是明白的,毕竟我可是您的第一个徒弟!现在这附近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加入一言堂呢,但是徒儿有几个疑问,您为什么要给一言堂设置那么高的进入门槛呢?明明您对患者都是很宽容的啊。”
凡是想要正式成为一言堂弟子的人,不仅记性要上乘,必须牢记十五本药术,才有参加考核的资格,而且身体弟子要好。
“月葭,你要记住越是有本事的人,就会吸引更多人的关注,自然也要有更强的能力来保护自己才行,我这是为他们的性命考虑,身体也是本钱的一部分,若是没有足够好的基础,那还是不要参与到江湖中来更好。”
钟月葭这下不明白了,“师父,可是我们就在这南州,哪儿也不去,一直相安无事,谈何参与到江湖中来啊?”
李意言瞥了她一眼,“你还是需要多历练,别人不来找你的麻烦,并不代表别人就没有看到你,现在只是因为南州地处偏僻,而我们一言堂又只在百姓之中口口相传,所以还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又或者说还不值得他们出手罢了。”
“师父,可为何是剑气呢?我觉得正气不是更好吗?”钟月葭其实一直很好奇,自己的师父为何似乎对剑有些偏见。
一言堂的第二条规矩,就是来求药的患者,不得把武器带进一言堂,尤其是练剑的,似乎对于剑和练剑之人有一些特殊的偏见。
“这不是你该问的问题。”李意言转身想走,可是钟月葭看他的心情正好,就大胆地上前拉住了李意言的袖子,“师父,我是真的很好奇,日思夜想,晚上都要睡不着了,您就告诉我吧!”
“真想知道?”李意言停住了,“剑乃百兵中的君子,江湖中人也大多推崇剑客,觉得只要剑在手,便代表了自己一颗侠义之心,挥洒之间,真是潇洒!可是如果连自己为什么学剑的理由,都忘记了,那就不配佩剑。”
李意言还记得那个雨夜,拦在自己面前的三柄剑,李犹、唐孟楠、温绯乐,唯一一把没有朝着自己的剑,竟然会是荆远客的剑。
可见剑是好剑,只是落到了不值得的人手里。
他也知道唐孟楠与温绯乐二人应当是一时情急,才会慌忙之间拦住他的去路,觉得他不能就此离开,离开之后也是死路一条。
可是他们始终都不明白,自己所面对的选择,根本两条都是死路,若是当时离开清水剑派,自己还能有一线生机。
清水剑派,那是一个令人伤心的地方。
他也对那些剑客们都没什么好脸色,若是连自己为何挥剑的原因都忘记了,那就应当断剑自绝。
那些道貌岸然、装出高高在上的样子,真是令人厌恶至极。
李意言闭了闭眼,自己不应该被过去的事情所影响,不过一言堂的这条规矩就当是他一时任性,他忘不了当日他还在清水剑派的房间内躺着休息,然后就突然闯进来的那一帮人,那些打着为他好的名义,实则却是来逼迫他的人。
那些闪着银光的,对着他的一柄柄利刃,好像下一秒他就要给万箭穿心,好像他真的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应该被严惩不贷一样。
这些事情曾经给李意言带来过困扰,可是如今他应该放下。
一言堂内有人喧哗,李意言闻声,不再与钟月葭多言,前去查看。
钟月葭在原地转了转自己的小脑筋,总觉得师父似乎被什么剑客伤害过,或者至少是结了梁子,否则为什么这么仇视剑客,可是这又很矛盾,因为师父自己教授的招式里面有很多是剑法。
师父到底是不是练过剑啊,不过好像练过剑和与剑客结仇并不矛盾,甚至曾经练过剑还更加有可能和其他剑客结仇了。
不过感觉师父很不愿意提及这段往事,不想了,钟月葭也赶忙到了发出喧哗的地方。
“你们不是打着治病救人的旗号吗?我没钱!我付不出诊金!你们能拿我怎么样!赶紧放我离开!”
那弟子被几个一言堂的弟子围住,但还是大力推搡着周围的一言堂弟子,甚至抢过一位弟子手上的药杵,扔出去的时候砸伤了一名弟子。
看李意言过来,那人又往地上一躺,“救命啊!救救我吧!我的病治不好了!我马上就要死了!可是我没钱付药钱啊!这儿的药也卖得太贵了!”
声音之洪亮引得周围几个村庄的地里正在干活的人都快要纷纷侧目了。
一言堂的弟子给李意言让开了一条路,李意言瞥了他一眼也不多说话。
“月葭,一言堂治病的规矩是什么?”
“不得携带武器,除普通百姓外,来求诊者必须当场付清药费与诊费……”
钟月葭的话还没说完,李意言就已经一掌饱含着内力劈了过去,那弟子见李意言整个人清瘦,看上去年纪也不大,自信抬手,结果被打飞十米远。
“你!你竟然敢殴打来求诊的病人!天呐!以后谁还敢来你这劳什子的偏僻山谷里看病啊!这是谋财害命啊!我看这不是什么治病救人的地方,而是害人性命的匪徒窝啊!”
一边喊着,一边往一言谷外面跑。
李意言叹了口气,一抬手,绛霭飞出,拦腰把人缠住,倒吊在了一言谷门口的一颗大树上。
绛霭是深红色,得益于主人的不精心,皱得像是破抹布一样,但这也无损其坚韧的底色。
而那小子被抓住之后,吊起来的样子十分可笑。
“以后,但凡还有伤我一言堂弟子者,便如此人!”
“李一言!你敢!我可是江湖大门派的弟子,未来的紫微星,今日竟然要殒命于此,追随易达祖师而去!我和你说,你赶紧把我给放了,否则呜呜呜呜呜——”
那小子被倒吊在树上了还不老实,口出狂言,李意言一伸指点了他的穴,“聒噪,大家伙儿不是刚在学针灸之术,但是还不敢上手实践,只能对着自己下手吗?喏,为师给你们找了个练手的好机会,大家好好替这位兄弟治治病,不收诊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