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你和你师父不是一直呆在一起吗?我哪儿来的机会和他串通啊!”唐运思满脸焦急,“我可真的是,绝无此意啊!”
方才气势高涨的钟月葭顿时有些泄气,“那也就是说,你也不知道我师父的行踪喽。”
围观了钟月葭语气变换全过程的唐运思,小心地看着她的神色,点了点头。
突然觉得有些奇怪,他堂堂行走四方七年的老药师了,怎么怕起一个初出茅庐的丫头来了!
再说了,李意言是他的半个师父,按照入门的先后顺序来看,他还是钟月葭的半个便宜师兄呢!
“你是,以前认识我师父?”
“对。”
方才蔫吧的钟月葭突然又支棱起来了,“那你快和我说说,我师父他之前,是个怎么样的人?”
看着钟月葭期待的眼神,唐运思就仿佛看到了多年之前的自己。
“你可知道你师父的真名?”
“李意言吗?”
“看来他是真的把你当自己人!”
钟月葭不以为意,“名字而已,怎么了吗?”
唐运思一拍桌子,在馄饨摊支撑了十多载的木桌颤颤巍巍地晃了晃,好歹是稳住了,“这是一个名字吗?这是一个在江湖中如雷贯耳的名字!”
“哦,这样啊,”钟月葭对于自己小时候的记忆不多,但对自家师父的印象怎么好像只剩肩头那块红抹布,还有做饭特别难吃了呢?
如果要再加一句的话,就是破了好几个洞的最初的一块“一言堂”的招牌。
“你怎么一点儿不为所动呢?”
“你说如雷贯耳,我知道了啊。”
“难道,”唐运思恨铁不成钢,“就没有一点儿对他的,敬仰之情吗?”
“天天抢我的零食,不肯好好喝药的小老头一个罢了!”
唐运思大为震撼,“那是你对你师父的江湖地位……曾经的江湖地位还不够了解!他可是凭借自己的一己之力,从边境小城而来,把少华派和飞云阁培养的一众天才全都压在脚下的人!”
“压在脚下,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是他成为了少华派的首席,曾经和易达祖师的关门弟子唐孟楠并肩,被视为整个武林未来十年最大的希望。”
钟月葭眨了眨眼睛,“那后来发生了什么事?若真如你所说,他那么厉害,那他怎么还会成为我的师父呢?”
“哎呀,天才总是容易遭人嫉妒嘛!”
听到这里,钟月葭总算明白过来,“所以他是被人陷害才沦落成了我的师父呀!”
“那……倒也用不上沦落这个词。”
“可是,从你刚才说的,绝世天才,隐于南州,这不是沦落是什么?”
唐运思想了想,“是韬光养晦。沦落是被动的,而你师父他当时是主动选择离开的,也因此闹出了很大的风波。”
“什么风波?”
“你师父当时被怀疑是害死易达祖师的凶手,有许多人阻止他离去,他离开的时候,迫不得已伤了不少人。”
钟月葭想象了一下虚弱的师父被众多武林高手围攻,挥一挥肩头的红抹布,然后半数高手便被打败的场景,实在是想不出来。
“这是你当时亲眼所见吗?师父他……”
唐运思回忆了一下他下山前,唐孟楠与温绯乐与他说过的内容,“我虽未亲眼所见,但基本肯定都是事实,你不要小看你师父的武功,他的剑术也是一点儿都不弱的。”
“剑术?我没见过我师父用剑啊?而且他现在的身体,哪里有武林高手的影子?”
“意言师兄他的身体怎么了?”
“你……和我师父是师兄弟?也就是我的师叔?”
“我和你师父先后入少华求学,不过他亦教导过我,算是我的半个师父,哎呀,你别管师叔还是师兄的了!意言师兄的身体怎么了?”唐运思都快急死了。
说到李意言的身体,钟月葭也端正了神色,“具体情况我也说不上来,平日里脉象都还算正常,内力比我刚强多了,可是我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在快速衰落,就好像……酒坛子!里头是满的,可外面却经不起一点儿磕碰。”
“这情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也说不上来,应该是好几年前就有了。不久前我刚发现他发过一次,脸色惨白,青筋暴起,内息暴乱,就好像……痛入肺腑一般。”越说到后面,钟月葭的声音也越渐低沉。
唐运思的眉心快要比之前的绛霭还要皱了,意言师兄的药术他是最清楚的,若是师兄的身体真成了这个样子,那肯定是连他也没有办法的棘手难题。
见唐运思只皱眉不说话,钟月葭拉住他的手臂晃了晃,“唐运思?你方才不是说这世上药术胜过你的不超过十人吗?你能不能给我师父看看?或者,你是少华派弟子,那应该认识很多厉害的药师吧?”
“我……”唐运思有些踟蹰,“你还没有听完关于你师父故事的后半截呢?”
“还需要听吗?都被围攻了,难道情况还能变得更坏吗?”
“能的。”这下轮到钟月葭愣住了。
唐运思继续开口:“他过往的一切成就全部被抹去或者否定。”
“然后人人喊打是吗?”钟月葭直视唐运思,“我只知道他是我师父,我希望他的身体变好,将来能够长命百岁。”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提醒你,你的身份若是被江湖中人知晓了,会陷入险境,像今天这种被那么多人围起来的场合,就非常危险。”
钟月葭说到这个就来气,“那李……那谁还抛下我!”
“既然放你来参赛,他叮嘱过你一些什么吧?你放心,你和他的关系暂时无人知晓。”
“如此说来,他孤身一人岂不是更危险?我现在就去找他,真是的,让人不省心!”
钟月葭噌地一下站起,就要离开,被唐运思拉住了,“夜色已深,你现在到哪里去找?再说了,你武功也一般,岂不是给他添乱?”
钟月葭甩开被拉住的衣袖,“方才我不是说了,他身体不好,若是突然发作怎么办?找不到也得找啊!”
“他的身体……当真有那么差?”唐运思觉得若是意言师兄身体真出了问题,以温师兄的在意程度,应当第一时间告知他才是。
可观钟月葭所说,又不似作伪,莫非……是温师兄弃药改剑多年,未曾察觉?
在桌上放下一叠铜板,“我跟你一起寻,我知道有几处地方,意言师兄很可能会出现在那里。”
钟月葭见唐运思松口,眼中闪过几丝心虚。
她方才见这位便宜师兄对师父很是尊崇,又在自己被围住时解围,多半不仅仅是从前认识师父而已。
便故意夸大了些许李意言的病情,果不其然,对方关心则乱!
她在心里默默给唐运思道了个歉,为了让她不被师父抛下,也只好如此了。
————
方才两人在城外打完之后,时间不早,先匆忙进了城。
随后温绯乐带着他七拐八绕,进到了一处染坊的后院,那染坊的老板似乎认识他,给他们拿了些衣裳。
李意言看温绯乐把身上那套粗布麻衣的打扮给换了,才觉得找回几分当年刚认识他时的感觉。
温绯乐把衣服往李意言面前一递,“这儿暂时只有我的衣服,你穿可能有些大,不过先凑活穿吧。”
李意言没想到换衣服自己也有份,“我穿习惯了麻的,透气,舒坦,就不必换了吧。”
“你穿成这样和我走在一起才违和,戴个草帽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有鬼吗?”
李意言无话可说,正要拿走一件藏青色的,却又被温绯乐拦住,“这颜色有些深,还是竹月蓝衬你。”
说罢,强行把一件浅些的往李意言手里一塞。
李意言无语,既然什么都替他想好了,那何必让他挑呢!
换完之后,李意言就着烛光看了看,似乎是还不错。
看李意言满意的样子,温绯乐点点头。
“如何?听我的没错吧!”
“嗯,”李意言把绛霭往肩上一甩,率先一步往外走去,“看来温少侠日后退隐江湖了还可以去做成衣铺子的生意!”
“嘁!他们哪有那个荣幸!”
随后,染坊老板又带两人走后门,在染坊旁边的酒楼雅间落了座,一路上也没遇见个人影。
温绯乐把窗户支起,吹了声口哨,一只鸽子便飞了进来,还登堂入室般直接停留在桌上。
从袖中取出炭笔和纸,“我现在给唐师弟传信。”
“你这鸽子能把信送到吗?”
李意言看着歪头歪脑往前两步,又转了个方向,歪头歪脑迈出两步的鸽子,十分怀疑。
“你可别小瞧它,从南州到上阳城,我兄长的生意现在遍布八方,可全靠它传信。”
“所以,这酒楼是你兄长的生意?”
温绯乐没答话,算是默认了。
把信鸽放飞,正好菜也端上桌了。
“好了,我已经传信给运思,拜托他拖住你那小徒弟,放心吧,今日她可以算得上万众瞩目了,不会有事的。”
李意言总算放心了些,今日发生了太多出乎意料的事情,实在累人,他觉得头有些昏,把窗户开得更大了一些,想吹吹夜晚的凉风。
温绯乐望见窗外挂着的一轮明月,此情此景,还有眼前人,“今日你我再聚,怎么能不痛饮一杯?”